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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苍凌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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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苍凌阑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来。只见皮革缝成的护腕上套了一枚暗银手环,环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隐约透出玄奥的气息。

韩童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禁抽了口气:“御兽器!”

他又惊疑地去看那只紫晶蝎子:“它是只器契的战兽!?这,怎么会?”

“沙~”阿尾打了个哈欠。它把自己的大尾巴盘在了苍凌阑的脖子上,懒洋洋地眯起眼,好像一切尘世纷扰都与它无关。

魏恒:“小丫头,你休要唬人,你这只紫晶蝎子发育得相当不错,战斗意识颇强,更晓得亲近主人……它能是器契的战兽!?”

这就让人不太好回答。

苍凌阑沉吟道:“可能是我培养得太好?”

“……”对面的脸色变幻莫测。

见韩童等人明显不信,苍凌阑索性并指在御兽环上一抹,口中低念咒文。

那串符文上泛起点点光芒,一个召唤阵自阿尾身下浮现。紫晶蝎子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御兽环内。

魏恒的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像喉咙里噎了颗核桃。

竟然真的是器契的战兽!

所谓器契,即是凭借外物完成驯化的契约方式。

器契的战兽无法进入御兽师的灵界,只能呆在幽闭狭窄的御兽环内;它们不与御兽师产生精神连接,甚至会在交易中被反复转手。若是落到没良心的御兽师手上,被当作工具奴役也是常事。

因此,通过御兽环”器契”的战兽,往往精神萎靡呆滞。与自然契约的战兽站在一起,一眼就能区分出来。像阿尾这样的,绝对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韩童失魂落魄:“怎么会……”

“看来贵使一行是误会了。”

苍凌阑捏了捏有点泛酸的肩颈,骨头发出嘎啦的声音。紫晶蝎子的分量属实不轻,一直托在肩上她也受不了。

“我精神力衰微,当年启灵失败,灵界未开,直到今日也凝不出完整的阵纹。”

她皱眉揉着自己的肩头,随口说道,“万幸家里人曾给我留下一个御兽环护身,这才有了阿尾。”

“至于用弓箭给阿尾下指令,也不是有意在钻研什么特殊的御兽之术。器契的战兽无法与主人建立精神联系,言语不通,指挥起来很困难。我这样是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若不然——”

最后她抬起脸,一本正经地歪头问:“若真有‘惊为天人’的御兽之术,我还做什么猎人?”

这话太有道理,无人能反驳她。韩童、魏恒等人面面相觑,一时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们心想这小猎人也坦荡过头了,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底儿给拆了个干净——转眼间就从一个被学府公子赏识的神秘御兽师,变成了根本不能御兽的凡人。

世家公子的欣赏,学府的诱惑,竟不能动摇她半分?

“走吧,大人。”苍凌阑没有多看那群人的反应,而是谨慎地重新把那长弓背在了身后。

少女紧了紧束腕的麻绳,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山轮廓,“我们要在日落之前入城,夜里的深山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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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那片密林,竟有了路;沿着弯曲的山路走上一炷香,便能看见朔城的北门。

青黑色的城墙从地平线的尽头拔地而起,宛如斑驳老斧,将天顶劈成两半。

盘虬的树根在城楼上纵横,已与这小城化为一体。有青袖铁甲的城卫兵踩着凸起的树根,于城头上行走。

朔城乃边疆之地,山中之城,为了抵御凶兽的袭击,城墙便修筑得极为高大。行人从这城门下穿行而过,就像蝼蚁成行,又密又小;同样渺小的几十个黑点在高空之上来回飞旋,那是巡逻的守城战兽。

车队穿过城门时,已是日暮。风一吹,无数黄绿色的叶子不知从哪儿飞来,在夕阳中旋落如雨。

朱火角马嗅着落叶的味道,打了个响鼻。

“天有叶,地有根,好独特的城池。”

韩童已掀开车幔往外张望了半天,此时从肩头拈起一枚落叶,打量着车轮滚过的街道,啧啧称奇。

在这座北方小城里,遍布着深深扎入砖石的树根,乍一看觉得贫瘠,细品又能觉出粗犷与野性的生机。

“这些根系,应当是植类凶兽的吧?我在王都便隐约有所耳闻,说朔城有巨木,叫……”

“荒桑。”

苍凌阑从车厢前面回头,她将手肘搁在曲起的膝盖上,倒是蛮惬意,“这种植兽叫荒桑,城头爬的是它的根,城中飘的是它的叶……荒桑的叶子香得很,不仅能入药,取来酿酒煎茶都是绝品。沿街就有卖,大人们得闲可以尝尝,好喝的。”

韩童望向他手中的叶子:“朔城人居然在凶兽的躯干上筑城,它不伤人吗?”

“不会,植兽生在山林里,每天得被飞鸟走兽踩上几百次?要是回回都暴起攻击,自己也不用活了。”

“也是,也是。”韩童后知后觉,腼腆一笑。

来往的朔城城民没怎么见过这样豪华的车队,纷纷侧目,小声议论着。

有人指着马车前的身影,喊道:“咦,那不是阑儿吗?”

便有先从山里的回来的猎人笑:“行啊丫头,傍上贵客了!”

