在书里，《四圣试禅心》这一章回，贾寡妇有三个女儿：真真、爱爱、怜怜。

但是，我们进入这幢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的豪华“别墅”，一屁股坐下的时候，女主人贾夫人告诉我们，她有四个女儿：真真、爱爱、怜怜、戋戋。

我望向四小姐，和“她”身后跟着的长毛细犬，不忍直视地掩住了脸：戋戋，神特么“戬戬”，这是什么诡异的爱称？

我把眼去瞧猴子。我总觉得他和二郎显圣真君有点故事。

猴子面无表情，目视前方，眼神空洞，仿佛四大皆空。但是他同频抽搐的嘴角和眼角，暴露了他受到的震撼绝对不比我少。

八戒看见细狗，情不自禁地起身，三两步躲到猴子身后，还不忘伸手揉臀。

小白龙一脸天真烂漫，对周遭的异常毫无所觉。

被贾夫人捎带叫进门的沙僧，坐在末尾，冷笑连连。不知道他在冷笑什么。

我正在默念“非礼勿听、非礼勿视”。贾夫人忽然起身，不再藏着掖着，图穷匕见般生猛地问我话：“我们母女五人，你们师徒五人，当真好个缘分。无论如何，你们要留一两个与我做上门女婿。长老意下如何？”

夫人话音一落，三位大姐姐真真、爱爱、怜怜立刻黄莺出谷，纷纷娇笑起来，真个银铃般的动听，娇憨可人。不愧是佛门三大看板郎，这演技是真的一流，也能拉得下脸。

相比之下，四小姐就十分冷艳高贵，不合群了。戋戋小姐一直端着个脸，特立独行，恰似传说中的“晚娘脸”。就“她”这样，想招到如意郎君，可是太难了。我都替“她”忧心。

我看向几个徒弟，见他们一声不吭，分明是等着我第一个开腔呢。

这没什么，谁让我是师父呢？是要身先士……给他们打个样本的。

我抬手，看向众位弟子：“你们是知道的，为师不近女色。这件事为师实在不能勉强自己。”

猴子立刻跟上队形：“你们是知道的，为兄不近人色。这件事为兄也是不能勉强自己的。”说完，猴子踹了八戒一脚。

猪八戒一下子冲到前面。他环顾一圈佳丽，腼腆笑憨憨，脸上红艳艳：“老猪倒是想，但是老猪留在这里，可就没法儿见我那翠兰妹子了。按师父和大师兄的说法，妹子指不定都给老猪生了个大外甥了。”猪八戒冲贾夫人害羞一笑：“妈妈厚情，老猪只能婉拒了。你且去找后面的吧。”

正在喝水的沙僧，一口气把嘴里的水喷了出去。

我：“！”卧槽，老猪在喊谁“妈妈”？他是不是骂人了？

阿弥陀佛，非礼勿言啊！

猴子：“……”

那条始终跟在戋戋小姐身边的宠物狗，瞬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出来，冲着猪八戒好一阵叫唤。这条狗的眼神凶狠得很，恨不得在猪八戒屁股上咬一口的模样。

猪八戒两年前在高老庄，被哮天犬咬出了心理阴影。但凡听到犬吠狼嚎，他就屁股疼。猪八戒忙不迭躲回猴子身后，努力隐藏硕大的身躯。

黎山老母、观音、普贤、文殊四位大佬都是见过世面的。尤其是后三位，在各类佛家典故中，此类事情干过不少。面对八戒这一声“妈妈”，大佬们无动于衷。

戋戋小姐就不行了，一双猫儿眼瞪得溜圆，寒清玉砌，冷若冰霜，恨不得手里变出把三尖刀，冲上来砍了猪八戒。显圣真君和他的三位师伯比起来，还是道行太浅，脸皮太薄。

贾二姐、贾三姐一人一边，死死地摁住蠢蠢欲动的贾四妹。两位姐姐脸上始终保持着礼貌不失娇媚的甜笑，业务能力一流。

贾夫人只好掠过猪八戒，去看小白龙。

小白龙浑身一哆嗦，连忙推拒：“这个我不要。我还要去西天取经，争取留在灵山呢。”

小白龙一脸虔诚，贾夫人看不穿他一心上灵山的真实目的，只好去看沙僧。

沙僧脸一虎：“老婆子休要与我说这些。你舍得饭就给我吃一碗，舍不得尽管赶我走，不用拿这些话刁难人！”

戋戋小姐终于爆发了！力大无穷的“她”，一把掀开两位姐姐的挟制，猛然起身向前，恶狠狠地瞪了我们师徒一眼：“说什么‘我们刁难你们’的话！我们还瞧不上你们师徒呢！”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猴子第一个受不了，跳了出去：“你瞧不起谁？”

戋戋小姐立马对线：“吼什么？评评理，到底是谁先瞧不起谁？”

