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是我做的，我是他的经治医生，可我最终没能救活他！”沈君松开了食指紧扣的手，右手握拳无力的捶了捶桌子。

江天佑心头倏然一紧，所以沈君在那次玩真心话的时候才说，他曾经失去一个重要的人，原来那个人就是小风，难道这就是他选择不做手术的原因!？因为失去太过沉痛，所以才对自己产生质疑。

他对过往发生的这件事，是悔恨、自责、还是无力的愤怒？

江天佑挺直了身子，握拳捏了捏僵硬的手指，事到如今，他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他从沈君这复杂千头万绪的情绪中发现了什么，他酝酿片刻，直视着沈君的眼睛说道：“沈君，这不是你的错，我觉得你是个好医生，一直都是！你应该忘记过去，重新走上手术台！”

沈君苦笑了一声，目不斜视的抬起头，随后又无力的垂下，“你怎么知道？你又没有看到我上手术台时候的样子！”沈君觉得，多少安慰在现实面前总是过于苍白无力，他知道江天佑是在安慰他让他释怀，只是他不配，他不配得到原谅，他辜负了小风，也辜负了自己。

江天佑也笑了一声，目光坚定且一直在闪烁，“我怎么不知道，刚刚不就是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在急诊门口那儿晾个半天，也许早就变成风干鱼了！”前一秒钟还一本正经，后一秒钟立马搞笑，严肃不过半秒钟。

江天佑看沈君没反应，用食指搓了搓鼻尖，这才认真道：“我就是知道，我有种直觉！而且我看人一向准，更何况十句话，三件事，一个人是什么样子都会表现出来，藏不住的！”他语气诚恳，沈君再次抬起头，两个人四目交叠。

江天佑话音未落，盯着沈君又道：“沈君，医学是不完美的，意外、个体差异、各种不确定因素、新疾病的产生，这些条件所造成的后果，每一件对医生和病人都很有可能是致命的打击！”短短的几句话，带给沈君不小的冲击。

他没想到江天佑会说出这些，他在错愕的表情中情不自禁的反问道：“那医疗的意义是什么？”

江天佑活动了几下肩膀，换了个姿势，紧绷着双手抑制住脖颈的疼痛，“你真想知道？”江天佑反问了一句，接着又反问了第二句：“你想要听俗套的答案还是我自己的答案？”

沈君沉默不语，用求知若渴的眼神看着他，江天佑不卖关子，自问自答的回复道：“希望，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有无限生还的可能！”这是他自己的答案。

沈君吐出一口气，这简单的两个字，戳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东西，他不得不承认，他的思绪有些混乱，他嘴唇一动，微微张口继续问道：“那俗套的答案呢？”

“有时是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江天佑给了沈君一个飞眼，把大拇指放在口中咬了咬，故意弄了个卖乖的表情。

沈君摇摇头嗤笑一声，“特鲁多的名言，怎么到你这儿成了俗套的答案了？”没想到这人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挺像那么回事。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嘛！哟，沈大医生终于笑了啊！”江天佑看到，沈君一贯冰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挚的笑容，那是一种释怀，像是解脱，也像是在和过去的不堪告别！

中秋节当天，沈君要值夜班，他提前做好了晚饭留给江天佑，白天他在家一边休息一边看书，顺便盯着江天佑伤口的情况，嘱咐他吃药。

晚上七点半，沈君收治一个意外车祸抢救的老太太，老太太情况不太乐观，颅脑损伤，他的几个儿子在费用问题上争执着，拒绝签字做手术，在多方极力的劝说下无果，家属终于还是拒绝手术，一番折腾之后人死在了急诊，沈君忙前忙后，等他回过神来，发现已经八点多了。

沈君掏出手机，给江天佑发了个微信。

他刚想打上“睡了吗”三个字，想了想又给删除了。

——吃药了吗？晚饭吃了吧？

江天佑正坐在沙发前，玩着PS4游戏，他听见手机响了，斜倪了一眼，按下暂停键，把游戏手柄放到一边，给沈君回了微信。

——都吃过了，你别担心，好好值班。

晚饭三菜一汤，XO酱炒带子、小炒牛肉、清蒸大闸蟹、鲍鱼鸡汤，每一道不仅色香味俱全，又都占据了江天佑的味蕾，江天佑不禁觉得自己简直是因祸得福，这刀也挨的值了！

——那就好，你早点休息，睡觉小心姿势别压到伤口。

沈君回完微信，不经意的勾起一边的嘴角，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到他对江天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

