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年寒英这边，还没将气势汹汹的克丽丝劝下来，就被凶相毕露的阿波罗赶出现场。
“一口一个父神，不过替主神看管粮仓的管家，还真把自己当做神族的一员。难怪会被伪神欺骗”
“整日与卑劣的人族厮混，自然也染上低贱的气息。”
提及“人族”二字时，阿波罗那双汇聚无数光明的黄金瞳飞快地上下打量克丽丝全身。
“还请你们马上离开，我只欢迎真正的神，即使完成任务我也不会给予你们奖励。”
如果说陶云林对年寒英的恶意停留在看不惯的层面，那阿波罗表达的则是阶级差异的鄙夷。
一种自上而下，打量蝼蚁般的轻蔑。
显然身为主神的阿波罗并不重视，甚至蔑视着信仰自己的人类。
这份蔑视让他将同族的克丽丝划分到人类的阵营，就因为克丽丝的神职生来与人类密切关联。
即使气得浑身颤抖，可克丽丝深知仅凭现在的力量不足以撼动神殿基石的十二主神之一。何况类似的轻视以往她也不知遭受过多少次……
但现在不同。
她强装镇定，快步走到阿波罗面前与他对视，炽热的太阳无法灼伤克丽丝的双眼，因为她心中已有更加光明的道路。
“我的子民才不是卑劣的！”
“他们追逐生活，信仰大地，创造学识。这才是种族该有的活力！”
不知是触碰到阿波罗的哪个痛点，他脸色一变，愤而振臂，众人只感觉眼前白光吞没，睁眼已是太阳神的会厅外。
克丽丝还未从激动的心情缓和下来，又发现被赶出来的几人里没有年寒英的身影，转身就要冲回房间，却被会厅门口的白色屏障挡住了去路。
王薇薇见状也做出几番尝试，可任何越过屏障的动作皆被它通通阻拦，仿佛一道透明的墙壁将他们拦在会厅之外。
房间内，阿波罗见年寒英神情自若回到尸□体附近，丝毫不受自己的命令影响，越发相信卡尔卡斯告诉他的预言。
“那个假冒成俄菲翁的异族，将倾覆神族的统治。”
正当阿波罗想要越过缪斯强行将年寒英赶出宴会时，后者的声音打断他的念头。
“看来卡尔卡斯和你说了不少悄悄话。”年寒英若有所指地看向门外，“那他有没有告诉你——”
“——俄尔普斯是怎么死的？”
他伸手靠近俄尔普斯冰冷的身体，掌心稍加摧动，丝丝缕缕的黑雾钻出尸□体，如烟消散空中。
等阿波罗回过神来，俄尔普斯身上的任何异常已然不见，就像个被剖腹残杀的寻常人类。
光明正大替凶手掩盖证据后，年寒英不意外感知到体内黑海越发翻涌，像是解答真相正确的回报。
“你不是俄菲翁！到底是谁？！
“不对，那你是怎么通过缪斯的审判的？难不成是和她串通好的……！”
目睹计划外变故的阿波罗心中大惊，瞬间怀疑起认证年寒英身份无异的缪斯的立场。
回过神来，忌惮的对象已经消失不见。
“久等了。”
信步走出会厅，年寒英撞到的是不顾空气墙也要冲进室内的克丽丝和四手拦不住一人的泰特和王薇薇。
眼看克丽丝激动的欲哭无泪，他慌忙为其稳定情绪：“这里人多口杂，我们换个地方。”
进到图书馆，寻常身份信息早在最初两日被挖掘得一干二净，之后再无玩家造访的需要，作为会谈的地点再合适不过。
确定图书馆内没有其他人，年寒英开门见山道：“俄尔普斯死于「毒药」。”
除却惊呼“外神手段”的泰特，克丽丝的反应也很寻常，不像是提前知道的反应。
年寒英有所察觉，却没有进一步追究，而是转向另一个话题：“为什么阿波罗也有如此强烈的地位歧视？难道鄙视从神是神殿的惯例吗？”
克丽丝摇头：“并非所有从神都像我一样，比如雅典娜手下的帕拉斯蒂。”
“重点是：一切权柄与人有关的神明都会受到神殿的不成文的轻视。”
