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林夏在美国的行程，少却复杂。

挂断电话没多久，经纪人就带着约定之人抵达，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季林夏礼貌问好：“理查德导演，很高兴见到您。”

赴约而来的男人面貌和善，看起来温和有礼，作为知名独立电影导演，理查德-林克莱特地位虽无法与“新好莱坞四杰”相比，但绝对称得上好莱坞一流导演。

他的电影极具个人特色，时间线索贯穿他所有的作品，他的作品很少人为构建强烈冲突，反而更倾向于记录现实，通过真真假假的现实来体现人性本身，展现普通人的人生。

或许亚洲观众很少有人认识他，但季林夏很喜欢他的作品，这是位极其富有人文情怀的疯狂导演，能将一部作品拍摄周期拉长至12年的导演，怎么看都是疯狂的。

经纪人安德鲁将空间留给他们，打完招呼坐下来的理查德率先开口：“你看起来确实不像亚洲人。”

季林夏无奈笑了下，“我的祖母是英德混血，可能有所影响。”

理查德点头，“我无意冒犯，优秀的外貌对你而言是好事也是坏事。”

季林夏的外貌，绝非奶油小生那般无攻击性外貌，也并非欧洲硬汉那般轮廓刚硬，反而是综合了两者的特点，有着稍显柔和的轮廓，又有着极其立体的五官。

“你和莱昂纳多当年的感觉很像。”理查德真心称赞，并非外貌相似，而是单纯评价外貌给人的感觉。

惊艳，年轻的小李子给人以惊艳的少年脆弱感，季林夏给人以惊艳的俊朗疏离感，完全不同的外貌，带给人的是同样的惊艳。

银幕眷恋美人，外貌优秀的好处在于他们很容易得到导演和观众的青睐，同样也意味他们很容易被以貌取人，“花瓶”这个称号可并不那么好摆脱。

理查德笑道：“不过你们的表演方法不同。”

季林夏并未接话，他自信于自己的演技，同样也很清醒，作为初入好莱坞的无名演员，他现在没有资格与大名鼎鼎的巨星相提并论。

理查德拿出剧本推给季林夏，开了个玩笑：“这部作品票房估计一般，泰坦尼克号的票房不用想，我的目标暂定破渔船。”

作为世界影史永远绕不开的作品，《泰坦尼克号》影响无数人，也是无数作品迈不过的票房高山。

它的成功归因于多方面因素，文艺片想要突破它的票房成绩，基本是做梦，理查德当然也明白，他只是开玩笑娱乐气氛而已。

“这部片子应该会去参加戛纳。”提到这里，理查德看向季林夏有些遗憾，“《答案》我看过了，你的表演确实很优秀，可惜幸运女神没有降临。”

看着剧本的标题，季林夏陷入沉思，理查德2016年原本有拍摄计划，只是最初并非现在这个剧本。

作为好莱坞知名导演，他的作品自然不缺演员感兴趣，季林夏此刻能与理查德面对面交谈，已经是经纪团队努力过后的结果。

“要不是约翰推荐了你，这个片子我其实并不准备拍，话题确实很敏感。小伙子，你运气不错，这可是难得的好剧本。”

“确实。”季林夏承认，他的运气一直不错，正要冲击好莱坞时，恰巧有一个极其优秀的剧本诞生了，而且主角设定恰好为混血华裔，各方面简直完美贴合。

“光鲜亮丽的名利场背后是无数明、潜规则，只有让好莱坞看到你的存在，你才能接触到越来越多有趣的剧本。”

“而现在，恰好有这样一部完美适合你的片子。”几个月前，正在组建经纪团队的季林夏突然被安德鲁找到。

当时的季林夏并不认识这位业内小有名气的经纪人，但不可否认，对方的说法打动了他。

“劣势某种意义上也可以化为优势，种族歧视问题一直存在，好莱坞表现更是明显，但近几年社会风向的转变，各大协会明面上都在鼓励多元化发展，而这，就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优势。”

依照经纪团队的方案，这部电影对季林夏本人极其重要，拍好了，好莱坞的大门彻底向他打开，顶级资源也会向他敞开怀抱。

失败了，或许就再难翻身，大洋彼岸的土地并非慈善天堂，对于远道而来的客人，他们并不会给予第二次机会。

团队的想法季林夏能理解，但对他本人而言，他不考虑那么多，他只在乎这次的“人生”是否足够有意思。

赌赢赌输又怎样？赌赢了，无数的精彩在等待着他；赌输了，他也能肆意享受这段美好人生，市场和评委们的口味捉摸不透，季林夏并不强求，由始至终，他选择的只是这个角色本身。

