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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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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清晨,天福寺禅堂。

早课过后,皎然叫来小弟子,问:“张继在何处?”

小弟子毫不犹豫道:“回师傅话,在瀑布下方戏水。”

皎然一挑眉,从打坐的蒲团上站起,紧了紧袈裟,做出暖身的模样道:“深秋寒凉,刺骨之水如何戏得?”

“弟子不知。”那小僧照着规矩将蒲团放入木桌底下,“张生出发前,确实是这么说的。”

皎然便是领着小弟子,亲自跑了后山一趟,果然在瀑布附近发现了一个人影:戏水倒是说不上,只是坐在那块最大的潭石之上神思,安静如塑。

皎然快步走过石阶,来到张继身后,问道:“张生,你这般出神,莫非是想从这清水里头摸鱼,寻思技巧?”

“可千万使不得!”小僧顺着师傅的话,“众生平等,不可为己之私欲而伤害无辜性命。”

张继一转身,将手上揣着的一个盐渍梅干饭团给了皎然,答非所问道:“此真好吃,凉秋果然是适合吃冷食啊!”

皎然和小弟子相互对望了一眼,皆是半惊无言。

张继又指着长安的方向道:“弟子翻阅《奇书》,赞叹‘樱桃酪’好看好吃,心生与圣上同吃之念!”

“善哉善哉。”小僧双手合十,对皎然道,“师傅,弟子听闻张生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荒唐之话后,心中只感觉需将他带回禅堂去,好好诵经来洗涤妄念才是。”

皎然却是没有急着反驳张继,而是做出感兴趣的模样对他道:

“众人皆知樱桃乃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堪比荔枝珍贵。宫廷御厨将樱桃制成果酱来蘸炸酥肉吃,圣上龙颜大悦,赐名:醉鹤池,引的百官效仿,才无意间将这果酱的制作妙方传出到民间,让酒楼和客栈的老板们得了去,大赚满盆。”

“只是张生你始终是个平民百姓,吃樱桃之事想想便罢,又何须一时起了不切实际的心思——进皇宫,伴君侧,尝宫宴?”

张继一点没觉得自己异想天开,咧嘴一笑,道:“弟子要追随陆羽进宫去!”

然后,他从坐着的石块上跳了起来,声线朗朗,抬头挺胸道:

“之前我张继只想暂住陆羽的茶庐来代为照看他养的花花草草,可不就是志向小了吗?多亏我佛慈悲,启了智慧,引我新途——”

“我若不抓住这个好时机跟陆羽一同面圣,更待何时?”

说罢,张继也不等皎然和小弟子有何劝阻了,直奔了客房的方向去,一副“要收拾收拾行囊,然后就离寺下山”的不羁随性模样。

我在书房之中遍读群书。

平日里,我爱在读书之时将有用的句子摘录下来,做成小册子备用,也爱用画地图的方式给自己解闷,边画边记天下名茶分布之地。

偏偏是现在着了急,反而是欲速不达,各种收获,都不甚了了。

我已经三日未喝一口茶,就像是跟自己较劲一般,暗示道:陆羽,你解决不了盐茶难题,就勿要多饮一点一滴清茶。

秋阳色冷,不尽残叶留影入卷,我如起了厌恶之心一般,合书而起。

倒也是懒得往房间外面去,只是折纸为趣,成星辰成花朵,借美好事物来缓解心中葛藤。

兰儿前来,带来了一只黑漆仙鹤三层茶盒。

“总是把自己往深处逼,也是不好的。”李季兰劝我,“倒不如看看这新出的茶盒,三层叠加起来是可以组成一只仙鹤的,鹤在黑空,闪翅驰月,此番意境岂非胜过呆板的松林间?”

“也是。”我转过了心情来,“闲云野鹤哪里比得上夜空金鹤,出其不意胜过人间常识。”

“所以照我说啊,陆羽你真觉得茶叶只能制成茶饼或者茶粉吗?”李季兰问,“前总把茶叶当良药来用,是有了你之后,大家才学会拿它来饮,这就好比是金鹤逆袭了白鹤,方向变了,让观赏者的兴趣点也随着变了。”

“可是改变人的饮茶习惯何其难?”对此,我不是没有斟酌过,“我甚至想过,既然高镖头想要把泡茶煮水的功夫一省到底,那还不如直接把‘茶粉’跟‘盐末’一同混合得了,做成一款新式调味料不是更好?”

