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苍大概是快疯了。
不。
他是已经疯了。
否则怎么会做出这种癫狂的事情。
姬寻欢分不清眼前起伏摇曳的光影到底来自何处——
是狭小闷热的马车在摇晃。
还是因为天地在旋转。
他无法判断。
“你……滚开!”
姬寻欢的语调和他的嫣红的嘴唇一样,已经破碎到不成样子。
用来发出声音的喉咙被鹤苍的牙齿咬住,凸.出的喉结被恶意地叼着磨嘬。
这样姬寻欢哪怕要说些伤人的话,他也会提前透过从这块颤.抖的软肉上感觉到。
同样的,他也能感知到姬寻欢每一次难耐的抽息。
在战场上无往不胜的将军再一次让对手丢盔弃甲。
但他却没有丝毫快.感。
他对眼前这个人的恨意遮天蔽日,足以掩盖住他身体的所有感觉。
姬寻欢仿佛神话中的鲛人,全身湿漉漉地被打捞上岸,蜷曲着身躯忍耐,绷紧上扬的脖子仿佛在引颈受戮,也像是在渴求一份垂怜。
鹤苍狠狠吻住他张开的唇,更深一步扰乱他早已失控的呼吸。
*
姬寻欢用力拭去嘴角可疑的湿润,横着眼躲开鹤苍投来的得意目光。
鹤苍猛地拽住姬寻欢的手腕,笑着说:
“国舅大人嘴上说着不喜欢男人,但却是口不应身。”
姬寻欢不耐烦甩开他汗津津又格外滚烫的手。
鹤苍:“怎么?害羞了?”
他忍着胸口酸痛灼烧,摆出和以往调笑时候一样的轻松表情,得到的确实姬寻欢冷淡又淡漠的一瞥。
姬寻欢整理着凌乱的衣襟和腰带,漫不经心地说: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是当婊.子,是坐着当还是躺着当,又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我也该拿出男人的姿态,省得将军大人总想把我当女人来对待,也不浪费将军的这份热情和花样。”
他眼神稍微向上扫了扫,就透露出十成十的轻蔑。
“难道还要我哭着求你还我清白,还是说将军要像贞洁烈妇那般逼我给你一个交代吗?”
鹤苍冷笑着抚掌。
“国舅大人好气度,竟然是鹤某太过局限,没能得到国舅这般眼界。
早知国舅这般人尽可夫,我就该在别院里立下一个牌子,欢迎所有想一亲芳泽的人前来光顾——啊对了,还需带上银票或者珠宝。这些钱财我统统不要,只是得塞到国舅衣服里,不能让国舅白白被玩。”
鹤苍怒不择言,说出的话尽是挑了锥心之词。
这些话听起来越刺耳越好。
他想看到姬寻欢的愤怒。
这样他们才算公平。
可是姬寻欢却如同一潭死水般平静。
姬寻欢抬手将自己的发髻从新绕了一圈,不加修饰的面容也比京中浓妆艳抹的花魁更为美丽。
他慢悠悠地抹去鹤苍在他身上留下的凌乱痕迹,淡然道:“不用将军立牌子,当初我和将军相识,不也就是这样,只不过不知是哪里出了错,居然让将军误会了,对我有了真心。”
“你闭嘴!”
