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善，你丧良心啊！我的毛毛就这么被你卖了！”

“甄善！你出来！别跟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里面！我们要的是一个说法！”

十几个人围在救助站门前，有坐地大声哭喊的，有高声咒骂的，还有几个记者在一旁拍摄。

其中有个壮汉高声道：“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把门砸开！”

紧闭的铁门被砸的哐哐作响，江淼站在外围不禁蹙了蹙眉。

她打开手机，看着昨晚的列表那条没再回复的微信，指尖顿了顿。

半晌，她关掉微信，拨出一个电话，短暂“嘟”声过后，是一道清亮的男声：“您好，榆北公安局。”

江淼言简意赅道：“我举报点点救助站有人在门外聚众闹事，麻烦你们尽快来一趟。”

对方确认一遍地点后，嘱咐她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没一会儿，警笛声由远及近，有几个看起来较为年轻的警察匆匆赶来。

闹事的群众和围观的记者统统被带回了警局，人群散去后，江淼看到拿到铁门之上写着鲜红的几个大字：狗贩子甄善，不得好死。

现下当务之急是需要联系上甄善站长，唯有弄清楚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能梳理出一点天堂岛的苗头。

但除开水水这个身份，她对救助小队和甄善而言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眼下唯一能牵线的恐怕只有一人——宋砚舟。

犹豫许久，江淼还是打开微信发出一条消息。

今天三水也要暴富：【方便见一面吗？】

SYZ：【好。】

半小时后，榆大旁边的咖啡店里，宋砚舟和江淼相对而坐。

江淼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即开口道：“点点救助站的事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有人在那里聚众闹事。”

宋砚舟眉头微拧：“你去那里了？”

江淼还未说话，宋砚舟急道：“受伤没有？”

“啊，你放心。甄善站长好像没在那边，门关着。”

“我是问你。”宋砚舟看着她，重复道：“受伤没有？”

江淼顿了顿，对着突来的关心有些猝不及防，她愣愣地回了句“没”。

宋砚舟“嗯”了声，随即解释道：“昨天我们联系上了站长，对这次事件有了大致了解。前几天城市发布禁养大型宠物的规定，一些养宠家庭想将宠物寄养，等这段风波过去再领回家，于是在网站上发布求助，这时有人以甄姨的名义加了对方的微信，提供了身份证明还有寄养协议，所有的文件简直是以假乱真的程度。”

“甄姨的口碑在本地有目共睹，流浪站开了很多年，口碑人品都很好，每年有不少人都会来这里免费领养一些猫狗，所以大家对甄姨很信任。而这份十几年才建立起的信任却成为了别人的一把刀。”

江淼问：“身份证明？甄姨的私人信息被泄露了？查得到是怎么泄露的吗？”

宋砚舟摇了摇头，继续道：“甄姨救助站的相关信息在网站上都可以查得到，所以无从查证，网上有段视频你有看吗？是狗贩子上门收狗的时候AI换脸甄姨跟对方通话。”

江淼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扣在桌面上，若有所思道：“AI换脸的视频能看出换脸痕迹吗？”

宋砚舟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递到江淼面前。

视频中，甄姨穿着一件绿色毛衣笑容慈善，和对方解释着自己在外地，她的员工会带着合同上门收宠的。

视频放完，江淼却发现一点不对劲，“一分多钟的视频，甄姨的眼睛没有动过，就好像……没有感情的木偶。”

“对，昨天视频爆出来的时候，大家一起研究过，发现了这个疑点。”宋砚舟继续道：“还有，昨天甄姨告诉我们她没有视频中的这件衣服，另外，救助站除了平时帮忙的一些志愿者，从来没有雇佣过员工。”

江淼问：“单从眼睛这点不对劲来说，我们能发现，网友就没有发现吗？”

“现在网络上键盘侠和水军很多，大部分都在带节奏，加上现在这件事已经被一些大V和博主转发了，热度太高，舆论几乎一边倒。当然也有一些提出疑问的网友，但评论下几乎都是骂声一片，慢慢地也就没人再去发声了。”

说起舆论，那些转发声讨的，江淼在来之前曾简单地看过，很多是营销号还有一些紧追热度的无良媒体。

而在这些人之中有一条微博点赞量最高，也是令江淼最为意外的——那个曾为烂尾楼里被虐杀的猫猫狗狗发声的、被称为甄姨的好朋友的、也是她最喜欢的一个宠物博主——两只大猫。

在两只大猫更新的博文中，他只说了简短的几个字——是我看错人了，但指向性却极其明显。

评论中有人猜测大猫和甄善认识且关系匪浅，大猫也对这条评论进行了回复:是我识人不清，认识几年的朋友了，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也正是他的回复将当时本就热度不高的甄善和点点救助站推向了风口浪尖。

