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树枝拂动，吹散了夏日的一丝炎热，带来了一份清凉。也让那在院子里蹲马步的小童松了一口气。

“好背挺直，不要乱晃，再扎一刻钟就可以休息了。”

“知道了，杜师傅。”顾清川沉吸了一口气，稳住自己的身体，接着按照杜师傅的标准牢牢的扎着马步。

不一会儿，烈日高照，阳光也透过叶子的缝隙照在顾清川的脸上，蒸发了他刚刚流出的汗水。顾清川有点睁不开眼，可身子却未动一份一毫，让旁边在看的杜师傅惊奇不已。

那么大的太阳，身体稍微虚弱一点的成人都受不了，更别说一个孩童了。川哥儿这小徒弟，他杜震算是收对了。

“好了，川哥儿，去休息吧。”杜师傅说完便径直走了出去，让顾清川自己消化给他休息的半个时辰。

这小孩是好，可教小孩麻烦啊，骨头都没长成，还不能训过头了，跟以前训手底下小兵是不能比，要有成效，还得循序渐进。

杜师傅一脸牙疼的表情，发愁的想着今后训练顾清川的计划。

“嗯。”声音几不可闻，顾清川慢慢站直自己的身体，僵硬的一步一步走到旁边的石阶上，缓缓平稳呼吸。

忽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顾清川一听脚步便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一道女孩的声音响起，“用点茶水，吃些点心吧。”女孩把东西放在石阶旁，提起裙摆坐到了顾清川身边。

“辛苦阿姐了。”嗓音沙哑的听不出来原来稚嫩的音色。

“我有什么好辛苦的，都是下人准备的，我不过借花献佛，倒是你才是真的辛苦。”顾山栀带着心疼又无奈的说道。

顾清川没有说话，饮了一杯茶后，低下头看着茶杯看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山栀也没有再开口，两个人都很沉默。

“阿姐有话对我说。”还是顾清川主动打破了静默的气氛。

“不……”

“阿姐不用骗我。”顾清川打断了顾山栀的辩解。

“被你看出来了，我知道瞒不过你，可我不知道要不要说。”顾山栀苦笑。

“我们姐弟之间还有什么说不得吗？”顾清川进一步逼问。

“因为阿姐还在犹豫。”

顾清川叹了一口气，目光却有点深沉，“我知道阿姐做了那个梦之后心里一直很不安定，可我也说过我会是阿姐的后盾，阿姐啊!还是不够相信我!”

“我只是不想再给你添麻烦了，那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顾山栀的音量小了下来，然后逐渐消失。

自从川哥儿帮她跟祖父说给她隔一个书房后，祖父虽答应了，可阿娘过后便时时跟她说不要去打扰川哥儿读书。

顾山栀眼神迷茫起来，她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她只是喜欢做那件事，所有她才想来问问川哥儿。

可临了，她却忽然想起了阿娘对她说的话:栀娘啊，我们女子只需要把琴棋书画学好就够了，这个世道哪个女孩子会有书房，你啊，不过仗着你祖父阿弟宠你。

阿娘的语气带着纵容，带着笑意，可在顾山栀看来去像一把针硬生生刺进心脏，也扎破了她的幻想。

她那一瞬间甚至不知道回阿娘什么，也不记得回了阿娘什么，她只记得当时浑浑噩噩的。

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在想，如果没有用的话，如果女子只要学好琴棋书画，等着嫁人的话，那她那些天努力读的书算什么?她阿弟给她求来的书房算什么?

她知道川哥儿懂她，她知道川哥儿明白她的疑惑，所以她想来求一个答案，想来求一条路，不是别人给她的路，是走出的属于顾山栀自己的路。

顾山栀不想只作为顾清川的姐姐活着，不想以后成为谁的夫人活着，顾山栀以后只想作为顾山栀活着。

“我会帮你。”顾清川斩钉截铁的说。他知道阿姐想要做什么，这条路是他引导她去走的，没有他的引导，也许阿姐未来会平稳一生。

可既然她看了不一样的世界，她想当顾山栀，这条路，她一个人开始的太艰难，他自然会帮她，未来的阿姐也许不会逊于他。

“我想学医。”顾山栀缓缓开口道。

“好。那就去学。”

听到顾清川的回答，顾山栀眼睛逐渐亮了起来，面上也变得坚定，全然扫去这些天来的沉闷郁结，好似只需要那一个肯定就好。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顾山栀看准了时辰，在杜师傅来之前就跟小弟告别回到了自己的小书房。

杜师傅回来后让顾清川接着练扎马步，说这是基本功，马步扎好了底盘才能稳，才能开始学下一步。

顾清川也毫无怨言，只跟着杜师傅的脚步去做。

夕阳西下，天色逐渐昏黄起来，顾清川结束了一下午的学武训练，去往前厅给祖父请安，刚走到门外，就听到里面的争执声，甚至还有茶杯摔碎的声音。

顾清川面色一凝，连忙加快脚步踏进屋里，屋里顾家所有人都在此，可气氛却十分凝滞。

阿姐顾山栀跪在地上，茶杯摔在她的脚边，脸上却一丝表情都没有，母亲吴氏坐在椅子上哭声就没停过，父亲顾海在屋子里烦躁的走来走去，祖父祖母坐在主位上不发一声。

顾祖父首先看见了顾清川，把顾清川叫到跟前。“川哥儿，跟着杜师傅学了一下午，如何?”