“我是繁衍生息的丰收，泰特是给予人们书籍的木植。”
“人与神的矛盾如此激烈，为什么还需要人类信仰神明？”王薇薇以往常西幻副本的背景出发。
“正是因为这份‘信仰’出现了问题……”
克丽丝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之后的话。
虽说“俄菲翁”殿下是个好人，可不保证其他伪神和他一样，站在自己这边。
不，自从她得知真相、接受力量后，就再也没有人和她同一立场了。
她注定要走出一条背叛神族的路。
“人文得到启蒙，受其影响的人类怀疑起神明的存在，继而动摇信仰的根基。而远在神殿的神明感到自身信仰不稳，确认并仇视尚在推进文明的人类。我说的对吧？”
年寒英不紧不慢说出这几天他的猜测，当然，经过这几天的经历，许多猜测逐渐转变为真相。
“第十三位主神，则是要重新巩固神族地位，不惜一切手段。”
听到这里，克丽丝决定多说一些。
“我听说之前的大清算也是因此而起，权柄与人文有关的神明或「神堕」或自行更换权柄避嫌，但效果并不好。”
“唯一一位转权后不受影响的……我想是缪斯女神。”
缪斯，权柄为艺术与科学，现转为研究神族历史和赞诗。
因为及时止损、弃暗投明，所以成为宙斯的代理吗……？
年寒英眯了眯眼，总感觉还有缺失的地方。
为首的年寒英发话俄尔普斯的死因与外神有关，接下来几人的行动便绕其展开，只是外□□号过于虚无缥缈，就连本地神明的克丽丝和泰特都一无所知。
一下午的时间都跟在“外神”后面原地踏步，以至于第三日晚宴上，王薇薇看向摸鱼一整天的官凤的眼神已然不对劲。
凭什么她可以招猫逗狗，自己就要四处问人四处挨骂，好不容易接个任务也是丢不掉的烫手山芋。
先不管三司内的纷争，年寒英好容易逮到今日没排班的蔡无辞，连带上一言不发的木桩骑士祝时诀。三人凑到角落，却是蔡无辞抢先发言。
“说好的明天见明天见，怎么这都快第四天了还没看见左明冬呢？你老实交代，明冬他是不是让你给挤出去了？”
年寒英大呼冤枉，说自己有法子确保左明冬还在副本内，等见面后如果对不上账，掏心掏肺也要偿还蔡无辞。
接着不给他反应的时间，匆匆将图书馆内的“人神矛盾”简要概括一遍，以防之后要紧的时候还要解释背景。
当两人还在感叹“这不是一个积分竞争副本吗”时，宙斯和前两日一样隆重登场。只是公布今晚积分榜前，他又多愁善感了一句“今日一位不幸的同族陨落，不愿看到自相残杀，希望凶手能自首”云云。
积分榜第一名仍是以不可思议的分数登顶的帕拉斯蒂，也就是陶云林。
年寒英在此好奇，如果大名鼎鼎的公会长得知自己接下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心里会怎么想呢。
姜乐代替方维冠成为第二名，第三名倒是一个完全印象的神名，看来神殿还有其他积极的参赛者。
不知是被主神之名吸引无辜者，还是知晓背后冲突的推手？
是谁都不重要。
等到夜深人静，年寒英走到附近一扇不起眼的门前，像是和约定好的朋友赴约一样推门而入。
走廊尽头，起夜的姜乐正巧撞见这一幕，奔着作乐，他立马杀到陶云林那边进行骚扰。
但这与屋内的两人无关。
年寒英的镇定和里面惊慌失措的克丽丝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俄菲翁”的意外造访远不如接下来这句话来的震撼。
“你的「毒药」是从哪里得到的？”
