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林琬只能忍耐着又是帮着拍背又是向茶摊老板讨来清茶让司徒琰漱口，一番鸡飞狗跳的忙碌之后，林琬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本就爱洁，又是修行者，身体素质不同于常人，即使稍有尘埃，一个法决下去立刻清清爽爽。
让她照顾一个被鱼腥味熏吐的人，实在是太过难为她了……
眼见司徒琰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时不时犯呕的狼狈模样，林琬颇有些慌乱，而能让她心中纷乱不已的是那个从刚才开始一直盘桓在她脑海中的猜想——司徒琰该不会是为了见她才从钦州偷偷跑来的吧，如此打扮，也是怕引起别人的注意，才乔装打扮而来……
这样的猜想让她几乎无法正视司徒琰的脸，扭头朝集市另一边快步走去……
司徒琰更是羞愤难当，明明只是想偷偷见林琬一面，却没想到却一时不慎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如此难堪，现在恨不得立刻掉头回去找个别人都找不到的地方钻进去好好清净清净！
虽吐过一回，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可那种恶心发酸的感觉却迟迟不退。
他正努力缓和着翻腾，见林琬一言不发地掉头就走，更是愣住了一瞬，随即胸口漫上一股自己也说不清的委屈，端起一旁的茶壶，也顾不上什么仪态了直接提着把手以豪饮之势仰头往肚里猛灌茶水。
那架势，若是换上酒壶，倒有一种一醉方休的豪气干云，看得一旁的茶摊老板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张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心中暗自庆幸幸好这茶水方才折腾的这一会已经温了，要不然还不将眼前这个后生给烫出个好歹！
灌完茶水，司徒琰感觉整个肚子都晃荡起来，粗劣苦涩的茶水味总算压下了那股味道，他恨恨地将茶壶往条凳上一拍，震得茶壶盖几乎跳出盖口！
茶摊老板倒吸一口气，直到见到经受如此摧残的茶壶依然完好无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这两位方才给的多，完全够买十几把茶壶了，可这毕竟是他们夫妇两吃饭的家伙，真被砸坏了，可不得心疼！
可满心气恼地司徒琰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他猛地站起身来，扯着衣领掉头就走，连句告别也不想和那个无情无义的林琬说！
——只是一点味道而已，居然嫌弃他至此，居然不说一声就跑了，眼里到底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王爷！
可还没走出几步，手腕却蓦然被人拉住，司徒琰大怒，今日里满腔的挫败与失落化作怒火毫不客气地向身后之人喷射而出：“是何人如此放肆——”
扭头正对上一双惊愕的双眼，不禁瞬间哑火，而后又想到对方方才不告而别的无礼之举，又气哼哼道：“你不是走了吗？干嘛又回来了！”
“……”这满含怨气的口吻，林琬哪能不知道对方生气了，但她总有办法让对方熄火。
“抱歉……”
没有辩解，林琬直接道歉，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东西抬高，成功吸引住了对方的视线，才缓声道，“我从那边布庄里向人买了一件成衣，幸好老板正好为新年裁制新衣，虽然不太合身，布料也不如许多，但总比你身上的要好许多，现在还是找个地方将你身上这一身换下来吧……”
不说还好，一提起司徒琰全身的难受劲又犯了，见林琬如此贴心，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正在乔装打扮，只恨不得立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去，心里更是将不久前想出这个馊主意不惜将一身华服与一渔民交换的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看出了司徒琰的窘迫，林琬拉着对方的手很快在嘈杂的集市边找到一家酒楼——正是林琬近日常来的那家。
见到林琬进门，掌柜的自然不会忘记这样一位令人印象深刻的客人，忙堆着一脸笑容迎了上来。
“林将军，来的正好，您让伙计送来的的鱼获我刚安排人送到后厨让他们好生料理了，不知今日是个什么章程？”
