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会议继续。
从徐殊家找出的那份遗书带着国王诅咒,需要移交专业部门处理,才能打开。众人又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阵,闻映潮插不进话,也得不到多少对他有价值的信息,听得昏昏欲睡。
事实上,天元广场一事给他的精神带来的损耗,他到现在都没能缓过来。
好在这场会议并未持续太久。
众人敲定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明确分工后,便一个个起身散场。
斯蒂文走之前,还记得替闻映潮解开限制。
那些纷乱的情绪重新回笼,搅在他脆弱的感知上,他僵了僵,随即装作若无其事地挣下了腕上的限制环。
“谢谢。”他说。
斯蒂文没想到闻映潮会问他道谢,愣了愣道:“应该的。”
好像……冥渊之主也没传闻中那么可怕。
顾云疆合上本子,冲拜维挥挥手:“你和我去一趟检测中心,转交可疑物品。”
“朝雾,你帮忙监测本市的能量情况,有异常的能力使用痕迹,立刻报告。”
顾云疆说:“就这样,明天十点酒店集合。”
闻映潮懒懒抬眸:“那我?”
“你自由行动。”顾云疆说。
闻映潮怀疑自己听错了:“嗯?”
顾云疆说:“没听清吗?我说你自由行动。”
如果顾云疆的情绪没有那么愉悦,闻映潮或许还会相信他的说辞。
一定有鬼。
他问:“你不是提防着我吗?怎么突然这么放心?”
顾云疆附过身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闻映潮:……
他瞪着顾云疆:“你有病吧?”
顾云疆说:“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闻映潮被噎了一下。
某种意义上,顾云疆的确有病。
他夜里经常要吃安眠药才能入睡,后来有了抵抗性,他就加大剂量,被副作用闹得心悸,偶尔会头晕发呕,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月蚀结束之后,才逐渐好转。
没有与任何人讲过。
他从来都是自己憋在心里,病态只在闻映潮面前展露。
闻映潮这口气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憋着实在难受,冷笑道:
“行,顾云疆。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活该被你这么折腾。”
顾云疆反问:“到底谁折腾谁?自打遇上你,我就没省过心。”
闻映潮思考了一会儿,发现俩人半斤八两,谁都没资格说对方。
但他不可能,起码也不会在顾云疆面前承认这点。
闻映潮说:“你别后悔。”
这话讲得硬邦邦的,撂下这句话,他转身要走。
顾云疆叫住他:“哎,别急,等等。”
他的手指修长,轻轻地叩在桌面上,接着灵巧地打了个转,一把雕花精致的匕首便出现在了他的掌间。
闻映潮认出来了。
这是他在意识囚牢中,被顾云疆没收的那把。
或者说,它是与那把匕首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把刀。
意识囚牢内存在的所有皆为虚无,是不能带到现实中的。
“给你,”顾云疆说,“防身用,关键时刻能出其不意。”
闻映潮静了静。
他现在的能力在随着时间与磨砺不断增长,有许多两个月前无法做到的事,现在可以信手拈来。
那些东西本来就埋在他的骨子里,只需要一个契机,便能引出来。
尤其是经历了国王诅咒这一遭,他更加敏锐了。
因此,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匕首防身。
异能时代,当然是魔法对魔法。
但闻映潮还是伸手,接过了这把刀。
他掂了掂,匕首重量很轻,大抵是繁花之苑特有的寒钢打造,刀柄是玻璃凝玉,花纹精雕细琢,毫无瑕疵。
不是新的,玻璃凝玉边缘自然泛白,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却被保养得很好。
闻映潮问他:“你定制的?”
顾云疆随口道:“路边摊买的,便宜货,200通用券一把。”
骗人。
路边摊怎么可能会卖这种真东西。
况且玻璃凝玉与寒钢都是繁花之苑的特有材料,市面流通不多。
虽说需求较少,算不上天价,但也绝对不便宜。
闻映潮懒得和顾云疆计较:“我走了。”
顾云疆说:“嗯,明天见。”
谁要和你明天见。
闻映潮背朝着顾云疆,敷衍式抬起手向对方挥了挥。引得一帮假装过路,实际来观察情况的小队员纷纷侧目,不自觉地给他让出一条道。
看闻映潮走远,几人胆子大起来,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的大摇大摆地走出我们部了……”
“这就放他走了?不是说总部的人会看着的吗?”
“和我想的不一样啊?”
“我说,大佬的事你别管,他们肯定有后手。”
“得了,知道你偶像是顾云疆了。你还记得你和我们赌闻映潮不能全身而退吗?下顿你请!”
其中一人洋洋得意,掰扯着手指和他数:“只有你押了这个选项哦。”
“你们这帮老六,一个个表面信誓旦旦,结果全猜他能跑路!”
“他救了队长嘛,我听说国王诅咒很可怕的。”
被包围的小队员:“……”
“我难得赢一次,快快快,我都想好吃什么了!”几人叽叽喳喳推攘着,喜滋滋的。
“那个……”
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小队员缓缓抬手,点了点他们身后。
“干嘛,想抵赖啊?”
