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余薇薇在这个时刻深刻理解了存一笔“叛逆基金”有多么必要。
毕竟假期想要买高铁票实在是太难了！
自认为用最笃定温和的语气和亲妈沟通完之后，余薇薇当然不好再灰溜溜地找个酒店蹲着，还要小心翼翼地不被父母发现。候补不到高铁票之后，干脆买了一张当天的机票。
尽管付款的时候也有点舍不得，但看看依旧充盈的小钱包。
感恩姜芜姐姐的姐姐，感恩姜芜姐姐。
一家三口的相亲相爱群沉寂了一个下午，晚上的时候突然钻出了两个红包，爸爸妈妈各一个。
只有一句叮嘱：“你自己长大了，注意安全。”
余薇薇知道他们两个这是服软了，手指头挠挠屏幕，默默回了一句：“嗯。”
有时候和父母的关系，就是这么难以拿捏。他们用自己的方式爱你，彼此之间对爱的理解又好像总是有差异。
米舒舒开着车来接她。
“怎么不在家多呆两天？”她的太阳镜扣在脑袋上，原本柔顺的黑色长发被烫成酒红大卷，配上烈焰红唇，妥妥的都市摩登女郎。
余薇薇睁大眼睛：“哇哦，新发型什么时候换的。”
气场一下从清纯校园女神换到了妩媚美人。
米舒舒挽着一绺头发得意一笑，露出一点她本人的性格底色：“这才是为祖国妈妈过节的态度，从头到尾焕然一新，懂吗？”
余薇薇拱手：“好的，还是您考虑得周到。”
米舒舒翻了一个白眼：“第一个Tony还非说我是受了情伤要换发型，男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给自己加戏，我果断换了一家，效果还不错吧。”
“确实！好看！”余薇薇竖起大拇指，然后懒洋洋地栽到副驾驶。
“好累，人美心善的天使，我们先去酒店，然后出来觅食吧。”
“NO NO NO ”米舒舒摇摇手指，“今晚的活动我已经全部安排好了。”
“啊？”
米舒舒得意一笑。
“后备箱放了酒和零食，我还给你买了蛋糕。”
余薇薇：“啊所以？”
“去海边。喝酒看日出去。”米舒舒打了个响指，一脚油门，车嗖地穿了出去.
余薇薇的声音在风里拖长——
“看日出？？”
“现在才十一点诶姐姐，直接通宵吗？”
凌晨十二点的海边。
余薇薇和米舒舒坐在沙滩上，浪潮声声入耳，涌过来，又很快奔向远方。
沙滩上不远处坐着三三两两的人，也有情侣手拉手在散步，甚至再远一点还有人在烧烤。
完全一点看不出十二点的样子。
两人打发掉中间过来搭讪的人，双手撑在身后，懒洋洋地靠着，任由海风把长发撩动，偶尔举杯相碰。
“我感觉我有点晕。”余薇薇捂脑袋。
米舒舒咋舌：“你不行啊，怎么这么菜。”
“伙计，你不看看你买的什么酒啊！”
什么伏特加、威士忌，喝不醉才不正常好吗？
“那不是给你兑了果汁，你那一杯里才多少酒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脸也红。”
一阵菜鸡互啄。
米舒舒喟叹一声：“舒服啊，小风吹着。”
“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在大洋彼岸了，谁还和你喝酒，姐姐我找十个腹肌男模，羡慕死你。”
“什么样的腹肌男模，给我康康。”
“抱歉，非会员没有观看途径。”
“不是一般都有试用期限的吗？不看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嘟假嘟。”
两个人又说了一筐车轱辘话，闹做一团。
凌晨一点半，海滩上的人开始减少，风吹得凛冽，两人都不得不回车上加了一条毯子。酒劲开始上头。
“好烦啊。”米舒舒嘟哝。
“我也好烦。”余薇薇叹气。
面面相觑。
异口同声：“你烦什么？”
“我要是像你这么有钱，烦恼可以少百分之八十。”余薇薇促狭。
米舒舒是海城本地人，千娇万宠长大的独生女，做决策不用考虑未来，只要喜欢就好，更不用担心行差就错。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无数人羡慕。
“我要是像你这么平凡，烦恼更可以少百分之八十。”米舒舒瘪嘴。
“喂，不带人身攻击的啊。”
顿时又是一顿菜鸡互啄。
