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沈君夜班，这么多年每逢这个节日，他都自己申请包揽了这一天的白班夜班，唯独怕这一天休息，可今年有所不同，沈君突然蒙生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渴望江天佑能和他一起过年。

病房和以往相比稍显冷清，接班后他例行查房，回到办公室便开始写病程记录，办公室寂静无声，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夜班护士探出头，冲他说：“沈大夫，今晚除夕，我们打算订咱医院对面的程记，你要跟我们一起吗？”护士侧身保持着这副姿势，在等着沈君的决定。

程记是医院附近的一家粑粑馆儿，离得近且性价比高，但菜做的马马虎虎，除夕这个特殊的日子，附近大大小小的餐馆已经歇业，唯独程记还开着门。

沈君停下手中的键盘，身子向后一仰，说：“不了，你们订吧，我带饭了！”他带了今早熬的粥，打算对付一口，似乎并没有什么食欲。

“那好吧，沈大夫！”护士把门一关，办公室恢复了寂静。

晚上七点钟，沈君又查了一次房，06床的病人怕晚上鞭炮声响睡不着，向他要了一片阿普唑仑，09床的病人术后疼痛，11床的患者血压有点高，沈君一一做了处置。

回到办公室，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声响，霎时间烟花四起，鞭炮声亦拉开帷幕，提示节日将至气氛浓烈。

沈君拿出玻璃饭盒，放到微波炉里打了两圈，他看着那微微冒气的粥却始终吃不下，最后生生吞下几口。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乍然响起，沈君看着来电显示，笑了，他走到距离窗边半米远的位置，停下脚步，盯着窗外色彩缤纷的烟花，说：“还没到时间呢，这么早就打给我拜年？”

“对啊，想你了呗，你猜我在干嘛？”江天佑卖个关子，电话那头极度安静。

沈君握紧手机说：“不知道，猜不出来。”他边说边转过身子，脚步飞快的挪动到门边，伸手一推门，朝电梯那边望去，果然如他所料，门外，江天佑站在几米远外的走廊中间，一边脸夹着电话，手中拎着两个装食盒的袋子。

两个人电话未挂，江天佑看着沈君走向他自己，惊了，连忙说：“厉害啊，这都能被你猜到了！”两个人均是一笑，挂了电话依次走进医生办公室。

江天佑放下袋子，把食盒打开，一份热气腾腾的饺子、一份红烧大虾、还有一份清蒸飞蟹和炖带鱼，他看到沈君那放在一边没喝完且干巴巴的粥，人似乎有点沉闷，用手快速的一抹鼻子：“哟，三十晚上居然可怜兮兮的在那喝粥！啧啧啧！”

他用手婆娑了几下下巴，感叹道：“沈君，你这至于吗？不就一个夜班的时间，长夜漫漫，想我想的受不了难以下咽了？我这不马上过来了嘛！”江天佑觍着脸开始胡咧咧。

“去你的！”沈君几步上前，把手里刚刚剥好的橘子，一整个塞到江天佑嘴里，试图制止他的胡说，“你不说晚上在外公家过年吗？怎么突然过来了？”沈君从抽屉里拿出一副筷子，走到水槽边用热水烫了烫。

“是在那儿过年，可我跟我爸妈说了,说你大年三十一个人值班，”江天佑皱皱眉，橘子有点酸，汁液全部沁入味蕾，这一瞬有点倒牙，“你父母不在跟前奶奶年纪又大，连年夜饭都吃不上！他们听了都非常理解，我吃过饭，赶紧就过来了！”江天佑拼命咀嚼着，又咽下几口吐沫，试图缓解这股酸味儿。

沈君走到江天佑身边，把筷子一放，拖了把椅子，几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说：“即便是这样，大过年的，你一个人跑出来，总归是不太好吧！”沈君记得江天佑说过，每年三十这天，他全家都是去外公家过年，数十年从不例外。

“咳，我外公家家大业大，亲戚众多，孙儿辈自是更不用说，多的要命，每年都闹哄哄的，少我一个不算什么！再说我妈一听说是你，让我赶紧过来给你送饭！”江天佑答的干脆，把手搭在沈君肩头，一把按住沈君迫使他坐下。

他把装饺子的那个食盒推倒沈君面前，打开说：“尝尝，我妈调的馅儿，我擀的皮儿，一大家子的人忙忙叨叨从下午开始准备这顿年夜饭，每年如此，做饭三小时，吃饭半个钟，累的够呛不说，还忒麻烦，可每年都得有这么麻烦的一天，不然好像少了什么年味儿！”江天佑给沈君递了筷子，又把其余的食盒依次打开。

