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秘境的修士队伍并不会都在一处，要留在同一处的修士不仅要同时进入，而且身上都要有领队的队长以术法刻下队伍印记在耳后。
印记的作用除了区分开不同的队伍，同时也是一层限制。印记持有者的行动，队伍的队长可以定位其行踪，而且相同印记的修士之间有着隐形的牵制，如果互相攻击伤害，则会极大消耗灵力。
风明霁从封岚耳畔间收回手，视线里能看到封岚耳后多出一个小小的羽毛印记。
这是他第一次给谁刻下印记，先前还在悟清门的时候，他被封岚刻下过一次印记，是一朵云雾状的印记。
对于谁做队长这件事情，他们内里并没有多少争议，作为妖界一员，孔翠自然选择相信实力更加强大的风明霁。而封岚则是人族修士，若他心中抗拒，印记不一定能成功刻下。
但是现在封岚耳后的印记出现了，风明霁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太过顺利，以至于他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封岚十分安静便任由他刻下了印记，风明霁怕他硬是勉强，轻声问：“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无妨。”
封岚抚过耳畔的印记，也许这唤起了心底对于往事的记忆。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眼目光轻扫过眼前那些一直盯着他们的修士。
修士们下意识都避开了封岚的目光，正好遇上了队伍集结的时候，很快就都纷纷离开。
秘境仙门一开，修士们便都迫不及待蜂拥而出，不多时场上余留下的修士也就不多了。
孔翠望着场上所剩不多的修士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直至秘境吞纳入最后一个进入的修士，李方圆紧捏着手中的钥匙，他身旁站着的是往常跟随宋严颂的侍女暮丹。暮丹淡淡开口：“李掌门，我家门主定能成功，你该做接下来的事情了。”
“我自然清楚。”他转身走向悟清门最深处的禁地。
一进入秘境之中，风明霁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处十分幽静美丽的山谷。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没有被秘境送至什么危险的地方。
孔翠也跟着道：“这里看着不错，秘境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妖界极少参与进这样的事情中，除却风明霁以前带回来的消息，他还是第一次实际见到秘境内的模样。
如若不知情，只以为此地是什么仙人所住的洞天福地。灵气丰沛，与外面截然不同。
也难怪外面修士都打破头想要进来，毕竟在此地修炼胜过在外面千百倍。
“明霁，你在做什么？”
风明霁皱眉捂着妖丹处，他明显感觉在进入此地时妖力不稳，“妖力…没什么，也许是我的错觉。”
孔翠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下一秒有支有力的手臂扶住了风明霁摇晃的身形，封岚道：“此处灵力过于充沛，先离开。”
在场修士中，他同秘境打交道的次数最多，也最为了解秘境的凶险之处。
果然离开那处山谷之后，风明霁脸色稍有好转。
他正想要说自己已经无碍，却被封岚压住肩膀坐下，他半蹲下身望着风明霁：“把你渡给我的妖力收回去。”
风明霁一怔：“你怎么…”
“印记的用处，我并没有忘记。现在你的妖力不稳，贸然分出一大半给我只会让你现在的情况更糟糕。”
“这种事情影响不到我。”
封岚定定看着他，缓缓出声道：“秘境之中，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你出事，你是队伍的队长。”
风明霁与他对视许久，最终只能收回自己通过印记悄悄渡给封岚的妖力。
“我收回不是因为你说的有道理，而是我知道不这么做，你肯定不会让我们继续往前走。”
“随便你怎么想。”封岚别过目光。
他们师兄弟之间你一言我一语旁若无人，站在旁边的孔翠过了好久才见缝插针道：“两位，天色很快就要晚了，要不还是在路上边走边吵吧？”
当然吵架是没有的，他只是在旁边莫名觉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收回妖力之后的风明霁果然妖丹中妖力重新稳定下来，只不过他也因此想起了很久以前封岚作为队长时，也曾这样背负着整个队伍的压力。
那时自己能在秘境中一直安然无恙，当初以为只是运气，后知后觉才知晓了印记的作用。
封岚作为队长的队伍修士存活都要远胜于其他仙门的队伍，这点几乎是毋庸置疑，但后面所要付出的心血与精力却从未告知过任何人。
秘境的白日很短暂，夜幕很快就来临。
点燃篝火后，他们也没有继续再向前走，而是选择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落脚休息。
入夜后的秘境也会变得更加危险，常有一些在秘境中生活了上千万年的灵兽在夜间出来徘徊觅食，最好不要轻易去招惹它们。
他们围着篝火坐下的时候，气氛也还是十分怪异。