季林夏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紧紧盯着剧本的标题，浑身是藏不住的欢喜。

“看来约翰说的没错，你确实是个戏疯子，那很多话我就不多说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理查德笑着起身，对他伸出手。

季林夏起身握上他的手，“合作愉快。”

“对了。”理查德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仿佛问他吃不吃晚饭一样轻松道：“听说你投资的作品结果都不错，怎样？这次要不要投资？”

季林夏：导演，前脚你才和我说这部剧很有可能会亏本…

*

防弹的北欧行可谓波折不断，抵达挪威当天就开始丢东西，先是朴智旻弄丢行李，还没走两步又差点丢了忙内，旅行刚开始就让工作人员操碎了心。

即便如此，众人激动的心情丝毫未减，精力充沛到闹腾半晚还能一大早就出门参观。

众人走后没多久，安静的宿舍内响起大门滴滴的解锁声，听到声音的闵玧其从房间内走出来，本以为是有人忘带东西了，谁料却看到了进门的季林夏。

原定明天才回来的人提前出现，闵玧其有些惊讶，“怎么提前回来了，事情办完了吗？”

疲倦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季林夏坐在沙发上打哈欠，“差不多了，后面安德鲁他们会处理。”

“那你吃饭了吗？”估摸这人绝对没吃饭，闵玧其开始回忆冰箱里的食材。

“不用，飞机上吃了点，我先休息一下，昨天抽签我是抽到了沙发对吧？”季林夏直直躺倒在沙发上，几天奔波下来，他现在只想休息。

闵玧其无语：“你让智旻代替你抽，结果你们两都是沙发，你还不如让我代替你抽，最起码我还选到了房间。”

眼见季林夏就要睡着了，闵玧其连忙道：“沙发睡觉不舒服，你起来去房间睡。”

闵玧其的声音现在已经快和蚊子嗡嗡声效果差不多了，季林夏敷衍道：“不用，安静点。”

几天不见，话还没说两句某人就睡着了，闵玧其无奈进房间给他拿被子，行吧。

移动中的休息只会越休息越累，紧绷的神经此刻总算可以放松，季林夏彻底陷入昏睡，等到醒来时，外界天色已微微擦黑。

掀开被子迷迷瞪瞪坐起来，靠坐在沙发前地板上的闵玧其扭头看到他醒来，起身直接走向厨房。

电脑屏幕的微光打在侧脸上，迷茫的季林夏手中直接被塞了个紫菜包饭。

“挪威也有卖的？”仍旧处于半梦半醒状态，季林夏边往嘴里喂边问。

坐在地上继续编辑曲子的闵玧其无奈，觉得季林夏确实睡蒙了，“附近又没有韩食店，你这是我做的，为了避免你被饿死，出国前我在机场特意买了海苔。”

“闵玧其，赞赞！”季林夏竖起大拇指，为他亲故点赞。

三两口吃完，吃也吃了，休息也休息好了，季林夏起身走到窗子旁，喃喃自语：“要不要出去逛逛？”

考虑到闵玧其在制作专辑，季林夏本意是自己出去，呆呆看了会风景准备出门，发现沙发旁的某人已经不见了。

季林夏：“闵玧其，人呢？”

“在这，走吧。”再出现的闵玧其衣服都已经换好了，甚至相机都已经准备完美。

闵玧其背包客的装扮让季林夏觉得有些搞笑，“你也要去？”

抓抓头发将帽子带上，看向季林夏的脸难掩吃惊：“你确定你给我的是选择题？”

季林夏和闵玧其性格差异很大，除了工作以外的其他事，闵玧其做决定会很犹豫，季林夏则是任何事都雷厉风行，因此两人的私下相处，基本都是季林夏做决定。

看着闵玧其突然瞪大的眼睛，季林夏瞬间被他可爱到了，欢快道：“没有，走吧。”

*

挪威的庆典日，中央街道热闹非凡，庆祝的人群随处可见。

边走边回群里的消息，季林夏突然想起来件事，直接看向闵玧其的脚下，阴阳怪气：“闵玧其，你拖鞋呢？怎么不穿了？”

