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号污染源，季青——或者说，‘传教士’。

祂与各方资料上所认为的样子不同。完全看不出差异的人类的外表，游刃有余的谈吐，显然，不像其他同类那般，这个污染源已经深谙人类社会的规则。

恐怕这幅人类的模样也是跟小玖一样，拟造出来的。

在小队踏上这片领域的那一刻，祂就知道了。还装作是这里的管理员，猫抓老鼠似的高高在上的逗弄他们……

该说不愧是前十污染源吗？真是无法用侥幸来面对的实力。

在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没有被八号立即杀死就是机会。众人沉默着，跟着季青到一家酒吧里——很难想象这么古朴破旧的小镇上居然还有这样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酒吧——看他拿出一副扑克牌。

“别这么紧张。”男人笑着靠在椅背上，薄薄的纸牌在他手指间上下翻飞，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堪比魔术师的手法，和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让简单的洗牌几乎像一场表演。

只可惜没人有心情欣赏。

他随意抽出几张，和在场的人数相对应，把扑克牌背面朝上放在桌面上，推向一个个紧绷着神经的队员们。

“游戏规则很简单。抽到大王的，可以向抽到小王的问一个问题，被提问者需要如实回答。”季青摆出‘请’的手势。“我想想啊……就玩五轮吧，多了也没意思。”

他笑道：“游戏结束后，我们再来好好商讨关于你们的处理，好吗？”

“认真对待这个游戏哦~我对你们异能者可是很好奇呢。”

沉默的氛围中，沈遗则率先拿走了一张牌。

剩下的牌也被其他队员陆陆续续拿走，季青勾唇，手指落在最后一张牌上，直接翻开。

彩绘的带着尖角帽的小丑挂着怪诞的微笑出现在桌面上。一张大王。

“看来第一轮的提问者是我。”他道，“翻牌吧，各位。”

七号与八号是共生关系。在七号的领域里，这自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运气游戏。至少阮沅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以前在废都的领域里的时候，别说换牌了，他就是在正午要看日落，他哥都能kuku跑南半球去……

在多拉小镇完全顺应八号意愿的情况下，这只会是一场单方面的问答。

在紧张的气氛中，大家翻开了牌。

黑桃7、方块3、桃心k……一直到桌面上出现了那张黑白小丑。

沿着搭在扑克牌上的手往上看，是他们没什么表情的队长。

沈遗则没说话，把牌往前一推。

季青笑眯眯的把牌收起来，他手上随意的洗着牌，堪称随便的问出第一个问题：“你跟他是在谈恋爱吗？”

他一指沈遗则身旁的宋杳玖。

宋杳玖还是之前进入21号时的打扮，长发短裙，微微低着头，紧靠沈遗则坐着，看起来似乎很不适应这种场合。

很安静，个子也娇娇小小的，看着就像腼腆的女孩子。

季青的语气八卦意味十足。可能是没想到堂堂八号污染源，威逼利诱他们玩这种真心话游戏，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沈遗则的表情明显一空。

其他队友的表情也多少表露出一言难尽。

过了两秒，沈遗则的脑子好像终于恢复思考，他答道：“没有。”

季青不太信的样子：“是吗。玩这个游戏最重要的可是诚实。”

“……”

沈遗则低头，看了眼小玖。小玖这时候也在看他，目光有点怯怯的，还有些懵懂，一如那天在地下拍卖场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一条因人类私欲而制造出来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可怜小人鱼。

他握住了他的手，“确实没有。是我单方面喜欢他。”

他原本是打算好好的跟小玖表白，他没有早点明白自己的感情，以监护人的身份跟小玖同居了很久，才慢慢意识到，他可能早就无可自拔的被这个小人鱼吸引住了。

可惜沈遗则还没来得及跟小玖表明心迹，就接到了21号现身的消息。那时21号对小队而言已经是一个强大的对手，组织的任务伴随着不确定性，他早就想好，等经历玩这些事，再好好筹划表白的事，却没想到又偶然发现了七号和八号的踪迹……

虽然沈遗则有时候也能感觉到小玖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但话没挑破之前，一切都不确定。哪怕是眼下面对危险的八号污染源，他也为刚才说出的近乎告白的话感到一丝紧张。

人鱼没说话，还是安静的看着他，沈遗则不免有些失落。不过他毕竟是异能者一队的队长，马上把这些心绪压在心底，专心对待这一场游戏。

季青笑了下，“好吧，我认可这个答案。开始下一轮吧。”

他把洗好的牌放回到桌面上，十一张牌，叠起来只有薄薄一层。这一次他仍然是等所有人拿完了才翻开最后一张牌，还是大王。

小王牌在另一个队员手上。

季青问他：“你知道，你们队伍里的这个人，也是你们人类所说的污染源吗？”

队员：“我们知道。”

季青惊讶，“你们知道？”紧接着，他一脸不解继续问道，“知道他是污染源，为什么还会同意他进队？你们这些异能者不是一直在找我们的麻烦吗？”

