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灵夏赶到须陵仙境的时候，他第一次看到了曦沙失落痛苦的样子。

那是朱夜带着他来到了仙境，他恍惚中看见了琴鲤正站在净湖边上，但此时他并没有心思去和自己的这位好友叙旧。根据墨白的说法，曦沙是被须陵的鬼神律令所制裁，和琴鲤没有什么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一向要强的琴鲤也为了没能亲自扳倒曦沙而失落吧。

须陵殿的殿主亲自来到仙境，这已经是千万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了。他走过这一寸寸土地的时候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直接赶往了被花草树丛所包裹的那个净湖湖畔，这是他曾经长久休憩的地方。一切都还是那样的熟悉，净湖里还有不少恶灵正在慢慢褪去他们的恶意。尽管圣女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但净魂使们并不会因为她的而停下手里该做的事，说到底，曦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指挥官罢了。曦沙消逝后他们会迎来新的圣女，一切事情都将会照常进行。

面色苍白的女子坐在净湖边，不用她自己解释，灵夏能感觉到她现在的力量十分微弱，已经无法再和自己过上几招了。曾经那个骄傲的圣女现在看起来面对恶灵没有几丝抵抗之力，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尽管她看起来是那样平静。

“我……”看到灵夏的到来，曦沙颤抖着开了口。

“你相信了我，所以变成了现在这样。”灵夏上去扶住她。这是他以前不敢做的事，曾经他在须陵仙境躲躲藏藏的时候，曦沙是高高在上的，灵夏和她说话时永远隔着一些距离。两人之间曾经有一堵几乎无法逾越的墙，他也许想过要攀登这堵墙，但从未实施过。而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吗？”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所作的那些事已经足以洗刷曾经的罪恶了。至少有一段时间，你真心地作为净魂使净化了许多恶灵，这已经足以把你自己体内的恶灵压制下去了。因为它们不希望被你自己净化，因此选择了躲藏在你灵魂的最深处。这也是为何我愿意把你放走。我曾经想要净化你，但后来决定相信你，选择相信恶灵自己的力量。”

曦沙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但几乎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应该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的，可终究还是没有对灵夏下手。

“可你失败了……我也只是暂时控制了恶灵而已，并没能消除。如果你不把我放走，今日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你为了这份信任杀死了你自己。”灵夏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低落，他似乎此前从来没有用过这样沉闷的语气说话。

“在我眼里你已经不是恶灵，那我自然不能随意下手了。”曦沙笑了笑，“别难过，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只可惜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大……”

“不。”灵夏开了口。尽管墨白跟他说过任何魂魄无法逃脱鬼神律令的制裁，但他还是想试一试。他想把自己的力量送给曦沙，虽然这很难，还需要用以前在须陵地界学到的一些邪术……不过以他的力量，至少可以牵制所谓的须陵之神一会儿吧？他知道自己甚至还没有在殿主这个位置上坐稳，根本不可能和须陵之神相比。要知道，曦沙可是当了千万年的圣女，她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又怎么能奢望呢？

曦沙看出了他的行动，只是静静地劝告：“没用的。”

她的语言平静却有力量，灵夏知道她既然这样说了，那么确实相信没有什么办法。他还是使用了术法，并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飞速流逝，可曦沙却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甚至她的身体像是衰败地更快一点了。

“你看……”

“我还有办法。”灵夏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他自己也会支撑不住了。

“你不会有办法的。”曦沙并没有理会他方才所说的话，“其实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遗憾？”灵夏一边回应着曦沙，一边又缓缓开始驱动术法。再这样下去，可能没能救曦沙，反倒自己先消逝了，因此他决定请一个帮手。那是他和墨白之间用于联络的术法，他知道现在自己必须求助于他。

“在你来到须陵仙境之前，我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么多话。我只是给那些净魂使安排任务，对于恶灵则是丝毫不留情地净化。”曦沙笑得有些苦涩，或许她也有些不舍，“因为你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不是所有恶灵都是无药可救的。”