闵玧其目不斜视向前走：“被偷了。”他就知道季林夏绝对记得这件事。

季林夏挑眉，“这小偷眼光不错，知道挑贵的偷，不过医院知道了该多伤心，直接让他们错失了位大客户。”

闵玧其闭嘴不接话了，再接估计就要把季林夏惹毛了，粉丝总是吐槽他毒舌，殊不知季林夏才防弹内最会损人的存在。

“刚刚忘记了，你喝没喝感冒药？”阴阳到一半突然想到眼前这人还是病号，反应过来的季林夏直接拉着他往回走。

“喝了。”闵玧其拉住季林夏，认真道：“现在好多了，不用急着回去，好不容易晚上能出来逛逛。”

随着《王冠》版权卖到全球，季林夏现在已经丧失了独自出门的权利，无论走到哪里都得有安保跟着，好不容易趁天黑两人能单独出来逛逛，提前回去实在过于浪费。

再三确认他没问题后，季林夏也放了他一马，将话题转移到马上要进的剧组，提到导演的问题，“所以这次投不投？”

总算明白昨天季林夏那通莫名其妙电话的意思了，闵玧其有些无语，“你还没给人回话？”

慢悠悠散步在异国街头，季林夏想翻白眼，“我和导演说，等我和领导商量一下，看领导批不批。”

“我怎么成你领导了？”闵玧其没忍住，脸上的笑容过于开心。

可爱的小姑娘笑着跑过他们，防止不小心撞到小朋友，季林夏和闵玧其主动向边上靠，“卡都在你那里，掌管财政的当然是领导，我们家的规矩，谁管财政谁是领导。”

再次记住季林夏家莫名其妙的条款，闵玧其好奇：“只管财政，做不了决定的也是领导？”

察觉身旁某人过于开心，开心到让季林夏有点不爽，“算，怎么？只管财政已经满足不了你了？”

“没有。”闵玧其严词拒绝，表示自己非常满足现有的权利，“所以这次你觉得会不会赚钱？”

某人的开心简直藏不住，不满的季林夏轻轻踹了闵玧其一脚，“不会，能不赔钱估计都难。”

闵玧其停下脚步，瞬间正色：“批了，投！”

季林夏大为感动，虽然他也不知道用自己的钱投资自己的电影为什么要感动，却莫名共感了季老头喝酒获批时的心情。

不过感动也没维持多久，走着走着季林夏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对劲，皱眉问：“季林秋最近也问过我这个问题，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你最近和他联系了？”

“不对，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季林夏停下脚步，眼神不善看向闵玧其，一副你不给我说清楚就死定了的表情。

事到如今，瞒也瞒不过去，闵玧其叹气，坦诚道：“林秋自从得知钱在我这里后，就和我分享了些投资经验，其他领域我不太懂，影视这块提到了你。”

季林夏开始有不好的感觉。

“总结来讲就是，你愿意参演但感觉会亏钱的项目，一定得投。你不愿意参演但觉得会赚钱的项目，一定不能碰。”

季林夏家除了他本人，其他人对娱乐圈毫无了解，投资范围也仅限于科技和实体行业，影视投资可谓完全外行。原本悄悄投资影视也只是为支持季林夏，可几次过后，季林秋也是服了他哥，简直有毒。

“你要演又感觉会亏的，基本都会自己投，所以跟着投就行了。”闵玧其直言，将某人卖了个彻底。远在北京的季林秋突然打了个喷嚏，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供出来了。

季林夏懂了，豁然开朗，他说呢！

“你和他们关系会不会太好了点，我怎么感觉你才是季家人，我爸都更喜欢你。”出门没带手机，季林夏伸出手示意闵玧其把手机给他，他需要找亲爱的弟弟联络一下感情。

将手机递给他，闵玧其为季林秋献上最后的美言，“林秋也是为了支持你。”

“我知道，不过小兔崽子敢瞒我就得付出代价。”季林夏笑容和善。

闵玧其默默后退两步，偏头看旁边的风景，挪威夜景挺不错。

“嘟嘟嘟…”

“玧其哥？你们不是在旅行吗？怎么突然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分外疑惑，季林秋确实很懵。

闵玧其默默为他捏把汗，我有没有事还不确定，你确实是有事了…

“我亲爱的弟弟啊…我的宝贝…”连行程都知道，一听就知道两人没少联络，季林夏的笑容顿时比阳光还要灿烂，“你是不是最近瞒着你哥我偷偷发财了？”