“什么毒药……”克丽丝刚起个头，在年寒英漆黑如冥界深渊的眼神里，逐渐暗下声来。
自己的全部伪装早已暴露，可笑的是她还沾沾自喜的以为轮到她来保护“俄菲翁”殿下了。
克丽丝将昨夜的一切全盘托出。
昨晚收到一则奇怪的祈祷，说事关汤达存亡，还请克丽丝女神亲临。
这样的祷告她听过没有几万也有几百次，原本只以为是信徒的随口一说，可祷告人像是不得到回应不肯罢休，硬是在教堂祈祷至半夜。
克丽丝不是手下三千从神的主神，所以祷告都是传到她本人耳边，一夜未睡的她出于一分担忧九分同归于尽的念头，分出一缕神识偷渡回汤达郡唯一的教堂。
“那个从头到脚都被披风包裹的人刚见面就点明了神界仇视人类的原因，还说自己可以借我「毒药」的力量。”
“他的目的是？”
“那人自称是‘大清算’里被迫「神堕」的学识之神的神使，学识之神因权柄沾染人文而陨落，因此要我帮他洗清学识之神的污名。”
“那你想如何运用手里的「毒药」？像今天这样随便弑神？”
年寒英微眯着眼，略带危险地看向克丽丝。
“你知不知道这样冒险的行动可能让你的计划提前暴露？”
“不是冒险，我有考虑。”
此时冷静下来的克丽丝语气平淡到令人害怕。
“喜欢贬低其他神明，我就割下他说出脏话的舌；喜欢糟践充满我子民心血的粮食，我就取走胃袋让他再也吃不上一口。”
“信仰不应腐烂在粮仓，正如学识不应沉默于神威！”
“我要为神殿带来一次，前所未有的「净化」！”
“好！”年寒英鼓掌叫好。
「毒药」，或说「学识」最根本的作用，便是启迪受用者心中对神明的质疑和反抗。
一体两面的「学识」在人类身上效果暂时不知，可用在神明身上，就是「神堕」的一大诱因。
克丽丝利用「毒药」的一面，强制让比自己地位高的俄尔普斯陨落，再进行一番行为艺术。
“那我也来祝你一臂之力如何？”
“相对应的，第十三名主神的位子可帮我在神殿看好了。”
不等克丽丝反应，房门再次被几人推开，按照先前约定今夜造访的蔡祝两人刚一进门，就被新出炉的任务弹窗遮去视线。
「阵营选择：人神殊途」
「任务目标：协助丰收女神克丽丝·阿伯尔利用「毒药」完成神殿「净化」」
「注意：本系列任务由黑利·尼恩发布。」
“黑利……啥？这谁啊？”
不明所以的蔡无辞差点就要念出神祇的全名，好在有祝时诀提醒，将将咽下后半。
知晓任务来龙去脉的年寒英明知故问道：“刚才我们说的学识之神……有名字吗？”
“黑利·尼恩。”
克丽丝坚定的声音完整地念出全名。
与此同时，汤达郡附近郡城的一座老旧旅馆里，和另一人打地铺的6424被这一声全名吓得激灵，仿佛骤然被摸上脊柱的猫。
“谁？谁念了我的名字？！”
旁边那人本就没睡，被他这么一闹更是以死水样的目光看过去，虽然没有说话，6424就是知道他刚刚那个眼神的想法。
“什么你的名字，装的跟真的一样。”
“不要吵到冬哥哥睡觉。”
上方仅供一人休憩的床铺理所应当由三人中唯一的人类使用，左明冬倒是睡得很熟，乱蓬蓬的头发随着他的呼吸一跳一跳。
只是可惜了那些A级入场券，还没发挥作用就被判为作弊出局。
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才会久违地回到这里，和十岁出头的自己再度搭伙过日子。
一想到接下来还要和这根木头相处好几天，6424就很郁闷，哪怕是都是同一个人也很郁闷。
“好好好我不吵了，早睡早起。明天还要接着赶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