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楼据说有一百八十楼，每一楼有一百八十位杀手，这三万多杀手将中原翻了个底朝天竟找不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来，幕后之人大感讶异，眼皮子底下叫人跑了这还是五十多年来的第一次。

为此，上官飞燕背地里几次黑脸，手心被她掐出好几道口子。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不信上官丹凤就此在人间蒸发了。

陈英告诫钟芙会有一些宵小为些虚名薄利来找她麻烦，她做好了有人上门的准备，一开始人多些，等她几次出手，不知是因为听到她的威名还是别的什么，忽然又恢复了以前清静的日子，这种安分日子一直持续到除夕夜前夕，一个不速之客上门了。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人，穿着打扮更像是一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而不是一个剑客。

时值黄昏，他正坐在那棵大叶榕下的石凳上，看姿态闲适比钟芙自己还像这个院子里的主人。

钟芙眉头一皱，看来两个班头又出门巡逻了，不然不会叫陌生人闯进家里来。

这人是萧秋雨，她认得，上官丹凤也认得，在她的记忆里，飞燕表妹常和江湖人交往，其中就有萧秋雨，就是不知道如今萧秋雨认不认得她。

萧秋雨见有人推门进来，略微一怔，上下打量钟芙，目光奇异，他是为西门吹雪来的，确切一点说他是想见识见识能截了西门吹雪想杀的人的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萧秋雨是一名剑客，江湖中只要用剑的，没有没听说过西门吹雪名字的人，若有谁能战胜西门吹雪那必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竟然有人能在西门吹雪之前夺人，就算他们没有真正交手过，但在他们看来，若是能战胜此人，那绝对也是一种荣耀。

——此前，钟芙将这种心态称呼为精神胜利法。

打不过他本人，但要是能打得过曾间接夺过西门吹雪面子的人，虚假的胜利也是一种胜利。

萧秋雨并不认为自己是这种人，他不过是保留了一种剑客的好奇，试问，谁不想看一看能在西门吹雪前截人的是何种样的人呢，谁会忍不住和他交手比试一番呢？

在他的想象中，对方定然是个使剑的高手，虽不是一身白衣，但必定身量长而高，双目清亮，散发着淡淡寒气……

可叫他大失所望，钟芙既不用剑，有武器也可，没有武器也可，也不穿白衣，平常穿的都是上衙的皂衣，虽然高，但肩宽体阔，神态也很亲和……

总之，钟芙如今的样子，绝不是他想象中剑客的样子。

“你不使剑？”萧秋雨遗憾道。

这一句话就叫钟芙明白了，这人是为西门吹雪来的，差点以为自己精心的装扮被人认出来了。

钟芙好整以暇道：“剑，也是用过的，不过在下掌法用的也很好。”

“可惜了，我还以为这一次碰上的会是用剑的高手。”

钟芙也道：“可惜了，原来用剑的高手是个不问自来的强盗。”

萧秋雨神情阴沉下来：“一间茅草屋，也值得我觊觎。”

钟芙笑着说：“你这人好生无礼，擅闯别人的庭院，主人还没生气，你倒是有脸生起气来了。”

“茅草屋也是我的茅草屋，你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罢，难道我请你进来了么？”

难道钟芙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么，先不说他们本身就有仇，一个不速之客闯进自己家来了还要钟芙笑脸以对？

钟芙话音落下时，已挥去一掌，她晨起时发现榕树落了几片叶子还未清扫，此刻掌风掀起地上落叶直扑萧秋雨面门，同时将萧秋雨从石凳上掀了出去。

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萧秋雨断肠剑已出鞘，七八道闪亮剑光将落叶裁成碎片，他已这边全神戒备再定睛一瞧钟芙，却见她好整以暇在石凳上坐下，立时被气得怒火攻心，认定钟芙的行为是不将他放在眼里的一种挑衅。

“好好好，我还没见过主动找死的人！”