他们仍没有发觉不对劲,皱起眉头回道。
“不是……”
小队员猛地一鞠躬。
“对不起领导!我们分配到的工作已经做完,没有玩忽职守……对不起我错了!”
众人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帮子人狠狠激灵,吓得脸都白了,齐刷刷地转过身,跟着“啪”地一下,深深鞠躬下去。
顾云疆好整以暇地靠站在门边,语气温和:“别紧张。”
他好奇道:“你们打了个什么赌,说出来让我听听?”
没人吱声。
顾云疆问:“我看着很可怕吗?”
那个率先道歉的小队员被塑料兄弟戳了一下:“救救。”
小队员:……
他挺起胸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们这就回去写万字检讨书。”
顾云疆微笑道:“去吧。”
像是得到了天大的赦免,那帮人长松一口气,不敢耽搁,一溜烟地四散逃跑。
怎么看怎么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还隐隐约约听到逃远的小队员骂:“你们是真的狗……”
拜维在后头看完了全程,叹为观止:“你好狠啊老大,万字检讨。”
顾云疆满脸无辜:“别冤枉人,这不是他们自愿的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还很友善地让他们和我聊聊呢。”
拜维给他竖了个拇指。
顾云疆:“几个意思?”
“也没什么,”拜维说,“就是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要放冥渊之主走。”
“不是说等事情解决,直接转交总部吗?”
顾云疆:“谁说我放他走了?”
拜维:“嗯?”
顾云疆把手里的文件卷成筒状,轻打了一下拜维的额头:
“你看他临走前那模样,像是获得了自由的样子吗?出去可别说我认识你。”
“可是我好奇,真的好奇,你就告诉我呗,”拜维说,“你们讲了什么悄悄话。”
“胆子是真大,敢打听我的八卦。”
顾云疆冲他一笑,对拜维的问题避而不谈。
拜维不依不饶:“还有那把匕首,我记得你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怎么今天这么大方,说送就送?”
“匕首本来就是他的。”顾云疆说。
“可不对啊,我之前听朝雾姐说,这是你定制的……”
话到一半,拜维停住了。
陈朝雾的原话是:定制的,本来要送给别人的。
这个“别人”是谁,此时不言而喻。
“老大?”
“你真想和他复合吗?想想清楚啊。就算你说有疑点,但万一……”
顾云疆道:“不复合。”
这句话,算彻底实锤了两人从前的关系。
他知道拜维是好心,讲的也有道理。然而听到这些,他心底依然莫名涌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早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了。
就像闻映潮,他不会再像大学时那样,全身心地靠在顾云疆肩头,感受冬日午后的暖阳。
顾云疆昨日看过他的睡颜,并不安稳,只要自己动作稍大,对方立刻就能惊醒。
他也一样。
习惯了用面具伪装自己的痛楚,把崩溃都咽在喉咙里,原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可在闻映潮面前,他永远把持不住,不自觉地暴露自己尖锐的一面。
他变了。
他不再是闻映潮喜欢过的那个顾默晚了。
现在他们还未翻脸,又是凭着什么吊着呢,那点微不足道的曾经吗?
顾云疆可悲地发现,他还是在乎。
他垂下眼,竭力地想逃避这个答案,不自觉加快脚步。
顾云疆比拜维要高一个头,对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老大,你慢点。”
拜维平时没心没肺,但不代表他傻。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能明白,顾云疆并不想告诉他理由。
拜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问了。”
顾云疆:“下不为例。”
拜维下意识接话:“下次还敢。”
说完,他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当然只是玩笑。
他和顾云疆不止是队友,还是多年至交。一起来来回回,出生入死,互相了解的程度很高,也经常打趣,队内闲时的互怼成了习惯。
可现在这样说,多少不合时宜。
顾云疆明白拜维的意思。
瞧见对方紧张的表情,顾云疆勉力挥去心底游荡的阴影,摆出无所谓的模样:
“好了,慌张什么?你被刚才那帮人传染了?”
拜维:“不,没有。”
“只是我觉得……老大,你最近似乎很难过。自打我认识你以来,从没见你这么反复无常,你的悲喜都变得混乱。”
见顾云疆盯着他,拜维连忙摆手解释:
“只是我的感觉,感觉!不准的啊,说错了别揭穿我,给我留点面子。”
顾云疆笑了:“嗯,给你留点面子。”
他们识趣地没再继续。
与此同时,一道藏在暗处的视线,将这一切悉数收于眼底。
窥探太久会被监测到异常,挨得太近会被察觉。
他只敢放出一点能力,等着顾云疆的背影远去,再也看不见之后,阖上了自己的双眼。
耳边的碎语如此清晰:
“三张人偶倒悬,生死难料。”
作者有话要说:危,存稿只剩九章。
我要找个时间日万补回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