意料之外的声音传来，明明北京的五月如此温暖，季林秋却感觉寒冬来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寒风刮过北京，挪威的夜晚却不那么寒冷了，挂掉电话的季林夏轻松吐出一口气，又遗憾又满意：“房子装修钱有人出了，大家想要什么礼物直接报给季林秋，便宜的就不要找他了，跑车之类最好。”

心中默默算了一下账，闵玧其顶着压力为好兄弟争取，“会不会不太好。”

季林夏似笑非笑，眼中难掩寒光：“季林秋真是你理想型？你这么为他着想？”

“不。”这话闵玧其哪敢答应，立马否认。

“放心，和他比，我们都是穷鬼中的穷鬼。”季林夏越想越无语，“《王冠》他的股比和我一样，只这一部剧你想想最近他赚了多少？更别提这还不是他的主业。”

想到最近进账的金额，闵玧其明白自己完全没必要替这两兄弟操心，赚钱能力远胜印钞机。

“目前单靠《王冠》版权就进账四亿美金，后续还有分红等，兔崽子瞒着我闷声发大财，我说怎么拍着拍着还有中国企业来投资，早知道当年就该调查清楚。”

兄弟官司他可不敢插手，闵玧其只能暗暗提醒自己晚点偷偷慰问一下季林秋。

收拾完亲兄弟的季林夏感觉神清气爽，此时夜幕早已降临，成员们也都回宿舍了，两人慢慢往回走。

来来往往的游客与当地人共同庆祝着特别的节日，时不时停下脚步用镜头记录眼前的一切，正配合闵玧其拍照的季林夏突然感觉腿上一重。

软软的奶团子扒在他腿上，漂亮的双眼亮晶晶宛于宝石般澄清。

“美丽的女士，你是需要帮忙吗？”小心弯腰将她抱起，季林夏柔声询问。

“花花，妈妈说送给你…”小眼睛咕噜噜又看向旁边的闵玧其，立马改口：“你们。”

花花？

小朋友手中干干净净，季林夏低头，果不其然注意到一支躺在地上的艳丽的玫瑰，应该是小朋友没捏住掉下来了。

闵玧其将玫瑰捡起递给季林夏，季林夏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轻轻晃了晃玫瑰，认真道：“玫瑰很漂亮，但美丽的小女士独自送男人玫瑰是很危险的行为，下次可不要了哦，妈妈在附近吗？”

小姑娘一只手抱着季林夏的脖子，另一只小手指着他们身后，奶声奶气：“在这里。”

在他们身后，五米距离处正好看到小朋友的妈妈，或者说妈妈们…

“妈妈说送你们花花，祝你们幸福。”小姑娘声音甜如蜜糖，她或许还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她的祝福却带有世间最本质的纯真。

季林夏看向闵玧其，笑着解释：“她的妈妈们是一对同性情侣，以为我们也是情侣，所以送给我们玫瑰，祝我们幸福。”

两位女士见状走了上来，其中一位指了指闵玧其手中的相机，笑着眨眼道：“单人照很没意思吧，我可以帮你们合照哦，我们家的小宝贝也可以借你们一下。”

很显然她们没认出季林夏，在她们眼中，她们只是给有爱的情侣送上祝福而已。

季林夏笑着解释他们并非情侣，对方有些吃惊，反应过来后连忙为自己的误会而道歉。

“不过合照还是麻烦你们了，如果可以，小宝贝也希望借我们一下。”季林夏笑着道。

“没问题。”

季林夏和闵玧其转述对话，闵玧其点头取下相机递给她们。

“宝贝，等下摘掉旁边叔叔的帽子，将花花放他头上好不好？”仗着闵玧其听不懂，季林夏光明正大教小朋友使坏。

暖暖的吻落在脸颊上，小可爱咯咯笑着答应：“好。”

被笑声吸引的闵玧其微微侧头，小小的胳膊突然伸来摘掉他的帽子。

微微冷风吹动发丝，蓬松的头发突然被压下，有东西似乎放在了他头上。

“三，”

“二，”

“一。”

萍水相逢之人按下快门的瞬间，顶着花的闵玧其没忍住笑了：“什么啊…”

陌生的国度，陌生的街头，陌生的路人，恶作剧成功的可爱的小宝贝与季林夏笑容灿烂，在陌生人与事实有些偏差的祝福下，镜头中的青年们是笑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