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寻欢仿佛身在血泊之中,刚换上的褥子就又被血水染湿。
一夜过去,人早已昏睡过去。
姬寻欢宛若掉色的蝶,枕在李闻胤怀中,安静又无望。
李闻胤低声怒吼:“把这个庸医拖出去!”
白发苍苍的老者笔直跪着,被拉扯着架出去才变得狼狈。
他伸出手来,大声哀嚎道:“陛下!是苍天有眼,天佑大澧!!只要妖妃被上天收走,我大澧就还有救啊!”
老太医世代在宫,忠心耿耿,如今他也是宫中资历最老的太医,一众太医都以他为首。
“胡言乱语。”
李闻胤眼眸幽暗,大步来到身边侍卫面前,“锵”一声抽出侍卫佩刀。
“妖妃必死……”
下一个字,吞没在翻滚的血液中。
李闻胤默默挪开眼,看向下一个跪在殿内的太医。
李闻胤:“你……”
“微臣……微臣……”
哆哆嗦嗦地不敢起身,竟是已经尿湿了鞋。
李闻胤手起刀落,满箱点点血迹又多了一行。
“叫下一个来。”
这一天一夜,他已经对死亡麻木。
通通都是废物……
李闻胤坐回床边,低眼望着姬寻欢。
即便是命悬一线,也如此美丽。
李闻胤有一只琉璃杯,西域进贡,鎏光溢彩。
可惜,失手就碎。
杯子坏了,换一个便是。
若是人死了……
“陛下!”
苏盏的人还没到,他的声音就先一步传来。
“陛下!娘娘有救了!”
苏盏一向沉稳,现下的几步路却走得踉踉跄跄。
一个硕大的木桶被侍卫推了进来。
外围漆黑的木被滋养成深红色,牢牢禁锢着桶中之人。
那是一个形如枯槁的男人。
身体浸泡在水面之下,皲裂的唇与苍白的皮肤融为一色,凹陷的面颊被乌黑的长发挡住。
说来也怪,他有一头旷野野草般的黑亮头发,乌压压地遮住整个人。
他还活着吗?
是活的。
只是对于他自己来说,他现在和死了无异。
用世间奇毒喂养出的药人,早已被剥夺了为人的资格,而是人形的药材……
苏盏依稀记得他原来的模样。
身为影卫,暗处是他的栖息地。
偶然出现,也是默默跟在姬寻欢身后,低垂着头,仿佛一抹站在阳光下的影子。
他为姬寻欢而生,也为姬寻欢而死。
苏盏上前,低声说:“现在只有你能救姬寻欢的命了。你听见了吗?他和他腹中孩儿的命就要靠你了……”
他咬咬牙,将指甲盖大小的暗色丹药塞进玖的口中。
“你一命换两命,也是值得的。”
苏盏低声说,额头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丹药入口,接下来就是静待药效发散…
可是如今,每时每秒的等待都无比煎熬。
姬寻欢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等待了。
-
“苏盏。”李闻胤的神情已然冷静下来,双眸幽幽地看着苏盏,却像是落在别处。
他侧了个身,隐藏在暗处的半张脸出现,嘴边脸颊残余着猩红的血迹,犹如罗刹。
姬寻欢被他搂在怀中,像是被毒舌盘踞着艳尸,李闻胤看不见的长尾缠在姬寻欢身上,阴冷可怖。
一眨眼,苏盏眼前还是不怒自威的皇帝。
李闻胤问:“这世上有没有可以保尸身不腐之术?”
苏战惊愕。
李闻胤说:“朕是天子,朕要留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住。”
-
京郊。
越过山头,就是城门。
孤道上,乌骓马疾驰而来。
烈马不休不眠跑完八百里,双目充血如红色铃铛。
马背上的男人身姿挺拔,漆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城门。
他双.腿一并,用力夹紧马腹,耳边灌满风声,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
快些!
再快些!
还有人在等他……
路尽头,另有一人一马在等他。
“将军!”
鹤苍看清来者,眉头紧皱,但恍若置若罔闻。
“将军——兄长!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鹤苍整整两天没有合过眼,此时已然坚定不移。
“让开。”
“若你此时出现在京城,所牵连的可是全族上下……兄长,是上天要收走那妖妃,你又何必逆天而行?!”
“我的过去是为了族人,这次我是为我的妻、我的儿……”
鹤苍拽紧缰绳,“谁也别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