“我就瞧不起你！”猴子勇得很，直接冲了过去。

戋戋小姐愣了一下，更怒了：“你还瞧不起我？搞清楚，是我瞧不起你！”

“是我先瞧不起你的！”猴子呲牙，要争取两个人互相瞧不起这件事上的“主动”地位。

戋戋小姐不肯相让：“是我！”

猴子：“我！”

戋戋小姐：“我！你个骗子！”

猴子：“你不是骗子？你是熊才！”

“哎呦！”贾夫人扶着额头，一脸头疼地上去，要将差不多扭打在一起的一人一猴扯开：“好好的亲事，都让你们两个糊弄砸了。好了好了，作罢吧，也是你们做一辈子女儿的命。”我们赶忙跟上去，帮着劝架，将双方拉扯开来，分在两边。

贾夫人回头，对我们师徒致歉：“你们也别连夜走了。我这就安排，置一桌饭菜给你们吃，权当这个小女儿的赔礼。”

戋戋小姐挣扎着，又要冲出来：“我做什么了，要给他们赔礼？”

这次是三位姐姐一起上力气，死死地压住四小姐，才没让“她”再一次挣脱桎梏。

真真小姐干脆叫上两个姐妹，一起用力，将四小姐往后院拉扯。真真小姐一边拉扯人，一边抱怨：“早知道就不带你出来了。坏我们的好事！”最后一句已经有了两分咬牙切齿和三分恨铁不成钢。

我们吃过一顿美美的晚饭，在贾家安排好的三间房里休息。

原本我们都以为，猴子跟人吵了一架，肯定火气大得很，会没心情吃饭。结果到了饭桌上，猴子立马将刚刚的争吵抛到脑后，该吃吃，该喝喝。看着他“没心没肺”吃嘛嘛香的样子，我不禁想到戋戋小姐骂他是“骗子”的话。我真的很担心，没有我陪伴的那几百年里，这只峨眉猴子是不是走上了奇怪的歧路。

我在贾府安排的斋房坐下。等到夜深人静时，我推开窗户，把外面树上睡着的猴子叫下来。

猴子从窗户跳进屋里，问我什么事。

我坐到桌边，问他和二郎神究竟怎么回事：“你别说你们什么事都没有。白天的事都看着呢，我又不是瞎子。”

猴子叹气，不大所谓地说道：“有什么好说的，一段失败的交友经历罢了。”

我不让他轻松过关，装作好奇（其实我真的很好奇），赶忙追问他：“怎么个失败法？赶紧跟我说说。我给你分析分析，争取下次成功。”

这次猴子没有回避，直接跟我讲了起来：“你是知道的，我上辈子做惯人了。这辈子我学会变化之术后，就把自己变回了上辈子的人样儿。”

我点点头，这个情有可原。换做我，也极有可能这样做。

猴子继续道：“你是知道的，我是师父从峨眉山的林子里捡来的孤儿。我们道观供奉的就是昭惠显圣仁佑王（二郎神）。我从灵台山出师后，就翻着筋斗云到处旅游。在灌江口看到二郎神的庙宇，就过去拜了拜。然后我就遇上了杨戬，跟他做了个朋友。”

说到这里，猴子语气激动起来：“他又没有说他是二郎神对吧？他自己装成个年轻的道士，自称杨断山，谁能想到他是二郎神啊？我要是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二郎神，我能跟他处朋友吗？”

我说道：“我记得，你以前祭拜显圣真君的画像，每次都很虔诚的。”这个小道士在宿舍里挂了一幅二郎神的画像，每天早晚三根香点着，从来没有断过。我们宿舍为此被点名通报了几次，分数扣了不少。猴子为此特别不好意思，还想去外面租房子住。被我及时阻拦，这才没有断了我们的舍友缘分。

后来，他那张二郎神的画像，成了我们那一层宿舍乃至整栋楼，逢考必供香拜拜的“考神”。毕竟，连看过《封神演义》的小孩都知道，杨戬绝对是“能够全科满分通过的学神”级大人物。用猴子的宣传话术就是：“拜杨戬，分数随便捡”。

猴子反驳我，不满：“这怎么能一样呢？信仰是一回事，朋友是另一回事。再说，他那样子，哪里有显圣真君的一分神采？”这么说着，猴子掏出一副画像，打开，虔诚地瞻仰。

我往画像上瞧了一眼，和猴子挂在我们宿舍的二郎神画像很像。显然是猴子到了这个世界后，信仰之瘾发作，临摹了一幅，放在身边时时观摩、景仰。

猴子可能不知道，把一个“熟人”的画像随身携带，时不时要打开看一看，在这个熟人眼里是一件十分容易引起误会的事。

我隐约猜出了点道道。我问猴子：“你们后来怎么又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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