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关的是谁？”傅惜之轻飘飘开口。
“回禀陛下，此人获罪前是京兆府秘书丞的一个小属官，名叫于枫，是之前曾任京兆尹的刘文德还没被削官时的部下。”
“刘文德？倒是个久远的名字。”傅惜之道，“那老毕登都被流放岭南好几年了吧。”
“是，刘文德至今仍在岭南，先帝下过诏令，他此生都不得再回京。”
京兆尹也算的上是个大官了，只是作为燮京城首长，对于城市管理的各番大事小情都需要经手，这顶乌纱帽是个烫手山芋，很容易捅娄子。
因此历任京兆尹很少有能连任三年以上的。绝大多数干个两三年，总会因为各种错处，被削了官职。
于枫的老上司刘文德当年的过错是失职和贪饷，导致朝廷损失了一大笔钱。
因此不止是他本人，整个京兆府司都没逃过，革职的革职，流放的流放，下狱的下狱，抄家的抄家。
其中就有啥都没干，就倒霉催地被连累的于枫。
“把他带过来。”傅惜之语调平静，可任谁都能看出他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压抑的山雨欲来之色。
一个侍卫便把隔壁的于枫抓了过来，脸朝下按着跪在傅惜之脚底下。
此时内侍总管邱仁福也回来了，他躬下身，将手上的银盘高举过头顶。
银盘中盛放了一只金色的酒觞。
酒觞以纯金筑底，用琉璃和白玉雕刻纹饰，在大牢窗口投下的那一束日光底下，无论是酒觞本身，还是其中盛放的透明酒液，都焕发出一种梦幻般的流光溢彩。
曲宁这下坐不住了。
他方才假装淡定地在餐几前面坐了许久，这下前功尽弃，麻溜跪伏着，膝行到于枫旁边，俩人跪成一排。
他的直觉告诉他，现在如果再招惹傅惜之，那无异于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八成会死得很惨……
于是曲宁立马收敛表情，尽量拿出自己最端正肃穆的姿态来。
俯身，直接给傅惜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天知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给人磕过头呢。
曲宁的心在滴血，就这么便宜了这个癫攻了。
面上却一丝未动，恳求道：“陛下，请您不要怪罪于大哥。他这半个月来对臣……对草民多有照拂，刚刚应该也只是一时担忧急迫，才没注意规矩，求陛下放了他吧……”
他说着，微微蹙起眉头，双眼含泪，尽量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一些。
可惜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哪个角度看上去跟傅惜之的白月光最像。
不然他势必会像横店的女明星一样，永远只用那一个角度怼着傅惜之。
“曲宁，你几次三番拿朕当猴耍，对这个罪人倒是分外讲仁义呢。”
曲宁赶忙道：“草民怎敢耍弄陛下！草民只是天生胆量比较大，加上觉得陛下平易近人，不会伤害草民，有时候说话才过于亲近了些。陛下要是不喜欢，草民以后就不这样说话了。”
“你还指望以后呢？”傅惜之嘲笑道，“没看到这盘子里是什么么？我告诉你，这酒里下了最毒的鸩毒，你只要喝上一口，就能立马肠穿肚烂，七窍流血而死。不但死状凄惨，死的过程还痛苦不堪，就是上了奈何桥都忘不了那滋味。”
曲宁：“……”
他忍不住腹诽——这吓唬人经典话术，像极了领导威胁他年底绩效考核要让他背C的嘴脸。
他还在赌。
这次的把握大约有九成。
赌那酒觞里的酒，根本没有下毒。
只是……
曲宁抿紧了嘴唇，怕是因为于枫的忽然出现，会导致事情往意外的方向发展了……
傅惜之现在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受不得一点刺激。
他只能闭上眼睛，在心中拼命祈求于大哥不要掉链子，不然他们俩怕是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果然，傅惜之的下一句话就开始搞事了。
“于枫。”他几乎是轻柔地唤道。
于枫傻傻抬起头，终于看清了陛下的真容。
年轻的天子的这张脸就和他的声音一样，一眼就能看出，还未到完全成熟的年纪。
俊美无俦，五官和骨骼却没有长开，介于少年过渡到青年的中间地带。
于枫的第一反应是傻呆呆愣住。
第二反应：原来陛下也不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啊！
第三反应：人长这么好，咋人性就一点儿不长呢……
况且这么看，陛下其实跟曲公子年岁差不多，两人的性格脾性、给人的感受却是天差地别。
曲公子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即便是千年的老树，被他这么笑着一拂，都能满树开花。
陛下却像是沉积了千百年的寒冰，冰冷坚硬，摸上去能贴掉人一层油皮，怎么捂也化不掉似的。
这块冻煞人也的冰嘴唇翕动，吐出来的话仍旧很轻柔。
“如果朕记得没错的话，当年判的那一批罪臣——包括你——离刑满释放，应该剩不了多少时日了吧？”
于枫不明所以，下意识答道：“回……回禀陛下，罪臣刑期还剩最后三个月。”
“原来如此。”傅惜之道，“家中可有妻儿？现居住在何处？做什么营生？”
“回禀陛下，贱内携罪臣的一双儿女回了西川老家，如今靠种田纺织为生。”
傅惜之笑了：“家中只有一个男丁，这地终归是不太好种。他们应该都很盼着你回去吧？”
于枫本来现在整个人就是一副被吓麻了的状态，脑袋根本无法思考。
他对于陛下好端端地忽然跟自己拉起了家常这事有点莫名，但既然陛下问了，他也只敢老实回答。
“回禀陛下，确是如此……罪臣也很期盼能与家人团聚……”
“好。”傅惜之点头，随后又睨了一眼仍旧跪伏在地的曲宁，笑眯眯道，“你们两人都得罪了朕，可朕只有一杯鸩酒。于枫，你有情有义，让朕十分佩服——既然如此，要不这杯酒，干脆就由你代替他喝了吧？”
他说到这里又转头看向曲宁：“当然，你想自己喝也行，决定权在你们俩手里。朕答应你们，只要你们中有一人喝了鸩酒，朕就立马将另一人无罪释放，且再不会同他追究今天的事。”
曲宁眼前一黑。
真不愧是这条疯狗。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
作者有话要说：早期会一章更得比较少，一天更两次分开更~小天使们动动小手点个收藏就能收到更新提示啦_(:з」∠)_把我抱回家吧啊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