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尚未闭紧的窗户被风吹响，窗边养着的一盆梨花，花瓣打着旋地飘落入内，坠在齐阑舟的肩头。

齐阑舟从梦中惊醒，梦中那股奇异而又特殊的感觉依旧未散，胸膛处雷鸣般的鼓动一下又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所牵引着，即将冲破胸口而出。

除此之外，腰腹间难言的灼热也叫人无法忽视。

齐阑舟屈臂倚在案几上，低头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梦境中的零星画面依旧浮现眼前，耳边若隐若现传来女子轻柔的娇泣声，鼻间又似乎闻到女子身上缱绻馥郁的香气。

女子肌肤柔软且滑嫩的触感仿佛拂在掌心，细若柳枝的纤腰不盈一握……

齐阑舟猛地深吸一口气，竭力想将内心的那股灼热排挤出体内。

这是齐阑舟从未有过的特殊体验，他也从未入过这般荒唐的梦境，更是意想不到梦境中出现的女子竟然会是寒月翎。

齐阑舟将此梦归结于寒月翎近来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缘故，他屏气凝神，伸手端起案上早以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似乎想要冲灭掉自己心头依旧燃盛的火焰。

可效果只是杯水车薪，齐阑舟倏地起身，甚至衣袖不慎将案几的茶盏打碎也不甚在意，径直朝着隔壁的浴室走去。

浴室外侍奉的宫人本倚在门前的廊柱打着瞌睡，见齐阑舟过来，忙起身行礼道：“殿下是需要沐浴吗？奴婢这就去挑些热水过来。”

“不必。”齐阑舟只撂下这么一句话，便匆匆踏进了浴室。

他没有唤宫人提热水进来，而是直接和衣迈进满桶的冷水之中。凉意涌现，他滚烫的肌肤才得以缓解，有些压抑难耐的情绪也终于得以控制。

浴桶内，齐阑舟烦闷地闭着眼，不知在冷水中浸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眸光才恢复往日的清明。

*

东宫。

内室朱雀铜熏炉中燃烧的幽幽熏香，勉强掩盖住几阵微弱的血腥气息。

窗户半掩着，恰有几缕光线透过三扇乌木漆面屏风照进室内，齐阑衡长身玉立站于铜盆前，修长骨干的手指浸于温水中，流水冲刷着指尖隐约的几道血迹。

宦官进来送茶，低头恭敬地将茶盏奉上，准备离去时，忽得被齐阑衡所唤住，“明日便是十五了吧。”

宦官低声称是。

齐阑衡指腹摩挲着茶盏边缘，淡淡道：“还有一日。”

还有一日便是他与寒月翎所约定好的三日之约，到那时寒月翎会来东宫寻他，以说出她的答复。

答复与否，齐阑衡并不在意。于他来说，寒月翎拒绝与否并不重要，他想要的总会倾尽一切手段来得到。

同样，他也并非那种会坐以待毙，等待时机降临的人，他不会眼巴巴等着寒月翎给予他的回复，而是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他要的，是寒月翎毫无选择的余地，且只能选择他。

齐阑衡轻抿一口热茶，茶叶清冽且盈润的滋味席卷唇齿，清透却不寡淡。

会让人的心也随之清净下来。

“明日你去库房挑选份礼物，送去给月夷公主。”齐阑衡嘱咐道。

“记得，还有那香料。”

宦官诧异地抬眼，触及到齐阑衡深沉的眼眸，当即福至心灵意识到了什么，俯身退了出去。

那香料是异域私运的禁.品。

是齐阑舟私下与异域行私运交易时所带回来的，藏在库房最为隐秘的角落，除却齐阑衡和几位心腹外，再无人知晓。

宦官偷偷摸摸地去了东宫库房，找到那物后慌张塞入了怀中，调整好自己的姿态神情后，装作无事人般走了出去。

他步履匆匆，并未注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一小宦官躲在假山后，探头向外望着。

*

翌日，从清晨开始便一直落雨，雨丝顺着檐角滴答落下，在白瓷地砖上晕染成好几道水圈。

屋内镜台前，寒月翎正对镜为自己的耳垂佩戴着镶玉摇叶耳坠。

方才佩戴完一侧，她忽地想起了什么，从抽屉中取出一个小匣子，匣中是先前齐阑衡送予她的串珠手链。

这些时日，她一直都想找机会将此物还给齐阑衡，只是总找不到时机。今日正好是与齐阑衡约定好的第三日，她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将珠饰还给他。

她既然想彻底与齐阑衡撇清关系，那彼此之间最后任何牵扯都不必要，包括礼物。

正这般想着，外头红莲掀帘走进来，凑在寒月翎的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随后她将一宦官从外引了进来，那宦官跪下行礼道：“公主安好。”

寒月翎瞧着此人面容有些熟悉，回想一阵后，想起这是齐阑衡身边的宫人。

握着木匣边缘的指腹缩紧，寒月翎眉眼微敛，颔首道：“公公请起，公公今日来此是有什么事情吗？”