苍凌阑忽然道:“大人,我的酬金……”

韩童呛了口风,被这样直白地要钱,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咳咳,是我疏忽了,我这就……”

说着,他连忙吩咐随从,在原先的九百之数上悄悄再添上一百,取了一千灵币,满当当地装在绣了金丝的钱袋子里递给她。

苍凌阑道了声谢接过来,便一手托着那钱袋,另一只手探入囊中抓了满满一把灵币,当街一抛——

顿时,灵币高高飞起,坠地叮当乱响,反射的光得令人炫目。

韩童大吃一惊,那些王城来的朱雀卫也纷纷露出惊异之色。再看城门口,早就哗然炸了锅,猎人们喜笑颜开,一面起哄一面来抢,许多手臂在空中挥舞,热闹得像是盛典佳节。

“哈哈哈哈,好丫头,谢了!”

“阑儿阔气!”

“谢了妹妹,改日阿姐请你吃酒……”

苍凌阑就在这样的沸腾中朗声笑起来。最后一抹余晖正一点点被远方的群山吞下,朔城的风吹乱了她的黑发和朱红发绳。

韩童半天回不过神来。还是苍凌阑察觉到他的目光,才解释道:“哦,这是猎人间的习俗。谁哪天收获丰盛,就在回城时散一点钱。”

“我们这种人,很多时候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的。实在熬不过去了,就来城口碰碰运气……”

她说着,忽然伸手一捞,准确地接住了不知谁从哪儿抛过来的酒袋,拧开就仰头灌了一口,笑道:“互相周济着讨生活而已了。”

韩童恍惚地“哦”了一声,不吱声了。

又半晌,他小声道:“入了城,就快到苍家了吧……我、我有点紧张。”

魏统领不禁道:“王使身份尊贵,而苍家没落已久。要紧张也该对面紧张,韩小公子这是为何?”

韩童:“我是想着,到时候进了苍家,难免会见到凌阑阁下……”

“噗!”车厢前的革衣少女一口烈酒呛进嗓子眼,“咳咳咳……”

韩童与魏恒同时转过脸来,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苍凌阑以袖掩口咳了半天,惊魂未定地看着韩童:“你、你为什么要叫她‘阁下’!?”

韩童的眼神闪了闪,抬手捂脸。

苍凌阑如遭雷击:“你脸红什么!?”

他们一起在山里走了大半天,又经历过那般危险,如今关系拉进了颇多。韩童从指缝里抬起头来,别扭地哼了一声:“我确实是仰慕她已久。姐姐,你不也说,她在朔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吗?”

苍凌阑:“……我原话是这么说的吗?”

韩童:“我幼年有幸在王都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当年的凌阑阁下——”

苍凌阑狐疑地打断:“才五六岁吧?她铁定早就把你忘了。”

韩童红着脸说:“我、我记得她就好了。”

苍凌阑更加凌乱:“你为什么要惦记一个五六岁的孩子!?何况她早就沦为废人——”

“哎呀,都说了姐姐你不懂……”韩童鼓着腮帮子,似乎还想争辩什么。

可惜苍凌阑已经无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她眼神一动,手指前方:“打住!看,苍家的人来了。”

话音未落,只见远天传来“瓮”的一声,好似巨钟敲响。

大街的尽头忽然升起了一团一团的光,十几只铜黄色的游鱼从远处升空,它们身如金石,鳍如赤霞,每一次摆尾都有清鸣之声震荡。

路人驻足,仰头看去。一个扎着小辫的孩童笑着跑过,喊道:“鱼儿飞天啦,苍家有客人来啦!”

“是钟鱼!”韩童眼睛一亮,“钟鱼开路,绢鱼载客,据说是很古老的迎宾礼节,没想着能在朔城见到了。”

魏恒哼了一声:“一个空有青龙后裔之名的落魄家族,架子还不小。王使到临,也不出城迎接,如今来搞这些虚的……”

三言两语间,绢鱼也飞过来了。这种飞鱼的身躯雪白,庞大、扁平且宽长,果真如一卷延展开的绢布。

它的长尾徐徐在风中翻滚,脊背处却安如平地,上面载着十几个人,各个腰系青绳丝绦,正是苍氏的族人。

苍凌阑忽然站起身,“既然大人们还有要事,我就不打扰了,有缘再会。”

韩童正紧张地整理着衣襟发冠。见她要走,只顾得上扯出个笑容点点头。

回想自王城而来的这一路,有惊无险,万事顺利,值得庆幸……

“啊呀,”他忽然一拍大腿,着急地探头,“这么一路,我竟还没请教姐姐名姓!”

可那背影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故意的,竟越走越快。

韩童还想再喊一声,魏恒连忙拽住他:“小公子在意,明儿个寻个猎人问问就是。如今还是作为王使接见苍家要紧。”

韩童只得不甘地收回目光。

“韩小公子,您看那站在前面的苍家少女,”魏恒在他耳边说道,“她是苍家年轻一辈的第二个,也是如今唯一的先天启灵者苍凌瑶。两枚朱雀印之中,必有一枚是她的。”

韩童抬眼看去。果然在那绢鱼背上的一行人中,当先瞧见一位姿态清冷的紫衣少女。

恰好晚风吹开那女孩儿额前的乌发,露出一对上挑的桃花眼。不仅艳丽天成,更隐约含着几分先天启灵者该有的矜傲。

然而就在下一刻,紫衣少女随意地垂眸往下一扫。

转瞬之间,那张秀媚的小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从疑惑到错愕,再到不敢置信,再定睛确认,最后终于怒气冲天的转变。

“——苍、凌、阑!!”

清脆怒喝,自半空中响彻街头。

紫衣少女蓦地柳眉倒竖,瞪着那位正要挨着街角溜走的猎人,吼道:“你、你给我站住!!”

作者有话要说:《出差路遇的导游竟是我多年前推过的本命》

《但是没认出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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