“不巧，我今日倒是见着了。”钟芙冷冷道。

萧秋雨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全无理智，否则就凭钟芙刚才只以掌风就逼得他倒退就能看出，此人功夫定然是在他之上，非要去挑衅一个功夫比自己还要高深的人，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萧秋雨已经想不到这点了，他习剑已逾二十年，江湖人称“断肠剑客”，可见剑法高超，自以为便是遇见西门吹雪这样的高手也可战一战，怎会将一个穷乡僻壤的小捕快放在眼里？

他剑势实在是快，又亮得惊人，但在钟芙眼里，却慢得很，她伸手一抓，已将剑刃抓在手心，不得寸进。

萧秋雨微惊，想要抽回剑却不能，立时灌注真气很快地飞在空中转身一拧，断肠剑也在钟芙手中拧转，萧秋雨本想逼她放手，以他只见，凭断肠剑之利，非将她手心割破不可。可钟芙偏偏不放手，不仅不放，反而反手一折，断肠剑立时发出一声哀鸣，剑身抖得已经不能被萧秋雨握在手上。

一道完足真气自剑尖传来，哀鸣声愈急，萧秋雨半空中飞来一腿直踢钟芙太阳穴，她出手一挡，手臂坚硬如铁，萧秋雨只觉得是踢在什么巨石上，无法撼动半分。

哀鸣声到最刺耳时，钟芙的真气已经越过萧秋雨自己的真气撞进他的经脉之中，他脸色猛然一白，忽然撤手，可这时的断肠剑已经受不住两道真气的力道，在尖利的声音中猛然炸开，数道细碎铁片飞一样比刚才萧秋雨出剑时还要快的力度激射向萧秋雨。

铁片刺破他的皮肤，最厉害的那一片几乎贴着他眼球划过，他的断肠剑此时成了天下间最厉害的暗器。萧秋雨狼狈躲闪，眼看着一道亮光挨近正要转身，忽觉膻中穴一麻，上半身顷刻间动弹不得，此刻想靠双腿或跪地或倾倒已完全来不及。

那致命亮光来临时，萧秋雨正诧异，她的点穴功夫之高，江湖未见，为何这等年轻高手愿意屈伸在宁德县城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捕快。

这一阳指本是段氏皇族家传绝学，钟芙在还是朱九真时练得炉火纯青，但朱武连环庄只学得一阳指皮毛，钟芙钻研多年，隐隐窥见六脉神剑精窍，真气力冲时剑气透指而出，只是她未见过真正的六脉神剑，不知自己离那还差多少，倒是她一大憾事。

萧秋雨已经死了，钟芙月前离家那一趟已经将残毒全部排清，如今体窍通达，内力运转自如，撞在她手里，萧秋雨必死无疑。

他血流得不多，只因那铁片刺穿他心口搅碎他心脉时也堵住了出血位置。

两班头迤迤然回到家里时，正撞见钟芙皱眉沉思。

系统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说来听听。”

钟芙沉吟片刻，目光移到萧秋雨的脸上，这个目无下尘的剑客脸色苍白，瞧着像生前一样干净斯文，钟芙道：“我原本还以为他是因为上官飞燕来找我麻烦，但现在却是我该找一找他们的麻烦了。”

萧秋雨等人是上官飞燕的帮凶，青衣楼仍在大肆追捕她的踪迹，而如今她已大好，难道不正是掉头找他们麻烦的时候？

……

除夕正是春节前一天，这一天大家都该早早地打扫庭院，准备吃食，夜里好跟亲朋团聚。这种日子，县衙早放了年假，林知县晨起时却被家里老妻告知，钟班头上门了。

林知县好奇，这年礼早已互相送过了，这时候说要拜年又太早了些。

钟芙见到他提前拜了声早年才道：“小人正是来告假的，因着洪涛一事总有些宵小上门，我计较着回家去一趟，祭扫祖坟也躲一躲麻烦，因着回来晚些，说不准要误了班时，所以特来跟您请个长假，容我回乡一趟。”

林知县：“好说好说，你在家中清闲一段时间，若有人来找，我便说你走皇差去了。”