“奴婢今日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宦官面上堆积着笑容，取出精美的黄木梨匣奉于寒月翎的面前，殷勤笑道：“这是太子殿下派奴婢前来，送予公主的礼物。”

寒月翎柳眉微蹙，她刚想着要将礼物还给齐阑衡，转眼他就又派人送礼物来了。回想起前几日齐阑衡恶劣的态度，她并不觉得他送礼会带着什么好意。毕竟前几日她才刚与齐阑衡撕破了脸面，她不相信他会如此好心地为自己送礼物。

所以，她摇摇头，道：“太子殿下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礼物贵重我不能收，还请公公将此物拿回去吧。”

“公主，”宦官依旧笑着，声音尖锐刺耳，“这礼物既然送了哪还有收回之意呢？而且，公主不是还有话要当面与太子殿下说么，公主若是真心想还便亲自去还给太子殿下便是，何必为难奴婢呢，奴婢也是奉命办事啊。”

宦官话中的暗示太过明显，寒月翎一瞬间就意识到这是齐阑衡派人来给自己的无声催促。

遣人送走了宦官后，寒月翎将梨匣打开，发现里面是支玉兰珠钗，钗身由数颗珍珠所拼凑为玉兰花的模样，精致高雅，一眼便知这定是不凡之物。

寒月翎将珠钗和串饰一并放入匣中，抬眼望着外面的天色，同身边的红莲说道：“随我去东宫一趟。”

才刚迈入东宫的大门，殿前便有早已等候多时的宫人前来引路，将寒月翎带入到东宫内殿之中。

殿内，齐阑衡颀长的身形落于阳光照耀之下，光线为他洒下一大片浓黑的身影铺在地面，远远地并不能瞧清楚他的神情。

寒月翎步伐落于殿门前，盈盈行礼道：“太子殿下。”

齐阑衡轻轻颔首，示意寒月翎坐于案几前，自己则在她的对面坐下。

寒月翎坐定后，目光注意到面前有盏已经沏好的热茶，应当是齐阑衡事先嘱咐人备下的。

“先用些茶吧。”齐阑衡道。

寒月翎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只梨匣，推到了齐阑衡的面前，说道：“多谢太子的好意，但是这份礼物我不能收，便同先前殿下送予我的串饰一同还给殿下。”

齐阑衡唇角微勾，眸光淡漠落在寒月翎的面容上，淡声道：“那日孤说的话冒犯了公主，这礼就当是向公主赔罪吧。”

寒月翎微微一笑，“不必，这礼太子殿下还是收回吧。”

既已经褪下了温润的伪装，又何必还假模假样地惺惺作态呢。

齐阑衡也并未再勉强，只是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神情幽幽似没有再说些什么的意图。

寒月翎虽然并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但也不想再与他在这耽搁时间了，“太子殿下先前问我的事，我想……”

“公主，”齐阑衡眯了眯眼，“公主匆匆而来，喝些茶吧。”

寒月翎正欲说出的话语被打断，视线下意识望向面前的茶盏。

茶面飘浮着几缕嫩润的茶叶，袅袅香气伴着微风拂入鼻间。这茶香并不似寻常茶叶的清香，反而要更多了几分香甜。

寒月翎本并不口渴，可是闻着这阵茶香，竟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了茶盏。

她顿了顿，将茶盏放入唇边轻抿了一口。

随后，她放回茶盏，继续看向齐阑衡说道：“殿下，我们……”

这时，忽地有宦官从外面匆忙进来，附在齐阑衡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

齐阑衡的脸色随即变得凝重起来，看向寒月翎道：“公主，孤有些要紧事处理，劳烦公主在此稍等片刻，孤即刻便回。”

说罢，起身快步离开了殿内。

齐阑衡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可寒月翎独身坐在偌大的宫殿内，却有些手足无措。

倒并非是内心的难耐，而是身体内涌起阵微妙的感觉。

殿内的几扇窗户都没有打开，紧闭的大殿洋溢着阵阵暖意，以及熏炉内燃烧着的馥郁热气，顷刻间寒月翎的额间便沁上了几滴汗珠。

寒月翎以手作扇在脸庞扇了扇风，却丝毫缓解不了身体莫名产生的燥热。她站起身，想要推开殿内的窗户，好让外面清凉的微风吹进来。

可她刚站起身，眼前却忽地一片黑暗，脚底一下没站稳竟扑到了面前狭窄的案几上。

她迷蒙着睁开眼，极力想要从案几上爬起来，可是双臂虚浮无力，每每支撑起身后总是会无力地栽倒下去。

大殿中落针可闻，女子逐渐加重的呼吸声便显得尤为明显。

似是……有几分突兀。

这股滚烫的感觉来得毫无缘由，甚至是……有几分燥热。

燥热之感直直从小腹处窜起，剥夺着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