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佑早上是被尿憋醒的，天还没亮，他朦朦胧胧的走到洗手间，闭着眼睛按开墙上的开关，上完厕所，他走到洗手台前，把水龙头一扭，哗啦啦的水声仍旧没有消散困意。

江天佑随意的洗着手，却在不经意中抬起眼皮，只是看了镜子一眼，他闭眼嘀咕道：“沈君，你也过来上厕所了？”江天佑暗自笑笑。

可是除了水声，厕所里听不到其他声音，他扭动着水龙头，被这冰水一激，盯着镜子讷住了，镜子里的这张瘦削白皙的脸颊，不是沈君又是谁？没错，又一次，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两个人又互换了！

江天佑头疼的往墙边一倚，用手抠住门，朝原本自己的房间喊道：“沈君，你快点起床，有份大的惊喜在等着你！”

周一上班后，江天佑在普外科门诊刚坐下，屁股还没坐热乎，在接到一个电话之后，人又被调到了急诊，昨天沈君的检测结果一出，他立刻把结果通报给了吕为民和感染科。

江天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回到这个让他屡次造访医务部的科室时居然有一种亲切感，而且还是以沈君的身份，一进门他就看到杨永安站在墙角，穿着一身湖蓝色冲锋衣，背着大个儿的旅行包，正在跟冯园园和一个小护士站在一边说话，几个人喜笑颜开。

江天佑无视他们的热热闹闹，直接走到几人面前。

“哟，杨哥，怎么着要休假啊？这回是身体哪儿出了问题？”江天佑蹭了蹭鞋底，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是要做割□□啊还是前列腺肥大？”他用手摸了摸下巴，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还是说你查出来什么特别的病例，比方说雌雄同体身体里长出子宫附件？肚子上长出副乳了？”

冯园园和她身后的小护士听后吭哧一声没忍住，像被点了笑穴，在一旁笑个不停。

听到这些话，杨永安恨不得立刻捂住他的嘴，但碍于眼前还站着两个护士，他只得皱眉道：“去去去，之前觉得你这孩子挺老实的，现在怎么觉得你这么欠呢？真是让外科那帮人带坏了！”

他攥了攥身上的双肩包带，重新打量着眼前的沈君，“我下乡一个月，主任这才把你叫来救急，你看看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小气呢？!”

冯园园好容易从狂笑中静止，她抬起头，眼睛里迸射出笑意说：“沈大夫，欢迎回归，你回来这急诊科又好热闹了！”

“瞎说什么呢，要稳住稳住！”江天佑弄出一副唏嘘感慨的模样，用手捋了捋两侧的头发，把白大衣的领子一立，“第一天回归一定要稳住！”

杨永安点点头，昂首阔步道：“嗯你们继续稳住，时间不早我先撤一步，一个月后见！”杨永安说着，脚上已经健步如飞，一颗心早已飞了。

急诊第一天班到没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还剩十五分钟四点半，江天佑看看时间，不出意外今天他可以准时下班，也不知道沈君在门诊怎么样。

就在他打呵欠的瞬间，急诊室的大门被推开了，两三个人架着一个姑娘一起走进他的诊室，中间被架住的姑娘低着头，满头乱发，两个胳膊无力的耷拉着，感觉如果没人搀扶就能立马倒地。

同行人把她放到江天佑对面的诊察床上，姑娘抬起头，她长的极美，柳叶眉杏眼，标准的瓜子脸，身材中等偏瘦，只是本该白皙的脸上如今灰白没有血色，她两手撑着床，已然直不起腰。

姑娘蹙着眉，冷然启唇，□□道：“大夫，我肾结石犯了，左边的腰和肚子好疼！”她说着闭上眼睛仰起脖子，因为疼痛无力的吐出一口气，“我以前用超声碎过很多次石，这次又犯病了。”

江天佑快速的扫了一眼开始判断，他打开电脑上患者的挂号记录，这姑娘只有二十三岁，和她一起同行的人中有两女一男，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年纪大约四十多，从进门之后就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沉默，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江天佑依据经验开始问诊：“疼了多久了？哪里疼？疼的位置有没有变化？是一阵阵疼还是持续疼？”他一边说着，一边快速的敲着电脑，准备照例给她开一个超声检查，目光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她身旁男人脸上，男人盯着他，抿着唇，仿佛对江天佑有敌意似的。