“那就谢过林知县了。”

“不值当什么，说来也是洪涛差事惹来的麻烦，这些人啊，真是不成样子！”林知县气愤地道。

把人逼到这个份上了。

……

独孤方，外号“千里独行”，像他这样的孤家寡人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他们没有家人，更无朋友，独孤方是其中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或许因为他功夫高，就成了普通中的不普通。

这天是大年初一，本该是亲朋好友团聚之时，冷冷清清的客院里却只有他和柳余恨两个。

若是说孤寂，柳余恨比他更要孤僻寂寞。

因为多情自古空余恨，他不光“余恨”，他还非要“多情”，想死不能死，想活不能活，不比他更要顾客寂寞吗？有这样的人在一旁比着，独孤方想想就要发笑。

可多情的对象是她，孤苦寂寞又如何，独孤方难免就要理解得叹气了。

一个黑衣美人来了，刹那间柳余恨的眼睛便如天上的星子一样亮起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银盘，盘上一只酒壶并四只小巧酒杯。

上官飞燕将酒杯满上，对他们笑了一笑：“元日佳节，小妹请兄长们满饮此杯。”

察觉到还少了一个人，她皱眉轻声道：“怎么不见萧公子，萧公子竟还未回来么？”

独孤方叹道：“他说要去见识一下那个胜过西门吹雪的人，想来快的话也该回来了。”

上官飞燕笑道：“因为对方绝对打不过他对么？”

她又道：“我听说那人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我真不明白，这样的人他非要去见一见做什么，难不成有人真的相信他能打过西门吹雪？”

不甘被上官飞燕屡次提起萧秋雨，独孤方道：“我本也想去见一见的，不过被他抢了先，不过等萧秋雨回来，想来也不会再有人去好奇了。”

上官飞燕讶异：“你是说他会对他出手？萧公子可不像杀心那样重的人。”

独孤方却悠悠道：“要是他杀了萧秋雨，哪也没人敢去了。”

上官飞燕怔然：“一个穷乡僻壤……我不相信。”

柳余恨忽然冷冷地说：“你说错了。”

上官飞燕被他吓了一跳，不禁蹙眉：“哪里错了？”

等上官飞燕柔情的眼波看向他时，柳余恨仿佛也忽然觉出自己方才太过冷硬，放缓声音道：“第一个错处，打得过洪涛，可见他并不是只有运气好。”

他又看向独孤方：“只不算运气，他也未尝能胜过萧兄，若是萧兄败了，原来你就不敢去了么？”

他最后低头看着面前的酒杯，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美丽的花纹：“江湖争斗本来就是寻常事，既然出手见血，谁的杀心不重呢？”

独孤方脸色涨红，他已经听出来对方的讥讽之意：“果然不愧是生死之交，既然如此挂念维护，我实在想不通柳兄为何还一心寻死。”

“死是我一个人的事，与他人何干。”

上官飞燕微微感到头痛，她乐得见男人争斗不假，可这不代表两个男人吵起来她就喜欢上前拆解难局，她喜欢的是不费力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却不是在这里替两个或者三个争风吃醋的男人解决纷争。

一局不欢而散。

夜半，独孤方越想越气，他当然不认为那个穷乡僻壤的捕快能打得过他，他对上官飞燕那么说不过是想杀一杀他的风头。但他料定白日里柳余恨言辞如刀，除了替萧秋雨出气，还有另一个原因，正是因为忌恨他与飞燕多说话的缘故，要知道男人的忌恨心是比山火还要可怕的东西。

他翻身坐起时，客院中忽然传来响声，独孤方悄悄走至窗前微微露出窗缝往外一瞧。

一个白面书生，不是萧秋雨是谁？

原来是他回来了。

他转身离开窗户忽又推开门：“萧兄，你回来得晚了，飞燕姑娘今日送了好酒来。”

“萧秋雨”瞥他一眼，微微笑着：“那独孤兄该替我多饮几杯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我给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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