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佑听完事情的经过，抓着刘海一下下往脑后拂，最后他用手敲了敲后脑勺，以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沈君，你可真牛，居然能把老李气的要动手打人，在下佩服！实在是佩服！”他捏了捏眉心，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比起前几次沈君回答不上提问，这一次才真是捅了马蜂窝。

“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想要气谁。”沈君说的倒是实话，只不过别人并不一定爱听实话，特别是实话所带来的后果。他不怪患者投诉，只是遗憾她没有采纳自己的建议。

沈君仰起头看着远处的月光，眼神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失望。

江天佑看着沈君，他能想象得到自己那英挺的五官之下沈君那副过分冷淡和疏离的面容，光是这副表情再加上沈君那时不时怼人的语气，一般人怕是招架不住。

江天佑随后猛烈的搓了搓脸，估计之后的日子沈君不会好过。蓦的，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不对，如果哪天他们互换回来，受苦的可就是他了。

想到这儿他悲愤交加，他扑倒沈君身边，两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拼命的摇晃，弄出一幅哭腔，“现在好了，沈君，咱俩同病相怜，你把老李气够呛，而我也被你们吕主任再次发配到西伯利亚无人区了！”

沈君被他晃的头晕，但捕捉到了最后一句话，他一只手轻轻推开江天佑，呼吸一滞盯着他的眼睛，“什么意思？什么叫西伯利亚无人区？”

江天佑被他那眼神吓的瑟缩了一下，半张着嘴小声道：“就是吕主任让我明天去急诊报道，然后没他的允许不能再回科里。”说道最后他的声音越说越弱，他能肉眼可见沈君怔愣的神情，对方呆滞了半晌，一动不动。

等两人诉说完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将近九点多了，月明星稀，回家的小路上行人三三两两，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回家。

江天佑点了外卖，又把家中珍藏多年的酒一并翻了出来，等沈君洗完澡穿着居家服走到客厅，被这凌乱的客厅吓了一跳。

只见各处堆的乱七八糟，没吃完的炸鸡薯条、吃完的小龙虾壳、用完的餐巾纸团成的球，这些东西杂乱的分布在沙发地板各处，茶几上堆着几个被按扁的易拉罐啤酒瓶，旁边还放着一瓶开了盖的奔富和半瓶剑南春，启瓶器被随意的仍在一边，各种酒混在一起酒香四溢，堪称三盅全会。

江天佑歪倒在沙发上，像一条盘踞在上面沉睡的龙，他眼睛闭着，脸上从颧骨至脸颊透着大片红晕，沈君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强压怒火，用手戳了戳他的肩，“江天佑，你喝醉了，起来收拾干净回屋睡！”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他用手戳对方的同时，江天佑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微微闭紧的眼睛倏然睁开，“嘿嘿，”江天佑咧开嘴呲牙笑道，“我没醉，”他打了个酒嗝，声音嘶哑俨然变了调，但人处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之中，眼皮又慢慢下沉。

沈君看着自己的那张脸在如此状态下的丑态一脸厌恶，他凑近江天佑，一只手准备抓住江天佑的胳膊，“听到没有，我说起来回屋睡！”沈君咬牙切齿道。

可是下一秒，江天佑的手突然一转弯，从后面抓住沈君的背，发力抓紧沈君，沈君被这股力道一压，整个人顺势倒在沙发上，压在江天佑身上和他抱作一团。

“睡什么睡，陪我一起喝点酒！”江天佑含糊不清的说，沈君使劲的想挣脱，可大抵是喝酒的缘故，他手上的力道却不减，“你说我啊，简直是太没用了！其实，我很羡慕你......”江天佑自言自语，眼神却兀自往下瞟。

沈君看着江天佑的模样，眼睫一颤，轻声道：“你羡慕我什么？”

江天佑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他喉结一滚，声音像浸在了水里变的软绵绵的，“从小到大，我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主，我喜欢踢球、画画，可我妈偏逼我学钢琴、练击剑，长大以后，我考上医学院，本以为终于能做一回主，选择我喜欢的外科，可是到头来，”江天佑干笑了两声，眼睛朦胧不清，“你猜怎么着？”他边笑边反问道。

“我是老江家唯一的外孙，是全家的希望，也是全家的寄托，所以我必须学中医，也只能学中医，必须作为中医传承人把我外公的衣钵传承下去！”他抿了抿嘴，喝醉后呆萌的模样不担不好笑，反倒有点让人心疼。

江天佑说完这些，他倒尽了所有苦水，随后双眼一闭手一松，他放开沈君，沈君顺势轻轻的从沙发下来，看着转瞬呼呼大睡的江天佑，随后摇头一笑。

羡慕，有什么可羡慕的，至少江天佑还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想要的是什么，而他呢，他就像飘荡在海面的一搜小船，永远也无法靠岸。