又是一顿海风吹来，米舒舒的发丝被拂乱，她启唇，气息悠悠散在空中。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是啊。”余薇薇附和。
她能感觉米舒舒心里有事，正如她今天白天的暴走一样，她们两个心里都有事，每个和谐快乐的家庭里，都有自己才知的烦恼，每段光鲜亮丽的人生，都有痛苦茫然的时刻。
“有些人啊。”余薇薇小狐狸一样扬起唇角，笑容狡黠，“表面看起来光鲜亮丽，实际上袜子踩在脚底。”
“内涵谁呢。”米舒舒用胳膊肘制裁她。
“没有道理吗？”
米舒舒：“说点有文化内涵的。”
姜芜：“比如？”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她声音沧桑，在这样吹着凉风，没有星星的夜里，这样的话落在夜色里，竟然有几分忧郁。
“因为低头王冠会掉是吗？”
沉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米舒舒气得掐她脖子：“你这个家伙真是油盐不进啊是吧！”
又闹做一团。
凌晨三点钟，海滩上的人寥寥无几。
余薇薇可怜巴巴地裹紧小毯子：“我感觉我被蚊子咬了。”
米舒舒：“啊你这个人真的一点都没有罗曼蒂克的细胞。”
“你没被咬？”
米舒舒看了一眼腿上的两个红疙瘩，沉默了。
余薇薇继续挤兑：“所以我们是千里迢迢来给蚊子送菜吗？假期礼物？人类关怀？”
“好吧，去车上！”米舒舒捂脸。
两个人回到车上满血复活，打开空调，立体音乐环绕在耳边，同时发出满足的喟叹。
“这才是看海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在沙滩上吹了半夜的两人对视，在这一刻心虚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们好像不再年轻了。
明明大一的时候出去看海一熬一宿贼能呆的啊！
凌晨三点半，车上继续喝酒，唱歌，聊天。
然后果断喜提断片。
余薇薇睁开眼时，响彻了一晚上潮水声的海面平静下来，笼罩在上面的夜色褪去部分，熹微的晨光亮起一点点。
她坐起来。米舒舒在身侧倒得东倒西歪，总是鲜活的面孔神色怅然，睡梦中无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余薇薇给她调整好一个舒适的姿势，盖好小毯子，轻轻打开车门，踏在沙滩上。
时间才四点半。
余薇薇脱了鞋，就这样光脚踩在颗粒感的沙砾上，提起裤腿，走到海边。
海水一瞬间涌来，竟然有一点暖意，柔柔地抚摸过脚上的每一寸肌肤，又突然退去。一瞬间涌来，停留，一瞬间退去，如此捉摸不定。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海，耳边是哗啦的潮声。
残留的酒意还没有消退，余薇薇的思维有些凝滞，脑海里在想，这一瞬间真美。
海面反射出点点波光，是今晚的月光，更多的海面隐藏在黑暗里，等待着远处一点点亮起来。
真美啊。
长久地凝视海面让人有些头晕，余薇薇的脚步踉跄几下，才晃晃悠悠地退回岸边。
她并拢双膝，坐在海岸边，听着潮声。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她被一阵急促得让人心脏骤停的铃声吵醒，车里的米舒舒皱着眉头把闹钟按掉，正要继续倒头就睡，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日出，啊日出！”
余薇薇坐起来，抬头望去。
一轮红红的圆球，从海的那面跳了出来。
世界，亮了起来。
她怔愣地看着，为大自然的美折服，良久，才想起来掏出手机记录下这一刻。
这一刻太让人心折，以至于，想要分享给谁，和谁共享这一刻的喜悦和震撼。
余薇薇发在了603的群里，犹豫了一下，没有放在一家三口的群里。
最后手一松，视频分享给了姜芜。
【W：姐姐，新的一天，节日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