——谨遵医嘱！

江天佑回完微信，抓着游戏手柄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沈君什么时候变得对他这么关心这么体贴，先是从昨晚上回来给他脱鞋洗衣服，再到今天给他做饭嘘寒问暖，他眯起眼睛，狐疑的把手停在半空中，停止按下手柄上的暂停键，从沈君的所作所为中发现出一个惊天的秘密：他一定是太过感动，毕竟江天佑替他对付了流氓！

想到这儿他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手一按继续玩着游戏。

翌日清晨，沈君快速的从办公室的诊察床上爬起来，飞快的洗脸刷牙，他看了看墙上的挂表，早上六点整，随后拿出手机刚想给江天佑发个微信，转瞬之间想起今天是国庆节的第一天，江天佑大概还在睡觉。

他硬生生的忍住了内心中的躁动，把手机往大衣兜里一塞，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几声，他拿起来看了看，是方耀祖发来的。

——你昨天交代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人已经抓到了。

沈君在心下一惊：这么快！

昨天一早，他和江天佑一起带着那伙流氓遗落的刀子，把这枚凶器小心的收好，连人带刀来到了方耀祖所在的派出所报案，刀子上的血迹和指纹保护完整，沈君把小风和那伙流氓的过往一五一十的告知给警察，又和江天佑一起，把前天晚上江天佑被害的经过一一叙述清楚做了笔录，方耀祖为首的警方立刻采取行动。

沈君盯着屏幕，内心一阵兴奋，他立刻拿出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喂，方警官吗？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沈君抿着嘴，心里一阵着急。

“哦，没事，”那边声音听着很愉悦，“我早就起了，怕你不放心，收到消息之后就第一时间转告你！”

“那伙流氓是赵建昌的手下，谭小风被害之后赵建昌以过失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余年，他怀恨在心，于是就让他手下那几个小喽啰实行报复，没想到他居然盯上了你，”方耀祖在电话里喘了口粗气，类似的案子他看的很多。

“不过那几个小子也并没想履行他们老大布置给他们的任务，四人之中的头叫黄业兴，用刀伤人的那个叫杜鹏，他们全部交代了，就是想吓唬吓唬你，顺便讹点儿钱，没想到被你的同事江天佑给阻拦了，这群草包！”方耀祖轻轻的嘲笑了几声，证据确凿人赃并获，不仅如此，赵建昌因为教唆报复伤人，罪加一等，依法要加刑。

“谢谢您，方警官！”沈君听后，攥紧的那只手终于松开了。

“谢什么，这不都是应该的嘛！人民警察为人民服务，再说要谢也是我谢，之前还是江医生治好了我的老毛病！”方耀祖在电话那头发出爽朗的笑声，“哎，不过你真得感谢你的同事江天佑，他之前给我的印象斯斯文文的，但关键时刻人还挺仗义！”电话那头，方耀祖赞叹道。

“他不只是我同事，还是我的朋友和战友！”沈君强调着，心里五味杂陈，又和方耀祖道谢，接着挂了电话。

早上七点半，白班夜班交班，沈君走到更衣柜前，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准备给江天佑发送一条微信，可就在这时，一条微信先一步弹了出来，微信是李大远发的，怎么会是他呢？

——君哥，国庆节快乐，不知道你最近好不好，哪天方便？我这段时间又积攒了一些问题，想当面请教你，还有上次的视频也看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视频？

沈君考虑了一下，今天下夜班，明天休息，倒是可以在今明两天选一天时间，于是他迅速的回复了一条。

——我今天下夜班，你要有空的话就今天下午吧！

——好的，下午见，君哥！

沈君被李大远一打岔，差点忘了正题，他双手捧着手机，点开江天佑的头像准备打字，江天佑的头像是一个卡通人物，上面还附加一行字“你才是贱人！”

——醒了吗？冰箱里有牛奶买包，自己热一下，还有，别忘了吃药！

沈君斟酌着这行字，确定之后点了发送键，这才脱下白大衣，回家的路上，伴随着金秋十月的微风，让人觉得舒爽惬意，沈君边走边低头看看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的回复，可是等他快走到家门口，他还是没收到某人的回复。

难道他还没睡醒，这样想着，沈君打开了家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