沈君知道，假如两个人没有互换，他的所作所为一样会是今天的结果，江天佑的做法虽然荒唐，可至少算是一个交待，如果他真的说出拒绝手术的理由，所有人会对他失望吗？

记忆不堪回首，往事又太过沉疴。

沈君转身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拿起那打开的半瓶剑南春，他仰起脖子，咕咚咕咚的往下灌，烧灼的酒精顺着喉咙流淌到胃里，热辣的感觉瞬间把人一呛，沈君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他放下酒瓶，用手随意的一抹嘴角。

没多久，他的头轻轻一歪，连人带头趴在沙发的另一侧睡着了。

翌日清晨，江天佑烦躁的一伸腿，却没想到脚下重重的踩在了地板上，他刚想骂人，却在睁眼之后发现自己坐在沙发的另一侧。

怎么回事？昨天晚上他不是睡在沙发上吗？他想不通的用手摸了摸头，难道是他被沈君挪到这儿了？！

江天佑低下头，看到裤子上那平整的裤兜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条裤子还是他很喜欢的牌子，昨天不是还穿在沈君身上吗，等一等，这难道是,难道是他和沈君，他们两个的身体换回来了！

想到这儿，江天佑激动的一抬腿，随后飞奔到厕所里，几秒钟后，镜子里的江天佑兴奋的发出一阵呐喊：“啊啊啊啊，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啦！”

震耳欲聋的吼声从厕所传到客厅，沈君睡的毛毛的，还接连做了几个梦，过程忘记了，可是结果却很美好。

沈君皱了皱眉，用手扶住额头慢慢从沙发上坐起来，他刚想怒斥大清早抽风的江天佑，可在下一刻忽然看到江天佑从厕所里走到客厅中间，对方腰窄身宽的身材之下，浓密乌黑的眉头一抬，发出他惯有的戏谑一笑。

“沈君，我们换回来了！太不可思议了！”江天佑兴奋的一拍大腿，咧开嘴呲牙冲沈君笑道，“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才让我们换回来呢？！”江天佑不解道。

沈君人还有点怔忡，随后他把手摊到面前，那是一双细长白皙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是他自己的没错，沈君松了口气，把脸埋在掌心中一秒，心说这荒唐的互换总算是结束了。

太阳和往日一样照常升起，绿意盎然的夏日渐渐变成尾声，名老中医工作室中，江天佑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用手摸了摸咖啡色办公桌的桌角，熟悉的环境和触感包围着他，让他有种肆意妄为的姿态。

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瞬间被抛诸脑后，就连昨天晚上倾吐的心事似乎也像从未发生，他翘起一只二郎腿，随意的转动着办公椅，手机上飞快的点开微信群。

——兄弟们，好久不见啦，今晚夜店小王子回归啦！

——你说说你这阵子装什么深沉，这么久了也不出来玩，今晚赶紧的，老时间老地点不见不散！

江天佑随手发了一个烟花的表情，他停止转动一收腿，憧憬着做回自己的惬意生活！

相较于江天佑的洒脱，沈君就没那么轻松了，他一早准时到达急诊室报道，心中却多了几分沉重和酸涩，告别了之前的生活，那些同事和战友也只能暂时画上句号。

龙华医院的急诊室设立在门诊楼的一楼，有一个单独的大门，上面矗立着两个“急诊”的红色大字，醒目而抢眼。

急诊室的常驻医生不多，大部分医生都是各科室轮转调配，毕竟这又累又脏又状况百出的科室，在医院是个没人愿意去的地方。

沈君来到急诊科，率先去找急诊主任崔淑珍报道，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沈君站在门口，下意识的敲了三下门，“进来，”崔淑珍坐在沈君正对面的办公桌前，听到敲门声抬起头。

“哟，是小沈啊，”崔淑珍摆摆手，笑容春风满面，她招呼沈君过来自己面前，“昨天下午医务部给我打电话了，还有你们吕主任，昨天也私下里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好好关照你。”

沈君错愕的望着崔淑珍，心底却有一丝暖意，吕主任不是对他失望透顶了吗，怎么还托崔淑珍关照他。

崔淑珍看着沈君的表情，仿佛看穿了一切，她继续笑道：“小沈啊，你的事情我不太清楚，不过你在急诊这段期间就好好干，思想负担不要太重，你好好表现，到时候吕主任那边，我给你说情去！”她年近半百，精气神却十足，干练的白大衣之上，标准的职业式短发染成了栗子棕，人显的干练又年轻。

“我明白了，谢谢主任。”沈君低下头，思绪在乱飞，指尖却在不住的摸着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