“有没有恶心呕吐？有没有腹泻？有没有发烧？有什么既往病史？”江天佑仔细向她询问情况。

姑娘蹙眉想了想，低喃：“左边下腹和腰疼快五个小时了，一直疼，位置没有变化，没有恶心呕吐发烧，平时身体挺好的，就是有这个肾结石，碎石碎过好多次！”姑娘说话断断续续，连呼吸都有气无力。

“你们让她平躺到床上，我给她做个检查！”江天佑发话道，他人从座椅上倏然起身，快速按了一下桌上的消毒液再走到诊察床旁，开始给姑娘检查。

他搓了搓手，按着姑娘的腹部说：“这儿疼吗？”姑娘皱着眉点点头，他继续触诊，身后的男人时不时往江天佑和姑娘的间隙上凑，仔细观察，他浓眉厉眼，全程一言不发，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番检查过后，江天佑从诊察中得出了结论：左下腹部压痛明显，还有些反跳痛，左边后腰叩击疼痛。

他看男人如此刻意的举动，不禁询问道：“你是患者什么人？”

男人先是一愣，不假思索道：“男朋友。”

江天佑坐回到电脑前，继续对着男人发问，“结婚了吗？两个人在一起了吗？”

“没结婚，一直在一起！”男人上前一步，双手插在胸前，低着头说：“你问这么多干嘛？这和病情有关系吗？问了这么多还不赶紧给开点药？”男人敏感极了，确切的说，似乎想要掩盖着什么。

江天佑开口一笑，状似随意的说：“没什么，常规询问相关性问题，”他说话间，用眼神瞥了瞥躺在床上的姑娘，她额头微微冒着一层薄汗，眼神中除了疼痛还有对男人刚才对话的认可。

根据初步检查和自己的判断，江天佑看着屏幕上刚刚开好的泌尿系超声医嘱，放在鼠标上的食指一翘，他动作暂停对那男人说：“男士止步，去外面稍等一下，另外两个姑娘留下就行，我要给她再详细检查一下！”

此话一出，屋里的几双眼睛齐齐冲他放光，男人还想反驳什么，看身边的两个女伴在场只得作罢，他向后退步，走出了诊室。

诊室门被关上，姑娘被她的两个同伴搀扶起来，勉强坐到江天佑对面，江天佑立刻问她：“月经情况怎么样？”

姑娘蜷缩着身子，感觉像是很怕冷，两只手缩在袖子里，咬着嘴唇道：“我大姨妈一向很规律，不过这次推迟了十天才来的！”

“今天下面有没有流过血？有没有流过产？”江天佑打开电子病历，飞快的写着病程记录，问诊时姑娘说出了一个关键，她说左下腹疼痛和腰部疼痛五个小时，江天佑敏锐的察觉出，这疼痛不止泌尿系结石那么简单。

姑娘极轻的说：“今天没有流血，流过三次产，而且还刮过三次宫！”

江天佑在敲键盘的手一顿，霎时抬头，带着一脸的怔愣，他瞬间明白了姑娘为什么月经不规律，他骤然问道：“平常做不做任何避孕措施？”

“不怎么做，但是我上一次在医院刮宫后放了节育环，应该没事吧？”她话说的极其勉强，眼神飘忽，自己也不太确定。

江天佑听着她的一番回答，险些背过气去，一个二十几岁未婚未育的年轻姑娘已然在体内安置了节育环，并且刮宫三次流产三回。

江天佑握了握手，这才继续边敲键盘边问：“今天疼之前有没有特殊的异常性生活？”江天佑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眼前的患者的腰痛跟泌尿系结石关系不大，很可能是妇科类的疾病。

姑娘有点不好意思，思索了一下说：“我跟男朋友前一天有性生活，这次比以前时间久，将近一个小时，他力度大一些，当时有点疼没在意，今天突然特别疼！”

江天佑点点头，又在医嘱系统上下了一个子宫附件超声的医嘱，随后说：“憋尿了吗？”

“有尿。”姑娘用手捋捋碎发，把头发尽量弄的平整。

“好，去超声室做个检查！”江天佑手一撒，向后仰在椅子上，等这姑娘被她同伴拉出去做检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后知后觉的一紧。

时间已经过了四点半，门诊已经下班，他快速的拿出手机，给沈君发了个微信。

——媳妇儿，你不用等我了，我估计还得等一会儿下班。

——好的，是突然来患者了？

——你真聪明，来了个腰痛的患者，不过我判断她是性生活用力过猛导致黄体破裂！

——嗯，那你专心看病，回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