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繁体版 简体版
笔趣阁 > 一首慢歌 > 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 第 2 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续办完之后,流程走得很快

接待的人员领着方思慢一路往殡仪馆里面走,路过了大厅和火化室,直走到最里面的寄存处

每一个骨灰盒都放在一个小格子里

将牌子交给对方后,方思慢站定,等着那人去取

视线扫过一排排的格子间,看到每人面前摆放的东西都不同,有放一瓶茅台的,有人放了几盒烟,直观的显现出逝者生前的喜好,还有一个面前放着一块表,方思慢猜,那大概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还有些小格子里贴满了家人的合照,似乎在向逝者表示:你看,我们过得很幸福,无需挂怀。

过了一会儿后,她的视线收了回来,聚焦到已经停步的工作人员那边去

她妈妈的位置,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没有鲜花、没有全家福、没有喜好之物

小格子和摆放的木盒一样的安静,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像是在等待,等待世人将她的一切忘却。

当双手真切的触摸到黑色的方形盒子,方思慢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沉郁之气也终于有了可以停靠的地方

殡仪馆里好像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清冷的,不止是人流,还有空气;尽管外面是大晴天,方思慢仍然觉得冷,满头的汗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干的,只剩些黏意附在头皮上,松松垮跨的衣领间像是有风灌进来,黏黏糊糊的路过她每一寸皮肤,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被刺激得封闭起来。

她从箱子里取出特意准备的黑色手提袋,小心翼翼的将盒子放进去

厚重、沉闷的触感,顺带着丝丝凉意从指尖到手掌、再席卷过从这里流过的每一滴血液,将这种凉意带往全身,最后再化成一道道冰刃直逼心脏而去。

当年他父亲脑瘤手术失败去世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捧骨灰盒的也是她,不同的是,她妈妈那时会撑一把伞始终护将她手里的骨灰盒,不让太阳照射到分毫。

一切就绪后,她用力将袋子提起来,拉着箱子尽量稳妥的往前走,心里暗自叹气

——妈,对不起了

今天找不到撑伞的人,只能以这种方式带你离开了

走出了殡仪馆,方思慢没有立即离开,只是取了骨灰后,脚总是止不住的往外走,但具体往哪里走,却没想好,她一直走到大路上,就着一颗大树下的阴凉处坐着

手提袋被她放到座椅上,手一松开,离了扎实的重量,掌心立刻出现一条劲道的红痕,痛的有些发痒,掌中原有的疤痕也显得更加的狰狞和恐怖,像是一只蜈蚣死后的尸体充血的样子,令人发怵和恶心。

她将另外一直手按上去,用大拇指使劲的按压着那道红印,一遍又一遍,一次比一次更用力

——如果在伤口处重重按压的话,会减轻痛感

这是她小时候手被门夹时得到的道理

按压到第十次的时候,那种磨人的酸痒感开始渐渐消失

方思慢将手重新放上这个装着她妈妈骨灰的黑色手提袋,隔着布料抚摸过盒子的每一个棱角,仔细得像是小时候捧着妈妈的脸端详她的面容;她想再次感受那种温润的触感,可惜回应她的只有生硬冰凉的木盒。

摸着摸着,眼睛开始变得酸胀,狱友曾对她说,人生下来在这世间上走一趟,更像是修福,只是不知道别人怎么修得一世的快乐,而她们却是修得人间至苦。

方思慢那时笑着摇头,现在也笑着噙泪,这个问题的答案自己怕是永远也答不上来;她将脸贴了上去,整张背越弯越深,直到身上的T恤在背上绷紧,脊骨在上面出现拓印般的影子

包里放着一串钥匙,那是葬礼结束后管教转交给她的,虽然一直回避,但不得不承认,除了这个此时空无一人的家,她还真的找不到任何去处。

在街边随意招了一辆出租车,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当那座阔别8年之久的学校从车窗里一闪而过时,方思慢心脏猛烈的收缩了一下,趟着血色的记忆长河再次翻滚而来,狂风呼啸般像是要把她撕裂吞没。

“就在这里停吧。”

她鬼使神差的开口说道

出租车师傅有些不解

“还没到目的地啊?”

方思慢没有解释,只是张口再次重复的确定道

“就在这里停吧。”

学校隔她家并不远,走路也就十几分钟

学校大门重新装修过了,变成了左右双侧通行,中间隔着保安室,一边进一边出,与记忆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拿好行李往校门口走,最终驻足在校园简介那道砖红的墙下,上面的照片不乏自己认识的,更多的是新添的陌生面孔;时间这条宽大的洪河,洗涤和冲刷的人不单单只有自己,不在的这些年,外面的变化多过自己在狱里的想象。