……明明是你们污染源一直在找人类的麻烦好吗！

队员忍气吞声，本来想霸气的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奈何没有这个胆量，老老实实道：“小玖跟寻常污染源不一样，他从没有害过人，他加入我们队是经过总部同意的……”

季青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秘密。他托着下巴，示意那人继续。

队员只得绞尽脑汁地想这尊大爷想听的是什么：“是一年前组织得到消息，研究院在违规进行人造污染源，之后研究院被取缔了……呃，我们队在那之前接到消息说那个污染源进到大海里，又被捞上来了，小玖当时是我们救回来的，他性格一直很好，所以总部下命令的时候我们都没意见……

“之后也相处了很久，已经不能把他当成平常那些污染源看了。”

季青脸上浮现出玩味。他笑了，示意队员抽牌。

队员战战兢兢抽了，一张方块A，他显然如释重负。

一轮抽完，这次小王落在季青手里。

男人翻开牌，黑白色的小丑出现在牌面上。他扬唇，虽然是微笑，看上去却并不高兴：“好吧，公平的游戏……抽到大王的人，问我你想知道的事吧。”

“谁是提问者？”

“是我。”

季雨寒把牌面展示出来，她轻吐出一口气，看向队长。

季青：“不可以作弊哦~这个问题只能你问哦。”

女人攥紧了拳。

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一幕幕，虽然知道在这种完全由污染源主导的游戏里，可能问了对方也不会说真话，季雨寒还是开口道：“我见过很多污染源。”

“其中，有像187、164那种，只管吃人的，还有21号和你这样，热衷于折磨人类的……我想知道，如果人类是你们的食物的话，也许就像人也会宰杀牲畜一样，我们势不两立，但我能理解……”

“但是为什么，你们要那样做？那样毫无意义的作弄人类？”

排名第八的污染源歪歪头，“为什么？”

“看在各位给我提供了意料之外的乐子，我就多说几句吧。”

他道：“我想你搞错了一点——人类不是我们的食物。这么说你明白了吗？我们这些‘污染源’所做的一切行为，原因都只在于三个字，我乐意。”

拟人的污染源笑得恶意满满，“要不然，这位跟在你们队伍里一年之久的某个同伴，怎么不吃人呢。对吧？”

“可惜啊，多拉还是太弱了，如果我能找到那位排第二的家伙，我的玩具还能更多一些……”

那位‘排第二的家伙’此时就站在桌子对面，耳边是某个少年好像要化身愤怒的小鸟的嘀咕声：“气死我了！他什么玩意儿啊还玩具玩具，好吧虽然我知道这里的大家都是纸片人，但是这个世界的设定都是什么反人类啊！！哥，他还要找你呢！气死我了！听的我都想上去给他两拳……”

但是，违背人设，他忍。

江暮盯着阮沅看了一会儿，应该是判断出后者现在处于怒火上头的状态，默默从本体里掏出来一杯清热下火的菊花茶，被阮沅眼疾手快的摁回去。

一旁的队友的神情肃穆中掺了点儿疑惑，似乎在想这里哪来一股菊花茶的味道。

八号表示完遗憾，重新洗牌。在把牌放到桌上时，他敲了敲桌面，指关节与大理石相撞，哒哒两声，似乎在警告某种无形的存在。

“好的，第四轮……”

沈遗则翻开了牌。这一次还是他抽到小王。

他扫了一眼四周，大家摊开的牌都是四个花色，就连八号也是。突然的，他的衣摆被人扯住。

人鱼轻轻放下一张牌。

彩色小丑，怪诞的笑，踩着独轮车的扭曲姿势，是大王。

终于不是八号拿牌了，大家都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就连沈遗则也稍微放松了一点，目光柔和的看着宋杳玖。

八号似乎对这种结果没有什么不满，依旧笑眯眯的，“好的~那么请提问者发问~”

人鱼没有立即说话。他那双白色的眼瞳静静望着沈遗则，神情不复以往的纯澈，像失去了月亮的星星，掩藏在云雾中，让人看不懂他的表情了。

他问道：“你爱我吗？”

万万没想到上一刻才近乎告白过，这一刻就遭到了被告白者的回应，沈遗则只呆了一秒，迅速答道：“我爱你。”

其表情之认真，就差一个求婚现场了。要不是他们现在的小命还被八号污染源拿捏着，其他队员都要’yo~~~’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季青却突兀的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整间酒吧都是他肆意的笑声，惹得原本还在怕他的几个队员都投来困惑的眼神，思考这个污染源是不是突然疯了。

“哈哈哈哈——哎唷，最后一个问题就不抽了，我直接问吧。”

季青伸手抹掉笑出来的眼泪，看向冷冷看过来的人鱼，赞叹，“我说，把这群人类骗得团团转的感觉是不是很棒啊？”

“九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