“很好呀!”李季兰露出赞许的表情,“真的很好!”

“哎呀,兰儿,你别跟我说笑了。”

我木讷着脸,觉得她的夸赞来的莫名其妙。

“盐茶,为什么非得是加了盐的茶饮不可呢?像是高镖头说过馒头蘸料,像是陆羽你提及的烹饪佐料,不也极好吗?”

李季兰换以认真神色,似乎在坚定地支持我那无心的想法。

“诶。”

沉默了好一阵子,我终于发出了一声语气词,然后释压般地松了一口气出来。

“陆羽,你呀,就是还没到打破世人常识的那一步。有想法,不试试看怎么知道行不行呢?你又怎知高镖头会不喜欢当‘佐料’用的盐茶,单单吃馒头包子多逆口乏味啊,撒上‘佐料’反而有趣。”

李季兰边说边比划动作,俨然此事竟成的模样。

“好,兰儿,我这就来研究‘茶粉’与‘盐末’的配比,可否麻烦你到柴房去取了天平称过来?”

“这有何难?”见我重新振作,李季兰高兴极了,“我去拿称,然后陆羽你就专心配盐和茶,我就站你身后做记录,绝不打扰你。”

“谢谢你兰儿。”

“谢我做什么?”李季兰的温柔目光落如我眼中,“是心甘情愿,也是一往情深。情之所至,一切无悔。”

端正地坐在桌前。

面对一座天平称,一套三只大中小皆有的茶勺、数张白色怀纸,一装茶粉的白色瓷罐、一装盐末的抽绳小麻袋,一对圆形茶盘,一篮白面馒头,我竟然生出一股自己是郎中、正在配药的错觉来,忍不住失笑。

兰儿见我这般,不问也不催,只静静瞧着。

也正因如此,我才觉得踏实——

她在我身后,她是我的后盾;

她一直陪伴,关键时刻从未离开过我;

她明媚明睿,是个知人且自知的女子。

我将茶粉与盐末分别以二八比、三七比、四六比、五五比,均衡舀入到五张怀纸之中,再用茶刮将其拌匀,观其色,闻其味,见其模样,来初步确定这“佐料”的配比。

我心里明白:

不可将盐末直接入口,以免尝过一茬配比后,口中存味,影响剩余配比的口感;不可将白面馒头直接蘸取“佐料”使用,因为很难控制所蘸的盐茶的量,无法把握实际增味效果;亦不可操之过急,将这些佐料依次而尝,免得存了先入为主之见,做出错误定夺来。

我将一个白面馒头从中间掰开,但不完全掰断,而是成一个豆荚的模样,以方便舔加佐料。我取了中等大小的茶勺来舀了半勺盐茶,加入馒头缝中,再合上馒头的瓣来食用。

为了避免食之过饱,每个馒头我只吃一半,入口之后,我会细嚼,边嚼边咽下,再跟兰儿分享其中滋味。

半个馒头半个馒头地夹着茶盐来吃,五种茶盐配比,间隔着用了四杯水来漱口,一番程序下来,我自然是饱的很,对其中的不同也明辨的很。

我从桌前起身挪步,又在房间之内走了好几圈,让胃袋稍微轻松下来以后,才着桌子边沿,对兰儿道:“盐末与茶粉的配比,三七开最是合适。”

“这回可是站在高镖头的角度尝出来的?”李季兰一边收拾桌面一边问,“不再是自己的口感了?”

“不止是镖师们尝后会觉得好,百姓们尝后也会觉得好。”我变得有底气起来,“茶者,独品而寂,当颐众口;盐者,多咸少淡,当挑中庸。”

李季兰喜上眉梢,道:“如此一来,百姓们的厨房里就多增加了一味料子,定是人人高兴。”

“兰儿你说过张继自制的‘霞雪羹’吗?”我问她,“用枫叶碎儿和豆腐做的,我想若是有人不爱吃甜,撒些我们做的‘寻芳盐茶’料子也极好!”