她仔细的在上面搜寻,却找不到想看的面孔,包括校长的位置,贴的也是完全没见过的人,几番确认之后,她放弃了找寻,背过身拉着箱子离开了。

正直午休结束,三五成群的学生交头接耳、挤挤攘攘的往里面走,她穿行在一群充满朝气的高中学生中,与他们背道而驰,不时有人侧目好奇的瞧这个身形佝偻,双手不空的古怪女人,直到她消失在路口拐角处。

心中正疑惑的事情

方思慢没走百步眼睛就给了她答案

曹润朗把一叠新进的学习资料码好放在摊前,仔细瞧着上面的书名是不是朝上,以确保路过的学生都能看到,当他转身打算进去取第二叠的时候,看着眼前的女人随即一愣,堪堪停在了原地;

或许不应该称之为女人,她较于自己,用女孩来称呼更为合适

片刻的僵持之后,他主动开了口,不是寒暄、不是问句,只是陈述句般的关切

“你出来了。”

他看了看她手上的行李,眼睛再次移到她的脸上:监狱是个磨人的地方,她变瘦了很多很多

但是他知道的,她就是他记忆中那个学生,这辈子,忘不掉的,就算是换了张皮,自己也还是不会认错的。

方思慢开口,喉咙像是卡了木刺,喑哑干涩

“老师、”

曹润朗赶忙笑着摆手,自嘲般说道

“快别叫老师了,已经不是了。”

他转身,看了看身后

“开了个书店,博着一些家长的面子,还算是不错,以后想买什么书就来找我,我免费送你。”

他明明乐呵呵笑着,可是方思慢望过去,横看竖看都是苦涩的,愧疚席卷她全身,这多年来的惩罚,不仅在狱中,更在狱外。

一个男人的四十多岁应该是什么样的,方思慢不知道别人,但是至少曹润朗应该是自信的、骄傲的、自豪的,对于这个学校曾经花重金聘任过来的金牌教师,如果是正常的人生轨迹的话,这个年纪的他,教过的优秀学生应该不计其数,用一句桃李满天下来称赞并不过分。

他此刻的人生该是熠熠生辉的、敞亮的、泛着光泽的,而不是像他山根间那个架了十几年的镜框一样处处显露着破旧感,他的人生不应该如此没有质感。

方思慢自从被带走的那天起,直到她宣判进去,学校的处理结果她一直没有听到,起先是她妈妈一遍遍的告诉她,没出结果,后来她妈死后,逐渐变成了无人告知,直到她此刻来这里寻求一个答案。

“对不起、老师。”

气息倒灌进心脏,秉着气许久才吐出这句迟来多年的道歉,她紧咬着上唇,力度重到留下一个清晰的痕迹

曹润朗轻呼出一口气,作为重点高中,当年的事件,一残一死,引起社会舆论广泛关注,校长最终也没顶住高压被免了职,而自己作为当事人的班主任当然也难辞其咎,作为老师,孩子在自己的管教下出了问题,曹润朗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被辞退是一件多么值得记恨的事情

书读的越多,有些事就看得更开,因为更容易从各种道理中找到宽慰自己的理由,他从不记恨这孩子,以前是、现在是、一直是;

监狱是个吃人的地方,一下就吞掉了她八年的青春,有什么比眼看着春花盛放凋零更为痛惜的呢,要比沉重,眼前人不比自己轻松多少,生活总是这样,时不时就扔座大山让你扛着走,从来不问你愿不愿意。

他走过去伸手拍了拍方思慢的肩膀,试图安抚

“没事儿,孩子,你不需要道歉。”

方思慢猩红着眼睛沉沉盯着他,只是执着的哽咽出声

“需要的。”

曹润朗没再说什么,午后的太阳开始慢慢的逼近店里,他将她拉进来找个了凳子坐着,倒了杯水递给她才继续说

“你没有错,我没有错,学校的决定也没有错,荒唐之处就在于你们的年纪真的太容易冲动了,并且社会需要一个交代,沸腾的舆论需要一盆水浇灭这把火。”

方思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喝完这杯水走的,只恍惚记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很沉重,曹润朗那些劝解的话她到底是没听进多少;她高三才转学来到这里,曹润朗对自己的照顾从来都是不加掩饰的,对于这样一位恩师,轻易就释怀自己对他的伤害,她办不到,她不管对方介不介意,反正自己很介意。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手机店,没作犹豫方思慢就利落的进去选了一个智能手机,最基础的,价格也居然没过千,这让她着实惊讶了一把;一路走来,看过太多人拥有这东西,与之相比,兜里的滑盖手机倒像是个突兀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与这个世界有多么格格不入,虽然是出来后的第一天,但她尽力的想要融入现在的社会,而不是看起来像个有些奇怪的闯入者。

此刻的周瑾下午回了躺家,车子还没停稳就接到从邮局打来的电话,他两周前寄出的信被退回来了,具体没说什么原因

他利落的将车掉了个头,马不停蹄的又往邮局那边赶。

方思慢刷着门禁卡抬头的时候正对上车里人,慌乱着急的后退一大步,将整个身子彻底隐进太阳照不到的屋檐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