她似乎愿意服软了。灵夏记得以前见到她的时候，便对她总是肆意耍弄自己而相当不满，如今她不再那么傲慢，可自己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了。

“不用说那么多了，我一定会救你。”灵夏制止了她，因为这言语里充满了离别的悲伤，

“我已经说过了，就算真的灰飞烟灭，我也不后悔。”曦沙仍然挂着微笑，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谢谢你……”

但在她抒发内心的时候，墨白也已经赶到了。他看到眼前的这幅景象有些尴尬的样子，毕竟他也是第一次和这位圣女见面。

“至少你可以先留住一部分的力量。”灵夏用着凝重的表情对她说道，“也许你无法接受，但我要这么做。”灵夏挽起曦沙的手，这让曦沙有了些不好的预感。他想做什么？

曦沙没有反应过来，但灵夏已经开始了他的行动，他的脸色开始变得狰狞，但他依然镇静地给墨白下着指示。

“我的记忆，还有我体内的恶灵，都教给你处置了。”

他在……把自己的法术，还有记忆剥除出来？墨白其实也有些疑惑，他似乎记得有这样的术法，但没有想到灵夏会这么做，但他知道只要是灵夏决定了的事，自己也阻止不了。

“我要怎么做？”

“把我的恶灵给曦沙……鬼神律令应该不会制裁恶灵，这样至少能让她多一些足以支撑自己的力量。”灵夏一边说着，一边开始变得虚弱起来。

“我会恶灵吗？”曦沙的声音很苦涩。

“你不会变成那样的，对吧？连我都没有变成恶灵，你就更不会那样了……”灵夏说道。他知道曦沙身为圣女，不会那么轻易被恶灵所反噬。而他终于要去触碰先前自己未能触碰的东西。

墨白知道确实如此，他也多多少少听说了灵夏在须陵仙境的事，他也知道圣女不会就这样被击倒。可之后又会怎么办？现在灵夏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他想要做成这些事，势必自己也会受到重创。而他的记忆又要有什么用？

“这次我无法继续留在这里了，墨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我？！”墨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但他也很快意识到如果灵夏真的要牺牲自己，那么他这个副手可能就要成为殿主了。但这是他万万不想做的事，因为他只希望在须陵殿里安稳地过上千万年，而成为殿主他就要承担太多责任，还要应付那些妄图夺取殿主之人的挑战……他可不希望面对这些。

可看样子，这便是灵夏的意思。曦沙也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看来事情的进展也已经超出了曦沙的预料。

“这样下去，我的力量将会不足以让我在须陵生存了，我会回到人间，转世为人。至于曦沙……”

灵夏看了曦沙一眼，而曦沙也很快明白了：“就算你把体内的恶灵给我，我也难以生存下去。须陵之神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违逆了鬼神律令的人，我的力量会被慢慢消耗殆尽，然后也会转世到人间，身为人类的我会被恶灵反噬，成为恶灵……等再次到了须陵地界，我会被埋没在净湖里。”

“没错，但这样至少可以尽量拖延时间。只要有时间，说不定就能找到救你的方法。须陵有许多宝物，不是吗？”灵夏说到这里又想到了琴鲤，如果是琴鲤的话想必会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想法吧。只可惜现在两人已经不是一道的了。

“听我说，墨白。在这之后须陵殿的殿主之位就教给你了。除了这个位置，还有我的记忆，即使到了人间，我也不会放弃。剩下的就拜托你了，求你帮我找到一些法宝，至少要能延缓曦沙的力量消散……你要找到我的转世，让我去救曦沙。”

墨白点点头，他知道须陵之人只能在人间停留很短的时间，因此想要继续救治转世成人类的曦沙，他必须靠自己的记忆来完成自己的使命。

“可是……”对于好友的请求自然是义不容辞，但墨白的言语中还有些犹豫。

“我知道你不想成为殿主。”灵夏笑道，他一向知道墨白在想些什么，只是以前他不提起这些，“我会回来的。如果能成功救下曦沙，我会回来继续当这个殿主的。这个日子相信不会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