“我们?”李季兰停下了正在捡茶勺的手,低头含笑道,“我没有出什么力的。”

“要是没有兰儿你,我怎么能坚定意志?我要是没有坚定意志,又怎么能打破常识,不把‘盐茶’以‘茶饮’制,而以‘佐料’制呢?”

“但是给出点子想法和革新做法的,还是陆羽你自己呀!”

李季兰用掌心托起装着盐茶的怀纸,细细看,轻轻闻。

“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合力制作出来的。”

我字字强调,字字真挚,字字认真。

“嗯。”

李季兰点头,步摇的坠子正好迎着阳光反射到我的眸中。

我带了盐茶前去护国镖局。

刚到门口,就听见了镖师们在练功过程中发出的整齐喊声。

从侧门而入,驻足站在廊下静看了一会儿,才有下人过来转告我,说是高镖头到布庄谈生意去了,要等上一阵子才回来,又问我要不要先到会客堂去坐着,那里新摆了一棵落叶榕盆景,造型离奇脱俗,很是独特。我说好,就跟着那下人去了会客堂。

高镖头确实是过了挺久才回来,我借机半手支着脑袋小睡了一会儿,才在快近了晚膳的时分被叫醒。

于是,我便顺了一份人情,留在镖局吃饭。

高镖头吩咐厨房备了一桌子好菜,皆是江湖风味。

像是:旋风炸鱼尾、酱香肘子、醋溜藕片、唐芹爆肉片、侠客酒等等。

我正好看见桌面上有馒头,便拿出了装盐茶的罐子来。

我将罐子上面的犰天盖子打开,用自备的茶勺舀了些许“佐料”到盘子上,道:

“高镖头请看,这是陆羽新制的盐茶,用了七分的茶粉和三分的盐末相混合,又用箩筛筛去了杂质,只保留最合适的部分下来,好当作这大白馒头的蘸料来吃。”

我从竹篮中拿出一个大白馒头,掰开不全断的一半,然后直接把馒头的“峰顶”往茶盐里蘸,又往其中夹了几块肥美的肘子肉,一并包着递给高天威,礼貌道:“高镖头请——”

许是第一次瞧见这种吃法,高天威实际上是有所犹豫的。

其实“夹肉”的新招是我在会客室等候时想到的,想到后就决定试一试,连兰儿都不知道。

见高天威终于咬下了第一口,我试探着问:“口感如何?”

“好!”

高天威忽然大喊了一声,把我与四周站班的镖师们都吓了一跳。

“陆羽啊,本镖头没想到还有这种新奇的吃法!”

高天威把手中的“盐茶夹肉馒头”吃完之后,忍不住又再拿了一个,完全按照我刚才的示范来做:掰开馒头、峰顶蘸料、中间夹肉,包住即食。

“你们看看——”高天威对着那些站班的镖师们道,“经过陆羽改良过后的茶盐就是不一样!”

“这蘸料不会苦也不偏咸,反倒是带着茶香味和海风咸味,清新自然的很!而且呀,这茶末儿还能够给肘子肉解腻,馒头又正好吸收了卤肉的酱料,吃起来不会干,简直是人间美味!”

随后,高天威便叫众镖师都过来尝尝。

我瞧着大家吃“盐茶夹肉馒头”时的欢喜模样,听着大家从心底里发出的肯定声和赞叹声,以及高镖头那句一锤定音的:“这盐茶好,日后我护国镖局走镖就带着它随行!”心中已是感动到无法言语。

“你等还不一起谢过陆羽?”高天威问那些镖师,“光顾着吃了,连祖师爷都不记得拜谢了?”

“不敢不敢。”我连忙推辞,“陆羽算是哪门子的祖师爷,还请高镖头莫要抬举。”

“谁说不是呢?”高天威反问,“陆羽你就是我大唐茶艺茶学的第一人!”

“惭愧惭愧。”我更是不敢当了,“皇宫里面有茶博士在上,他们都是天底下最深谙茶道茶情的大家,轮不到陆羽造次。”

“别急着不承认。”高天威仍旧是认可我,“陆羽,在‘茶‘这回事上,你注定了是要名垂青史的!”

“谢高镖头!”

“是本镖头和众镖师应该谢谢你啊!”

高天威紧紧握住我的手。

“若是没有你冥思苦想的改良,我们镖师又如何能够吃到一举两得的美味?一来食盐、面食、肉食可以补充体力,二来茶粉可以解腻、提神、清新口气,陆羽啊,你的新作盐茶,岂不是处处着力到了点子上吗?”