江淼不解：“之前烂尾楼领养的时候，两只大猫不是还替那些猫猫狗狗发过声吗？好像之前还听说他和甄姨是好朋友，按理说他应该了解甄姨的为人处世，可为什么这次的声讨大军中也有他一份呢？”

“而且，”江淼顿了顿，神色严肃：“如果这次没有他的助力，恐怕甄姨的事热度不会这么高。甄姨和他在这段时间有什么过节吗？”

宋砚舟摇了摇头：“甄姨平易近人，对人亲切性格又好，凡是跟她接触过的没有说她不好的，更别提结怨了。我们也问过甄姨，甄姨并不曾跟他有过过节，甚至从上次烂尾楼的事后，他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江淼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难道两只大猫仅仅是通过网上的那些照片和视频，连向当事人求证都没有，就直接断定甄姨是狗贩子团伙吗？

可这样是不是太武断了呢？这是好朋友的关系吗？即使是普通朋友，恐怕也不会这样。

在自己的朋友深陷舆论的时候，不求证，却通过别人的只言片语就自作主张地为对方定了罪。

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的发言的影响力，却依旧利用粉丝的力量让这件事的热度扩散，让对方陷入网暴。

究竟是无心之举还是……另有所图呢？

“不过，”宋砚舟话头一转，打断了江淼的思绪，他道：“甄姨已经请有关部门鉴定了，因为上面也比较重视这件事，所以到时候官方会发一个鉴定报告，大概最快明天就会出声明，届时一切都会明了。”

江淼短促地“嗯”了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一时无言。

“要一起去看看甄姨吗？”宋砚舟突然出声问。

跟宋砚舟一起去？江淼下意识想拒绝，“那个……我就……”

“救助小队也会一起去，不想见见他们吗？”

自从回到自己身体后，江淼就好像隔绝了水水的一切，现下提到救助小队，江淼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拒绝的话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她道：“好。”

二十分钟后，江淼和宋砚舟打了辆车去了救助站。

狭窄的空间内，江淼问：“甄姨在一直都住在救助站吗？”

宋砚舟“嗯”了声，“救助站就是甄姨的家。”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江淼索性扭头看向窗外，终于出租车平稳到达救助站。

一下车，就见到了久违的几位故人。

救助小队的人来的很齐全，聚在救助站门口，齐刷刷地盯着江淼看。

逯梦渊问了句：“宋哥，这位是？”

宋砚舟：“一个朋友。”

云宝璇眨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淼看，江淼抬手不自在地蹭了蹭鼻梁。

陈岁轻撞了下身边的人，小声道：“你别总盯着人家看，吓到人家了。”

“三水！”云宝璇眼睛亮了亮，“你是大名鼎鼎的三水太太吧！”

江淼没想会被认出来，尴尬地干笑了声，“大名鼎鼎谈不上。”

云宝璇惊喜道：“三水太太！我是你的书粉！很铁的那种！我我我从小看你书长大的。”云宝璇激动地有些语无伦次。

江淼：“……”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年龄有了实感。

宋砚舟道：“联系好甄姨了吗？”

李彦东点了点头，“我再打个电话。”

没一会儿，铁门发出响动，多日不见的甄姨头发变得更白了些，比之前更显沧桑。

她打开门，“大家先进来吧。”

院落很大，却很干净，上百只狗子被关在笼子里，见到生人也没有狂吠，而是乖乖或趴或蹲或好奇，有的还摇起了尾巴，看起来很乖顺。

四五十只猫猫被关在另一边的笼子里，发出“喵喵”的夹子音，简直要把人心萌化。

甄姨将他们请到屋子里，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木桌，还有一个实木衣柜，看起来年代久远。

没有沙发，只有几张折叠凳，甄姨一人递给他们一个。

江淼没想到甄善的生活竟如此简朴，看样子这些年她恐怕是把自己所有积蓄都投入了救助站。

见到生人来，甄善问了句：“这位是？”

江淼自我介绍道：“您好，甄姨，我叫江淼，是……”她顿了顿，抿唇看向身边的宋砚舟。

要不然说是他姐姐？虽不是亲的，但再怎么说也算是半个姐姐吧。

“她是我朋友。”宋砚舟接话道。

甄姨笑着朝江淼点了点头，陈岁问：“甄姨，救助站这两天还好吗？”

甄善叹声摇了摇头：“不太好，狗粮猫粮都快见底了，之前的捐赠渠道因为这两天的网络攻击也断了，相关的捐助群也解散了，我也被公司辞退了，恐怕不出几日，这救助站就要关门了。”

“辞职？”云宝璇问：“怎么都闹到辞职了？”