说着眼角余光扫过被林琬拉着挡在身后的人，虽没有看得十分清楚，但掌柜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生面孔。
察觉到掌柜的视线，林琬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才开口道：“先不用忙，看有些什么清淡爽口的小菜先上两个，再给安排个清净的包厢，我有事与人相谈。”
能在防城港这个港口将酒楼经营得如此有声有色的掌柜又怎么会没几分眼色，只一个打眼就知道林将军不想让人知道他身后那个衣着褴褛却气势慑人的“客人”，自然心领神会，立即收回了视线，快步将两人引进酒楼最深处的一个包厢。
殊不知虽然林琬和掌柜的这一番交流虽然没有多大动静，却无奈她的面貌实在太过引人注目，一进门就已经吸引了正在大堂中用餐的一桌客人——这几人都是军中的兵士，今日正好轮值休沐相约一同到这里打打牙祭，没成想正好碰上了最近在军中声名鹊起的林将军，顿时面面相觑……
说来也巧，这几人正是朱屹的手下，也深知朱屹对林将军的不服，受其影响不免对新来的玉面将军有几分偏见。今日又正好撞见对方带着一个鬼鬼祟祟明显不是渔民的家伙到这里来，开口就要不受人打扰的包厢，顿时心里直犯嘀咕，相互对视了一眼，都决定回去定要将今日这事和朱大哥好好说道说道……
不提楼下大堂那几人的小心思，这边掌柜将两人带到包厢后，识趣地离开了，林琬站在门口并未进去，只将手中拉着的司徒琰轻轻往里一推，将手中用包袱包裹好的成衣塞进对方怀里，轻声道：“我帮你守门，你快点将衣服换过来吧！”
司徒琰望着飞快阖起的门扉，又看看手中地包袱，冷哼了一声，飞快地将衣服换过，又让林琬叫楼里的伙计打来温水，皱着眉头好好梳洗了下头脸和手臂，这才感觉浑身的鱼腥味散去了一些。
他抚了抚微湿的发尾，这才慢吞吞地打开了门唤林琬进来。
而那一身和别人交换的衣服，早让伙计带出去处理掉了……
若是条件允许的话，司徒琰恐怕要好好沐浴一番，用皂角好好清理一下，可现在条件简陋，他也只能做到如此，故而现在十分不自在……
所以当林琬终于被放进包厢的房间的时候，正对上司徒琰那一张气闷的脸，碍于场合，林琬只能低声问道。
“王爷可感觉好些了？”
“也还好……”司徒琰脸色一黑，实在不想回想起方才的尴尬，连忙转移话题，主动提起这次来的目的，“我这次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朝廷那边已经决定出兵了……”
司徒琰飞快地说完，目光瞥向林琬，见对方果然被这个消息引去注意，嘴角露出笑意来：“如此不正好，正好趁此机会将安南国和广南国并入我大雍版图，俯首称臣，岁岁朝贡，也省去南部多年以来大大小小部落争斗不休的乱象……”
见到林琬如此意气风发的模样，听到了对方如此振奋的发言，司徒琰却并没有露出喜色，脸色反而难看了几分，手指在桌面上轻点了几下，半晌才叹气道：“这恐怕难了……”
林琬一愣，奇怪地看向司徒琰，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到底是怎么了？”
“随着出兵的圣旨一起来的，还有发下的密旨，只交给了我、南安郡王和静海节度使三人，密旨的意思是只要取安南国广南国各一城，稍作教训即可，这样即可扬我大雍国威，又不会有穷兵黩武之忧……”
这样的理由听得林琬十分不爽——安南广南不顾协议擅自出兵强占高平钦州，甚至野心勃勃地还想要继续攻城掠地，害得西南百姓流离失所，如今好不容易收复了国土，却只要求对罪魁祸首轻拿轻放，这合理吗？
“是安南广南侵犯在先，如今有利局面在我一方，却不思一鼓作气打得对方再也不敢觊觎我大雍国土，却要如此，我就不信，就算将整个安南广南都攻下来，又算哪门子的穷兵黩武！”
看林琬如此气急败坏的模样，司徒琰也有些好笑，尤其是听到对方不自觉带出的粗鲁用词，知道对方长期呆在军营，不自觉感染了一些军士的用词，不但不觉得粗俗，反而觉得质朴可爱……
“密旨是上皇的意思，南安郡王在上皇那里还算是有几分脸面的……”，司徒琰任由林琬低声发泄心中的不满，见对方很快镇静了下来，又慢悠悠地抛出了接下来的这个消息。
“可上皇他不是已经退位了吗？”
林琬下意识地开口，可话一出口，她立刻就反应过来……
“上皇只是退位成上皇，并不是不再管朝堂之事了……”
司徒琰说出了林琬脑海中的想法……
林琬嘲弄地笑了一下，她当初劝说伯父的时候不就有这方面的原因吗？怎么到自己这里，反而看不清了……
说到底，她只是高估了皇权的斗争，连这关于国土与百姓的战争，也能成为上皇竖立权威的借口……
林琬正思索着，坐在一旁的司徒琰突然站到她面前……
林琬抬眼望去，却对上一双看不出什么情绪的眼睛，不由有些错愕。
司徒琰默默看了一眼林琬，这才低声开口道：“所以，我也很快要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