顾清川见顾祖父先问他，也就只好搁置下心里的疑问，先回答顾祖父的问题，“杜师傅很好，跟着杜师傅学很有收获。”接着，不等顾祖父继续说，直接问道:“祖父，这是?”

顾祖父没有回答，这件事他不太好管，坐在那也不过起个定心的作用。

而这时，屋内其他人也都发现了顾清川的到来，吴氏一边哭着一边把顾清川叫过来 “川哥儿，快去劝劝你阿姐，她居然想去学医，那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做的事吗？”

“好了，孩子犯了错，你去教她就是了，你这当娘的发生事了只知道哭个不停，还朝栀娘扔杯子，你可真是出息了。”

顾祖母首先忍不住去训斥吴氏，“你还去让川哥儿劝，川哥儿才多大，你为难川哥儿干什么?，栀娘一直长在你身边，有这想法，你怎么不想想你这为娘的有错没有?”

“娘，我只是没有办法了，栀娘从前一直很懂事啊，谁知如今却……”吴氏道。

顾清川此时已经明白了全程，阿姐已经跟阿娘她们坦白了，他是支持阿姐的，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居然能够闹的这么大。

在他看来，顾家算是思想很包容的，而且无论是祖父祖母，还是爹娘对于他想去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可在阿姐身上，这份包容似乎打了折。

顾清川想到阿姐，下意识回头望去，对上了阿姐的眼睛，阿姐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笑的比不笑还难看。

顾清川头一次感到不自信了，他不禁想，这样对阿姐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也许安稳一生才是阿姐最幸福的归宿。只是看着阿姐跪在那里依旧挺直的脊背，他又感到不忍，算了，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样也很好。

在所以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顾清川悄悄走到阿姐身旁，掀起自己的下摆，施施然跪在阿姐的旁边。这个动作把顾山栀刚想开口安慰的话吓了回去，也吓到了旁边在训斥的顾祖母和受训的吴氏。

他们家川哥儿自打降生以来还从未跪过谁，就算犯了错，会跟他的祖母祖父爹娘一求情，就什么惩罚都没有了。这一跪可实在惊着了顾家众人。

“川哥儿，你这是做什么?!这事跟你没关系，快起来!”顾祖母忙开口道。

“祖母，阿娘，阿姐想学医是受我的撺掇，我想着自己学武很累，就想让阿姐学医既可以帮我调理身体，也可以累一累阿姐。”顾清川平静的说道，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他的托词。

“不，是我自己想学医，跟川哥儿没关系。”顾山栀眼圈都红了，就为了着急替自己的小弟澄清。

看见两个孩子这样，吴氏心里一痛，这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她怎么能不心疼，可栀娘学医多难啊，万一以后栀娘再去给人看病，接触那么多男男女女，以后流言蜚语满天飞，栀娘可怎么找到好人家。

栀娘啊，你怎么就不明白，阿娘是为了你好啊!

“栀娘，阿娘身边以前像你一样不和大众一样的女子，可你知道那个女子后来怎么样了吗？她被身边的说道打垮了，最后也不过香消玉殒。阿娘怎么忍心你踏入那样的局面。”吴氏边说着一会儿便泣不成声。

“对不起，阿娘。我还是想要试试。”顾山栀坚持道。

“我就知道，当初你祖父就不该答应给你个书房，你现在心都被养野了!”吴氏厉声道，话语也格外难听。

“行了，你做甚对一个孩子说话如此难听，我做主了，让栀娘试试，明日给栀娘找个女医，说不定栀娘只不过是一时兴趣。”

“娘，你怎么就……”吴氏没想到婆母如此快便妥协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让两个孩子先起来，谁都不准再提此事了，当然，栀娘你以后要再想学其他的像医这类的，也不准再提!”顾祖母一言定下所有。

顾山栀听到祖母的应答，忙回道:“我会的，祖母，栀娘保证，只此一次!”

是啊，不会再有第二次这样的机会了，这一次足够了。她顾山栀会紧紧抓住这次机会，总有一天，天高海阔，不会有什么再擎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