孔翠见风明霁不出声，又看一旁封岚也是同样沉默不语，叹了口气想着自己这真是操不完的心。
轻咳一声，他扯出笑容道：“岚渊仙君，入夜后我们妖族的视力都不大好，若是你有察觉什么怪异之处，还请直言。”
封岚先是看了一眼风明霁的反应，见他没有反驳，才垂眼道：“…好。”
孔翠这才再同风明霁搭话：“岚渊仙君应当不太了解妖界的事情，提前了解一下也不错吧？”
“……”风明霁没法说不对，但总觉得孔翠好像已经找到了如何令自己哑口无言的窍门。
实际上在封岚面前，他似乎总会忘记自己的妖族身份，就好像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这层隔阂。
他悄悄抬眼瞥向封岚的方向，隔着火光，对面的青年男子面容多了几分艳色，少了几分往日那不食烟火的冷然，表情虽然淡漠，但是却并不令人感到害怕。
孔翠说去附近下个禁制驱赶些不长眼的东西，将地方留与他们师兄弟说话。
风明霁犹犹豫豫开口：“往常，你不都是那样对其他修士的吗？”
分担他们的痛苦，给予他们的灵力护身，将自己置于最危险的地方。
虽然现在这样的话语再提及以前没有什么意思，可风明霁还是想说，就像当时他只能看着封岚独自去涉险，为何自己要做这些时反而会让他恼怒。
“如今我不再像以前一样无能为力了，自然也该轮到我做师兄的职责保护你才对。”
风明霁盯着他问：“这有什么不对吗？”
封岚目光只是凝视着跳跃的火焰，“我并不能回报你什么。”
“回报？”风明霁紧皱眉头，“我什么时候要那种东西了？”
即便是有所求，他要的也不是封岚的感恩。
但他并非全然不能够理解封岚的心境，只是那时与现今不同了，“…我不会趁人之危，所以你不必担忧其他事情。”
封岚却只是静静看着他。
风明霁不满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此终结，可紧接着封岚的话语却将风明霁那一丝冷静都轻易敲碎。
封岚问：“你想要的是什么？”他对上风明霁双眸中的惊讶，只是轻轻眨着眼，“从前你不曾要过什么，即便是我送你再珍贵的天材地宝，你都没有很开心。”
火光忽明忽暗，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仿佛忽远忽近。风明霁敏锐感知到一种致命危险的气息，像是吸引飞蛾的火焰，明知是火仍旧会不知不觉被迷住。
视线中那张绝世无双的容颜如何能不着迷，胸怀赤诚的心灵如何能不倾心。
风明霁不敢再看，垂下的视线只盯着自己紧张的手指。
封岚语气平静：“我们相识也已经许久，虽然没有看出你是妖族，可表露在外的情绪还是能看出来的。我想妖族和人族的差别应该不至于连感情都不一致。”
对封岚隐瞒身份此事算是风明霁的一个心结，他无法辩解，更何况此刻封岚提起时也仿若只是轻飘飘带过。
“除却妖力灵力的不同，还有别处不同吗？”
“没、没有吧。”风明霁倒是不确定起来，他曾在人界生活这么久都未被发现异常，就证明除却族类都是大差不差的。
可若是说一点差别都没有却也不是。
风明霁略微思索后说：“非要说不同，也只是大家所学所听之事不同，比起俗世规制妖族更加偏重坦诚的感情。”
封岚眼睫轻晃，眼眸中浮起薄雾般的光，“那便都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风明霁歪着头没有听明白。
封岚则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记得你曾说过世间没有不变之物，变与不变顷刻间都在变化，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而不知是否夜色太暗，亦或者火光的缘故，风明霁总觉得今夜的封岚周身看起来多了几分沉稳与宁静，像是而不是像先前一般冷硬和难以靠近。
虽然话语结束在莫名其妙的地方，但是风明霁却觉得心情好了不少，连带着孔翠回来后都松了一口气。
“我来守夜，你们待在篝火旁。”封岚在不远的地方找了一处稍微高些的岩石上方坐着，微风吹拂过他耳畔的发丝，耳后的印记像是夜空中的繁星，即便再黑的环境中也能够清楚看见那些许亮光。
孔翠走近后对风明霁小声道：“没事，这附近我都巡过一圈下了禁制，没看到什么灵兽遗留的踪迹。”
结果没听到回应，定眼认真一看，对方还傻愣愣盯着那边瞧呢。
“……”孔翠终于忍无可忍，“明霁，风明霁！”
“我听着呢。”风明霁叹了口气道。
“那我可真是要千恩万谢了。”
孔翠捂着额头蹦跳的青筋，“岚渊仙君没叫你溺爱成败家子真奇怪，我瞧你这副模样一点不像是什么师兄，倒像是……”他顿时反应过来什么，一时语塞，瞬间又皱起眉头。
倒像是…
不会是……
孔翠感觉自己的头痛又犯了，他本以为自家好友只是过于看重旧情，又亲自抚养师弟长大，感情自然不同于其他。
终于这一刻他明了当年风明霁回到妖界对这段事情缄口不语的缘由了。
再回想了一下岚渊仙君那罕见的美貌，不禁感慨这种事情发生在妖族上也不是很意外，随即很快就说服了自己，反正不会更加麻烦了。
“嗯……明霁，至少你应该不会是单相思吧……？”他小心翼翼问。
风明霁闻言默默将目光收回望向他。
孔翠心里暗骂自己一声多管闲事，憋了许久只拍了拍好友的肩头，“近水楼台先得月，兔子吃窝边草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