饺子个大皮儿薄馅儿多，冒着微微的水汽，沈君夹起一个，放入口中，一股汤汁沁入唇齿，接着是一股鲜味儿，他还吃出了一股浓浓的韭菜味儿，惊讶道：“这是韭菜猪肉馅儿的？”这味道很熟悉，让他回想起小时候，他父母还未分开的时候，一家人也是这么吃饺子，也是韭菜味儿。

“韭菜猪肉虾仁，怎么样，好吃吧？！”江天佑嘿嘿一笑，看沈君很喜欢吃饺子，忍不住一阵得意。

“好吃，你也吃啊！”沈君抬起脸，心里涌动出一股暖流，他闻着这股热气腾腾的香气，心也被这团热气包围。

江天佑一边给他剥虾，一边对他说：“我都吃过了，这些都是你的，对了，我给夜班护士也准备了一份，一会儿给她们送过去！”他眉眼未抬，剥虾剥的极为认真仔细，不止把虾壳剥了，还把虾线挑了。

嘴里还不忘嘀咕着：“我妈之前常和我念叨，说外公曾经和她说过，如果将来遇到一个可以为她剥虾的男人，那就嫁了吧，于是我妈遇到了我爸，我爸第一次约会就给我妈剥虾，他负责剥，我妈负责吃，后来还真就在一起了！”江天佑兀自说着这些父母之间的琐事，沈君也认真的听着，他也终于知道江天佑为何有如此这般性格。

一只完整的大虾剥好，江天佑捏着虾尾巴，蘸了蘸食盒里的汤汁，把虾递到沈君嘴边，说：“长大以后我记住了我妈说的话，可唯一没想到的是，未来有一天，我给剥虾的人，并不是个女生!”他咧嘴笑笑，动动手等着沈君张嘴。

“啊——！”江天佑说，沈君有点不好意思，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喂过吃的，他嘴唇微微动了动，张开嘴，虾子被江天佑塞倒嘴里，大虾新鲜，火候做的也正好，沈君突然觉得胸膛震荡，心跳的很快，脸上也很烫。

他把虾吃完喝了口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你的名字为什么叫天佑？”咫尺的距离只有两人，沈君的好奇心顿涌，其实他之前就想问，只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

江天佑挑了下粗眉，把两只手对着搭在桌子上，脖子一歪说：“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他反问，然后接着就回答：“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我外公在厂房外跟神明祈祷，后来母子平安，他就给我起名叫天佑！”江天佑说罢抬起眼皮。

“哦，原来是这样！”沈君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口中几口把饺子吃完。

“嗯，”江天佑把下巴搭在两只手上，点点头，“我爸我妈的婚事当年遭到了强烈的反对，后来在我妈以死相逼之下，外公终于同意了，只不过要求我爸入赘，并且生了我之后得跟着我妈的姓！”

沈君听了这段故事，直视着江天佑忽闪忽闪的眼睛，心下忽然了然江天佑的个性到底是像谁，他看着食盒里还剩大半的饺子，转过脸对他说：“你真的不吃一点？”

江天佑倏地从桌子上爬起来，突然回过了神，他听出一股特殊的意味，一只手搭在腮帮子上，笑吟吟的说道：“也不是不行，但要你喂我！”他说完，盯着沈君，深究对方的表情有无变化。

谁知沈君没什么反应，竟然飞快的夹起一个饺子，另一手兜着底，把饺子凑到江天佑嘴边，轻声道：“啊——!”

江天佑感觉浑身的汗毛奓了，他脖子一缩，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看着沈君一动不动的姿势，说：“真是见鬼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君瞥他，拿筷子的手又向前凑了凑说：“吃不吃？”

江天佑立刻怂了，乖乖的张大嘴，说：“吃吃吃！哪儿敢不吃！”

晚饭后沈君在电脑旁敲着病程记录，江天佑在他对面安静的坐着看春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办公室的暖气烧的不太热，可是两个人竟然都觉得很温暖。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手机上春晚的镜头里，主持人发出新年的祝福，窗外连连的鞭炮声响起，烟花络绎不绝，整个黑夜色彩斑斓，手机微信一个接着一个，沈君伸伸懒腰，走到窗边看向窗外，江天佑亦站起来站在他身旁。

江天佑看一眼窗外说：“沈君，其实圣诞节那天，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烟花的，没想到这个愿望居然在今天实现了！”

沈君转过脸，目光在窗外的烟花光影之下更加夺目，“我们一起许个愿望吧！”他说，说着转过脸，立刻把眼睛闭上。

江天佑见状一同效仿，几秒钟过后，两个人纷纷睁开眼睛。

江天佑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

沈君仰起头对着夜空倏然一笑，说：“是秘密，说了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