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封岚都只是在等着风明霁回首注视着自己的目光。

因为他知道此生自己心中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进入，所以为此卑微，像是乞求般去等待一个奇迹发生。

而风明霁的内心也饱受着折磨，他曾经想象过在分别之际的时候，自己只会在替幻境之中的封岚安排好一切后就悄无声息离开。

再不然封岚也不会过多表露出什么情绪，只会淡淡说一声，我知道了。

可不知是因为魔铃的影响，还是其他的原因，风明霁见到的是一个全然崩溃的封岚。

“封岚。”风明霁艰难的开口，“这半年以来我很开心，所以我也犹豫过要不要将事情告诉你，如果我知道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我选择会亲口告诉你。”

对方只是静静听着他的话语，眼神里的光一闪如同灰烬里的火光明灭，最终归于灰烬之中。

封岚下意识紧抓着风明霁的衣袖，他缓缓说：“他与我有什么不同吗？”

“你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经历也不尽相同。”

“所以我和他一点也不像。”

风明霁摇了摇头：“你们天性都是柔软善良的，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保有自我，这一点我非常喜欢。”

在此时此刻，幻境仍旧是在崩溃着，但风明霁却反而冷静下来了，也不再感到急躁。

他抚着耳后的印记，“他在等我。”

“……”

少年只是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他提及师弟时神情不自觉的柔软，眼神里流淌的暖意。虽然他这段时日也常对着自己笑，可是其中含义却截然不同。

他只问：“如果当日没有意外发生，你会回应我的心意吗？”

风明霁认真回答：“我不想欺骗你。”

封岚闭上眼。

一旁打斗的声音愈加猛烈了，暮丹无法加入战局，她只能缓慢朝着风明霁和封岚的方向踉跄走去。至少在白灵君与宋严颂打斗的时候，她不能在一旁令得白灵君碍手碍脚。

作为高阶魔修之一的白灵君而言，无论如何都应该都看出对方的实力，但不知为何宋严颂的修为实力却是无法估测的。

眼前这个人魔混血的男子不仅修为高深，而且手握魔铃，心术不正必将危及整个修真界。

白灵君被迫拿出了正经的态度迎战，而且在打斗中她愈加感觉到对方身上的违和感从何而来，似乎愈打俞发觉对方好似能看透自己的行动，提前一步做好的防御。

“这也是魔铃的作用吗，能够看透敌人的行径？”白灵君问，“还是因为你所谓的幻境一说。”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宋严颂道：“魔族中有不少像你一样自大的魔修，他们金丹味道可不错，不知道你的金丹能否让我修为轻松再破化神。”

白灵君啧了一声，“真吓人。”

现在她可没将对方的话当作是威胁，在近来一直都有魔修惨死的消息传回魔界中，他们绝大多数连全尸都留不下，经脉全断，金丹也不翼而飞。

原来都是被人剜出成了修炼的助力。

各界估计都有不同的人遭此劫难，而且他能够轻易找到那些魔修的下落，只怕魔界里也早有类似于李方圆这样的内应，与他做了交易之后得到了好处。

白灵君脑海中有不少会做此事的魔修名字闪过，其中有不少就是近些年修为突飞猛进的。本来还奇怪他们是突然一同开窍，原来原因竟是如此不堪。

“这样的事情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你这样糟糕的性格，我可不相信你就只是为了做棋局后的人。”

“说给你听又有何用，你们这样庸俗死性的修士都只配最后成为崭新修真界中的蝼蚁之辈。”

宋严颂的长剑轻松贯穿了白灵君的腹部，又猛地在她体内一转剑身，他大笑着：“我厌恶着你们这种生来自命不凡的修士，我只不过用我的方法达到了山巅，你们却要反过来指责我的不对，难道不是一开始就以为这一切本该如此的你们不对吗？”

被剑穿过腹部的白灵君吃痛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只是咬牙用魔力护住心脉。一时间两相僵持，宋严颂也难轻松就了断她，否则魔修自爆躯体可就是自己吃亏了。