“可以为护国镖局镖局出力,可以得问心无愧之议,可以成大有裨益之新品,我陆羽觉得一切辛苦皆值得、一切功夫皆有用。”

“明日要开江南各镖局的总盟会。”高天威问我,“你可愿意让本镖头多带一些盐茶前去,让更多同行共品美味?”

“陆羽何止愿意,更是高兴啊!”我动力十足,“饭后,还请高镖头随陆羽到茶庐来取。需稍等片刻,等陆羽将茶粉与盐末配比好,装了袋绑了绳再带走才是。”

“好,吃完这顿饭,本镖头就随你过去。”

返程的路上,不知怎么的遇见了张继。

张继身上还带着天福寺的禅香的气味,一闻就知是刚刚下山而来。

我问他:“张继,你怎么这么快就下山了?”

张继从怀里拿出燕渊蒙所著的《奇书》,眉眼间全是着迷的神情,道:“我照着里面所教,做出了不少新奇的素菜。又多亏了菩萨赐予灵光,终于做出决定:要跟着陆兄你一同进宫面圣。”

我还没来得及问出个所以然来,高天威就笑了场。

“哈哈……皇帝要是谁人想见就能见,那估计我也能领羽林军的差事了。”

“高镖头你别笑啊!”张继直抒胸臆道,“我是仔细考量过的,我之所以想去皇宫,不是为了开眼界和长见识,而是为了吃上里面的御厨所做的樱桃宫宴。我要是被拦下了呢,就作罢;要是得到了特许,就走运。如此想来,我还有什么好在乎别人的议论和眼神的?”

我冷静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继是个很直性也很纯粹的年轻人,要是他被拦在皇城之外,一时嘴快说了什么原本无心却引起守卫误会的话,传到圣上耳朵里,被有心人添油加醋,那岂不是有牢狱之灾?

于是,我对他道:“张继,圣上让我入宫奉茶职的旨意下来以后,我不反对你与我同行,只是皇宫是个比民间要险恶千万倍的地方,你站在宫墙之外,或者说你站在山上远眺宫墙的时候,心里就没有过一丝畏惧吗?”

“神佛会保佑虔诚之人。”

张继从怀中拿出一个护身符来。

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手艺和针脚,是皎然亲制之物无疑。

“你对皎然说了自己的决定之后,皎然有何反应?”

“最初,皎然师傅在瀑布下听完我的话,只道是平民百姓最好莫近皇恩。后来,下山辞别之时,他又以此物相赠,道是机缘来时,一切天助,择机而行,可见通途。”

“出家人之语,多是普渡怜悯众生之语,”高天威摆摆手,“你要是真把什么天机,什么大道当了真,那才叫糊涂。”

张继并不理会他,而将护身符拿给我近看,继续道:“不知为何我觉得此事必成!陆兄你要信我,我的预感很准的!”

张继也跟着我和高天威一同来到了茶庐。

叫高天威自个在室内等候之后,张继就把我叫到了厨房,说是知道我没有现成的青菜、五豆和鲜果,所以要给我好好讲《奇书》里面的门道:

“……所以我一一照做,就像是有一股魔力吸引一般,但凡被里面所传述的农学要术和衣食要领所吸引,我就自动自觉地动了手。”

“陆兄,我要是说:像‘雪霞羹’等一传出天福寺外,就引的人们争相购买的素点心,并不是我为了还原《奇书》当作的惊天之作而费心去做的,你信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倦道:“张继,你这前后不一的话可把我听糊涂了,你一下子说自己读书后自觉去做菜,一下子又说自己去做菜不是因为读了书,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清。”张继耸了耸,“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你说而已。”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

待日后自己前往都城长安面圣的一段时光里,皇宫之中,竟发生了一桩与《奇书》有所牵连的案子,扑朔迷离,引人难安。

由此深入,步步抽丝剥茧,更是将《奇书》的真正著述者的面目瞧了个清楚。

作者有话要说:今有:海盐胡椒粉;

古有:盐末与茶粉混制的盐茶。

共同点:都是调味料。

期待脸~有没有宝贝一起讨论剧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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