鹤苍目眦尽裂,“你于我不过是个睡舒服了的器物。你怎么值得我的真心,你怎么值得……”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散尽家财还要强撑无事的窝囊废。
在姬寻欢眼中,更成了一个可笑的模样。
姬寻欢来去自如,如鱼得水。
就算是身体再怎么契合,也不过只是身体。
姬寻欢从来不会为谁停留。
而他现在在姬寻欢面前无论做什么,都像个快气疯的癫子。
鹤苍懊恼又无望,咬牙道:“姬寻欢,你果然和传言中一样:顽劣放荡只知享乐,你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儿也许就死在皇帝手下,你居然也能和杀姐仇人同床共枕。”
姬寻欢神色大变,让鹤苍闭上嘴不许再说。
姬寻欢:“我阿姐比谁都护着我,她要是在天有灵,必然会理解我的苦衷。”
鹤苍冷笑一声,“希望你当真能心安理得地睡着。”
他们在路上耽误太久,宫里特地派了人来催。
只是来接姬寻欢的侍卫和宫人已经在马车外恭敬候着。
鹤苍再不愿放手,也不得不起开身。
“夜深了,还请国舅大人早些进宫歇息。”宫人再度催促。
姬寻欢下车时,腰和腿都不自在地一软。
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扶住他的腰侧。
鹤苍的语气中藏着几分嘲弄,“国舅大人进宫之后,可别忘了末将。”
姬寻欢忍着腰边那带着恶意的揉捏,笑着说:
“那是自然,将军这段时日这般真心待我,陛下知道后必当会代我赏赐将军。”
两人的话里熟络。
但眼神都像是恨不得把对方除之后快。
宫人低着头,不敢出声。
姬寻欢让他们到一旁等候,他和将军还有话要说。
空旷的宫门前,只剩他们二人。
姬寻欢从容不迫地抚了抚盘起的发髻,继而又抬手从鹤苍腰边拔出了长剑。
空气中回荡着剑出鞘的声音。
锋利剑身的光照射在他美艳无方的脸上。
一道冷光横在他宝石般又毫无感情的眉眼前,姬寻欢对着剑上的自己笑了笑,凭空冒出股鬼气森森的美。
直到确认自己看起来毫无异常,才把剑一把推回剑鞘内。
“将军大人的剑的确不错,只是大人恐怕都快忘了,剑本是用来杀.人的吧。”
一届将军。
居然让人随意用他的剑。
说没有动心,鬼信。
只是这些和他姬寻欢又有何干。
他要的从来也不是真心。
是他太蠢太笨,分不清真心和虚伪。
鹤苍眼神幽暗,“你想说什么?”
姬寻欢侧头看着那堵红墙,语气竟莫名柔和起来:
“那日我在山上逃亡,趴在玖的背上看着宫外的红墙,那时候我感觉紫禁城的墙也不过是抬腿就能迈过去,现在站在这里看着,却发现宫墙像是天堑般……”
鹤苍的手掌在腿边张开又握紧,最终还是情难自已地上前一步。
他凝视着姬寻欢毫无表情的侧脸,沉声说:“若是你害怕进宫,现在和我走,还有一线转圜的余地。”
姬寻欢勾起嘴角,笑着摇摇头。
“你错了将军,我说得不是宫墙会困住我,我说得是只要站得够高,什么都不是阻碍。”
他的手指暧.昧地摸了摸鹤苍的剑柄,轻声说:“我瞧上你,是因为你是将军。我瞧不上你,也因为你是将军。”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这个道理三岁孩童都懂。
为什么鹤苍却非要他点明呢。
姬寻欢不等他回复,也未曾看鹤苍的神态,决绝地转身离去。
擦肩而过时,姬寻欢忽然轻声说:“想必收服疆西要经历千难万险,将军大人务必注意安危……”
鹤苍心头涌起一抹不该有的期待。
但他知道,这期待终究是落空的,于是死死绷着嘴唇不作声,缄默等待姬寻欢说出剩下的话。
果然,姬寻欢又说:“你是陛下的肱股之臣,若是死了,该如何继续为陛下平定这江山。”
鹤苍是当朝独一位的重臣,家势显赫,战功累累,年轻有为。
可是他再独当一面,终究是也为皇帝效忠。
他再受人爱戴,也不过落得一个“忠心耿耿”的名号。
就算今后他成功收服疆西这片土地,至高也是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而那一人,就是李闻胤。
姬寻欢离开的背影如一道永不消失的烫伤,深深烙印在鹤苍的眼底。
他恨之入骨,他愤不欲生,他也无能为力。
他最大的敌人可以是杀了无数当朝百姓、残暴无情的蛮夷大将阿耶律。
也可以是时常上朝弹劾他的谏官宋隶。
唯独不能……是皇帝。
鹤苍紧紧握住的手攥得生疼,等回过神来,竟已经生生把自己的指骨捏断。
姬寻欢这样说,没给他留一点希望。
果然够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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