“你们在做什么！”忽然来到现场的年仙儿见状都大感诧异，本是跟着暮丹的行踪来，没想却撞见这样一出大戏。

她瞧见白发的宋严颂先是一惊，视线又落在他手中的剑上，“宋严颂，门内擅自拔剑伤人，你视门规做何物！”

宋严颂见有多了一个麻烦入局，略带厌烦皱了皱眉头，“仙儿师姐，这人可是潜伏的魔修，还有那边是一个妖修，难道不是他们更可疑吗。”他的话也并没有错，年仙儿也注意到一旁风明霁身后展开的翅膀。

“你居然是妖修。”她吃惊道。

风明霁护着封岚慢慢站起身，“是，我乃妖族修士风明霁。此局始作俑者却是宋严颂，他可以挑动悟清门的内乱，掌门李方圆也成为他利用的棋子，若是让他继续掌控修真界，将会有不得了的事情发生了。”

年仙儿闻言先是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有多么离谱。

她瞬间反驳：“无稽之谈。”

掌门师父怎么可能会被宋严颂所操纵，这对于她而言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也不相信谦谦君子的李方圆会同意有祸乱仙门与修真界的事情发生。

悟清门自诩有最正人君子的道义，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无耻的事情。

所以年仙儿只是呵斥他们：“都停手！”

宋严颂懒得理会她，也嫌她聒噪，抬手便是一道术法要将其击飞。

年仙儿挡住这一击后不敢置信，“宋严颂，你对同门弟子做什么。”

“我说你不管何时都是这么蠢，被李方圆骗了一次还不够，现在还是重蹈覆辙。”宋严颂无情嘲笑着她，“你忘了你最后见到什么了？”

他的话语让年仙儿身体发冷，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事情慢慢从记忆深处苏醒。

“你、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也别骗自己了，你很清楚李方圆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你一直都在为他找借口。”

年仙儿忽然间脑袋剧烈疼痛，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自己从未见过的场景。

广阔天地间有无数的气流流转，它们围绕着天空中一颗巨大的球，处在中心的它仿佛牵引着事物靠近它，再慢慢吞噬靠近的东西。

她想起了什么，她本该在秘境中，最后为了寻找离队的修士，她进入了那个地方。

而后——

年仙儿脸色煞白，宋严颂见状便知道她已经全然记起发生了何事，“你已经被天道所吞噬，成为新天道的祭品，所以就算离开幻境也再存活不了。”

“什么…怎么会。”年仙儿的手无力再握住剑，本命剑掉落在地。

在幻境中的记忆还有秘境中发生的事情交杂在一起，明明是两个不同的人经历的事情，可现在却全部出现在她的神识中。

她仿佛被撕成了两半，对眼前事物都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的茫然。

“李方圆将你当作代价交给我作为祭品，换取他在新天道中的一席之地。”宋严颂十分好心让她知晓真正的死因。

风明霁通过眼前的场景大约明白发生了什么，秘境中与宋严颂一队的年仙儿已经遭到了暗害，此刻她的最后一律神识也被宋严颂利用，在幻境中构筑出真实。

他忽然意识到当年的封岚为何会在幻境中入魔，只怕宋严颂在那时就用了类似的方法折磨了封岚的道心，将他神识彻底击垮。

怀中的封岚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安静，也许是阵眼开始平息下来，地动的摇晃感也逐渐变小。

宋严颂也一样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叹息着道，“果然还是得这么做了。”他将剑猛地从白灵君腹中抽出，低声念了两句咒语，瞬间在他们四周的废墟中生出了无数妖艳的花朵。

无梦花从抽芽到结成花苞而后绽放，只需要瞬息的时间，能看见花圃之中再度盛放的无梦花妖冶着身姿。

风明霁瞬间猜到他想要做什么，立刻撑开防护法阵大喊：“他想要催动魔铃，都屏住呼吸！”