甄善苦笑了声：“有人在网上曝出了我的家庭住址、联系方式、各种证件和照片，从昨天开始就有人专门去堵我的出租车，人身攻击和谩骂，甚至还造成了交通堵塞，公司高层知道了这件事，就把我辞了。”

云宝璇气愤道：“这也太不是人了！”

江淼安慰道：“甄姨。您别担心。等官方出了鉴证结果，只要证明这次事件是救助站替人顶了锅，被人诬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甄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但愿吧。网络是一把双刃剑，我是靠着网络把救助站养活起来，现在恐怕也要因此关掉了。”

她神色惆怅：“即使真相大白，但总会有人去相信他们所谓的真相，救助站已经被抹上了污点，声誉已经受损，之后的捐赠者说不定会因此越来越少。而我现在也是一个无业游民，养活自己都困难，更别说那些毛孩子们……”

对于网暴，江淼深有体会，有些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我来捐。”江淼道：“五百万够吗？”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五、五百万？”云宝璇伸出五根手指震惊道。

江淼问：“不够吗？七百万？”

现场顿时又陷入沉默。

看江淼又想加价，甄善紧忙阻止道：“好了好了，哪里需要那么多，而且现在事情还没明了，一切先等官方出了结果看看网络上的反应如何吧。”

说完甄善朝她笑笑：“谢谢你的好意。”

江淼问：“甄姨，您和两只大猫的关系怎么样？是怎么认识的呀？”

“猫猫是我几年前认识的老朋友了，他现在养的那两只猫，就是现在网上最为火爆的那两只，还是他从我这里领养走的。”

甄善看着的虚空中的某处，似是在回忆：“几年前他也不是什么宠物博主，当时他只是一个货车司机，每周都固定拉一些爱心人士捐赠的猫粮狗粮来救助站，后来，他从我这领养了两只猫，再之后他就做了宠物博主，现在也是名声大噪。即使这样，我们平时其实也会保持联系，之前烂尾楼领养的时候还是他主动来帮忙的，至于这次的事……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们确实无仇无怨。”

江淼问：“那您最近有联系他吗？”

甄善苦笑道：“他已经把我拉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或许是墙倒众人推吧。”

陈岁安慰道：“甄姨，您别担心，清者自清，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几人又寒暄一会儿，临别前，救助小队把凑的几千块交给甄善。

在甄善的百般推拒下，最后还是云宝璇将钱硬塞给了甄善，然后催着几人赶紧出了门。

江淼落在最后，她拿出手机，“甄姨，我加您个微信吧。如果有资金困难您随时联系我。”

甄善含着热泪，嗓音哽咽：“谢谢，真的谢谢你。”

出来后。江淼跟众人道了别，独自打车回了家，宋砚舟和救助小队其他成员一起回了学校。

车上陈岁好奇问：“刚刚那个江淼姐姐就是你最喜欢的那个作家三水太太吗？”

云宝璇瞬间化身小迷妹：“对！她超漂亮的！而且写的小说超级好看！我每本都在同步追，坑品超好！”

陈岁点点头，“还很有钱。”

“那是！”云宝璇脸上隐隐有些小骄傲：“我女神！年年都是作家福布斯榜前三，超有钱的小富婆。”

“不过，”云宝璇微倾着身子，看着前排的人，道：“宋哥，你跟三水太太关系很好吗？能不能帮我要个亲签哇？”

很好吗？宋砚舟反问自己，他扭头看向窗外飞速消逝的景色，淡淡道：“不熟，只是见过几面的普通朋友。”

第二天，一条榆北警方通告悄悄挂在了热搜尾巴上，热度并不算高。

警方通告上明确地表示网传视频中甄善的样貌为AI合成，并附上了一张机构鉴定报告。

与此同时，一条“榆北被咬当事人发声”的热搜冲到了第一位。

热搜中热度最高的一条是一家媒体发布的一段视频采访。

采访中当事人表示自己是榆北大学的一名数学教授，当天只是去正常上课，谁知道那只黑狗猛地朝他扑上来，现在他手臂骨折严重，平白遭受一场无妄之灾。

江淼看着视频中的人蹙了蹙眉，因为此次事件的当事人好巧不巧正是榆北大学温和礼教授。

出事到现在那只黑狗无人认领，网上有人猜测是流浪狗。

很快又一条高赞视频出现在采访下面，是一段事发前几天拍下来的小视频。

视频中那只黑狗在点点流浪站附近徘徊，没过一会儿，站长甄善开门出来，拿了一点狗粮喂给了黑狗。

视频里的黑狗摇着尾巴，看起来和甄善很是亲近。

舆论再次爆发，所有矛头再次指向点点救助站。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已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