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到底为什么要受这种罪。

开了快十个小时的车才到家。张奕先把她送到家楼下，吴女士听到动静下来接人，能令高中学生闻风丧胆的吴老师此刻面目慈祥，声音温柔，仿佛对面才是她亲儿子。

“辛苦了小奕，还帮阿姨把薇薇送回来，一路上开车累了吧，到阿姨家喝点茶再回去。”

“下次吧阿姨，我妈估计也在等我了。我和薇薇一见如故，一路上都聊得很开心。”张奕说着，看向在旁边安静当壁花的余薇薇。

“什么时候回去跟我说，我们两个一起走吧。”

“好，到时候我让她提前跟你联系。”吴女士笑得非常满意。

余薇薇心里：？？这就马上买好高铁票。

“妈，奕哥，我先上去啦，好困。”她揉揉眼睛，立刻找理由遁走。

“好，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晚安。”张奕笑得温柔。

吴女士白眼：“这孩子。”

两个人又在楼底下拉了一会儿家常。

余薇薇用最快的速度把小行李箱扔到房间里，冲进浴室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一个战斗澡，头发也不吹，湿淋淋的就躲进房间。

绝对不能让她妈逮到。

不然今晚没法睡了。

果然，前脚进房间两分钟，就听到吴女士熟悉的唠叨声：“余薇薇，我怎么教你的，把客人扔在楼下就跑了。人家今天开车载了你一天不累吗？不知道要让人上来喝口水啊？”

“又把浴室弄得湿淋淋！”

“你多大的人了，能不能不要成天让我说你。”

唠叨声潮水一样，顺着紧闭着的门挤进房间，钻进余薇薇的脑袋里，简直比头上没吹干的头发更让她头痛。

她下意识想怼两句。

然而张开嘴突然意识到，如果她真的怼了，那么今天晚上就别想睡了，吴女士的全方位思政课一定会让她深刻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余薇薇凑过去贴着门，声音委委屈屈：“好哦，妈妈，我知道了。”

“我好困呀，明天和你聊好不好。最近在学校学习好累，坐车也好累。”

她说完，耳朵贴得紧紧的，捕捉她妈的动静。

“说你两句你还不乐意了。”虽然还是在抱怨，但声音肉眼可见地柔和很多。

“睡吧，明天早上早点起，不要一放假就睡懒觉。”

“好的妈妈，晚安妈妈。”余薇薇立刻可可爱爱地回答道。

然后才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到床边，重重地砸在床上。

这一天，累啊。

头发上的水滴滴到了床单上。

更累了，还得起来擦干头发！还不能吹，这会儿吹头发肯定又要被念叨。

回家的第一天，想回学校。

比回家更可怕的是，国庆余薇薇爸妈都放假。

早上七点钟，房门被无情地拍响。

“吃早饭，还睡。”

余薇薇脑袋埋在被子里，意识完全没有清醒，声音闷闷的：“妈我等会儿自己起来吃。”

“快一点。”吴女士砰砰敲了两下房门，完全是查高三生寝室的气势。

“啊不是。”

五分钟以后，余薇薇还是爬了起来，没精打采地坐到桌前。

父母正在吃饭，余爸一如既往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在看新闻，吴女士的眼刀横过来。

“你看看你，成天没精打采的，哪有一点年轻人的样子。”

余薇薇把头埋在餐桌面前，不想说话。

“坐好，坐没坐相。”

余薇薇叹一口气，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你看你这个样子，每天早上能起来去学习吗？”

“有在学啊。”余薇薇嘟哝。

吴女士：“你嘟哝给谁看，要是大一大二争气点，保研，你现在废得着痛苦吗？早干什么去了！”

彻底吃不下了。余薇薇一把把碗推开。

“我自己心里不知道吗？你为什么总是要提啊。”

“我是你妈还说不得你两句了是吧，翅膀硬了？”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焦灼起来。

“好了好了，大假期的，少说两句。”一直沉默的余父连忙出来打圆场。

余薇薇沉默，闷头吃饭。

“你看看这个家伙，越长大越叛逆，我都是为了谁好？”

“昨天人家张奕送你回来，闷头不说一句话就上楼，你的礼貌呢？”

“啪——”

余薇薇一把把筷子拍到桌上。

“妈！你到底尊不尊重我的意见啊，我根本和他不熟，也不想和他一起坐车回来。你为什么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帮我定好一切！”

“暑假也是，保研，考研，我自己心里压力已经够大了，我知道怎么去做，你为什么总是在背后说说说！我不是你那些学生，我有自己的想法，我自己知道怎么做！”

余薇薇的话跟山洪暴发一样一股脑冲出来，却自己先红了眼眶，说到一半眼泪吧嗒吧嗒掉个不停。

亲妈吴梅怔住，表情有些无措，下意识先提高声量：“我到底是为了谁？”

“我是你亲妈我才给你操心这些！”

愤怒的表情下掩藏着些许受伤。

余薇薇跟她讲不通。

“可是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想不想要！”

包也不拿了，她抄上手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出门好久才晓得哭，反应过来时，她拿着手机坐在街边，视线模糊。

手机停在微信的界面上。想打开603的小群吐槽抱怨，字打到一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跟发小倾诉，终究还是无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甚至她自己也无法说出心中那股郁闷的来龙去脉。

她在心中自我安慰了一下：现在这个点，大家应该都还在睡觉，肯定也不会有人回的。

微信在这个时候冒出一个红点。

余薇薇下意识以为是微信支付的固定发送。

竟然是姜芜。

【姜芜：姐姐非常感谢你，将哲轩带得这么好，陪伴教导他，给你包了一个红包，作为小小心意】

【姜芜：还有我的】

【姜芜：转账】

【姜芜：现在国内是早上吧，国庆节快乐，希望你早上看到会开心，乖。】

余薇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倾诉欲望达到顶峰，输入框反复输入，最终还是被一一删掉。

姜芜也没有义务接受她的委屈。

余薇薇用力吸了吸鼻子。

语音电话却在这是播了进来，正中间跳跃着姜芜的头像。

余薇薇一时手忙脚乱，不小心接通。

“喂？”姜芜温柔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余薇薇的眼泪彻底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