只要此刻还是幻境，作为阵眼的封岚还没有彻底恢复神识，拥有魔铃的宋严颂几乎没有任何克星。

叮铃。

这一次风明霁清楚听见了魔铃的来源，那一直寻而不得的铃铛，无论是多么隐蔽的地方他都已经认真找过，可全无踪迹。

因为魔铃没有了实体，它是从宋严颂的体内发出了声音。

“疯子，居然把魔铃融入了体内。”风明霁低声骂了一句，也难怪魔界这么多年都根本寻找不到魔铃的踪迹。

宋严颂通过无梦花的花香能够轻松在幻境中催动魔铃控制更多人的心魂。

忽然间风明霁猛然咳出了一口血，他是受魔铃影响来到的幻境，此刻在魔铃再度压迫下，身躯内的妖力开始出现严重的排斥反应。

妖力随时可能暴走，他必须要速战速决。

风明霁扭头砍向身后的暮丹，轻声道：“封岚你来照看，我来处理下现在的局势。”

暮丹看见他嘴角的血迹，担忧的目光无需言喻。

她忍不住问：“仙君明明是妖族，但是为何对我们人族如此好。”妖修在人界不受待见，也常常受到歧视，为何他先前待他们都如此好呢。

风明霁有些奇怪这个问题，“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需要考虑那么多吗，毕竟这不是坏事。”

他最后将目光看向沉默呆滞的封岚，摸了摸他的头顶。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现在他心中只需专心于解决眼前的事情。

宋严颂看见他起身，颇为赞赏道：“你的心神超乎我想象的坚定，本以为经历这么多的事情，应该更容易影响到你才对。”

事实上风明霁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刚才的事情而动摇了心神，可是他还有绝对要回去的地方，所以自己不能在此刻倒下。

年仙儿已经神识不清，白灵君重伤生死不明。能够在此刻对上宋严颂的，也只剩下他了。

“你口中所谓的新天道，才是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吧。”风明霁已经不再一无所知，先前所发生知晓的事情，此刻都已经串联成完整的事件。

事到如今，宋严颂也不再掩饰这件事情，便大方承认了。

“绮翎君，你不认为现有的天道太奇怪了吗，为什么人魔妖要分成截然不同的种族，而且必须尊崇某一个种族为首。”宋严颂高兴朝他描述着自己的理想版图，“明明等时间一到，修真界都要覆灭了，大家还是在内斗内乱不断。”

“所以呢，你打算如何做。”风明霁平静问。

“虽然有一派认为只要找到拥有仙缘的修士，让他解决目前修真界灵气日益稀薄的问题就可以。但谁拥有仙缘，谁就会是未来修真界真正的英雄，那些已经牢牢占据位置已久的势力如何能同意呢。所以绮翎君你也不必怪我，因为牺牲岚渊仙君这件事情是绝大多数修士世家都同意的，就连李方圆也同意了。”

宋严颂耸耸肩，表示自己也是无可奈何。

风明霁不听他花言巧语，只问：“那谁问过封岚的想法了。你们要牺牲他的时候，应该也不需要将他金丹剖出，让一个天之骄子入魔，成为万人唾弃的存在吧？”

“李方圆正巧需要金丹作药引…而且最后我不是也没有杀了岚渊仙君？至少在李方圆说要斩草除根的时候，我可是让他将岚渊仙君藏在寒峰中，等待大事将成那一日再处置。”宋严颂声音毫无愧疚之意，一切都是如此理所当然，“我甚至挑了你闭关的时间动手，难道不是已经很体贴了吗，本想等到你闭关出来后就能见到新天道出现，唉，算是棋差一招呢。”

他说话间目光死死盯着风明霁，眼中燃烧着某种疯狂，“新天道中必将有你我一席之地，何须有其他顾虑，我所找到的已经是损失牺牲最少的一条道路了。”

只要牺牲一个人，比起修真界扒层皮才能飞升不是更加好。

“对我来说这条路可太糟糕了，我可没有那么高尚，眼睁睁看你们牺牲我师弟，还要赞同你们是大义之举。”风明霁脸上妖化的痕迹逐渐显现，他心中的怒火早就已经到达了峰值，此刻还能冷静说话都是仅存的理智还在。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是宋严颂一面之词，自己为何要相信，就算是真的，自己也不会让他成功。

此刻风明霁脑海中想起了白灵君曾经说过的破解魔铃的方法，突破魔铃持有者能够容纳的最大灵力，也许这个胜率渺茫，但也是自己赌一把的筹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