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得搭理顾隐，略停了下便往马车走去。可顾隐经过了前几次的对话有了经验，提前料到了叶蓁蓁的举动，一把拦住了她。
“放开我，在大街上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叶蓁蓁急了，周围那么多举子，顾隐成心在这会儿为难她，怕是要绝了她的路啊！
“你跟我走，我就不拉你。”顾隐依旧风淡风清，面带笑意。
“行行行你放开我，我答应你便是。叫什么顾隐，你该叫顾执。”一段时日未见，顾隐竟变得会耍无赖了。
“好名字，以后有机会就改。”
叶蓁蓁不想跟他在大街东拉西扯，只能随他就近进了一家食肆。
“你们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她叮嘱柳依依和车夫在食肆楼下等她。
离他们不远的巷口停着一辆马车，里面的人将叶蓁蓁和顾隐的拉扯看了个仔细。
裴望之见到这幕忽然不想下马车，只叫人去皇榜找名字。
“公子，中了，中了进士！”回来的人特高兴。
“嗯，回府吧。”但裴望之很冷淡，搞的报喜的小厮摸不着头脑，中进士了还不高兴？
“要羊脂韭饼，鸡丝签，蜜瓜虾仁，上汤鸡毛菜，再来一壶羊羔酒。你还想吃什么？”顾隐温和的问叶蓁蓁。
“我不饿，不想吃饭，你到底找我有何事？”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对面的人轻笑了下，言道：“你的肚子比你的嘴巴诚实的多，你试试羊羔酒，只有京城有，你应该会喜欢。”
“我有必要再说一遍，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关系了。”这种话叶蓁蓁说了太多次，顾隐已经无视了。
“你想哪去了？我只能请未婚妻吃饭，不能请朋友吃饭吗？今日我过了进士科，想找京城的故人一起吃顿饭怎么了？”烈女怕缠郎，他磨着她，等着她，总有一天会回头的。
“你可以找别人。”
“在京城我只认识你，你瞧我们多有缘，就算婚契解除了也能遇到对方，我事先可不知你在京城。”
“这不叫有缘，叫冤家路窄。”
“你越是生气不就意味着越放不下我吗？如果遗忘要靠远离才能做到，那便不是真正的放下。”顾隐从温和进化到用激将法了。
既然做不到要你立即原谅我，至少先做到不排斥我，这样才有机会靠近你。
“再说了，我中了进士，以后谋得一官半职，对你不是更有用？在京城，多一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顾隐循循善诱，顺着叶蓁蓁的话往下说。
“顾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嘴皮子这么厉害？”话虽如此，叶蓁蓁其实心里有点动摇，顾隐说的不无道理。
“冤枉啊！这难道不是事实？你想得罪朝廷官员？”
“你……我……无赖，无耻！你别高兴太早，还有殿试呢，你能封什么官说不准的。”道理是有的，但顾隐说这番话的用意叶蓁蓁门儿清，态度自然不会好。
“殿试是排位，只要中了进士都有官做。”
“那小女子提前恭喜顾大人了，望你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如鱼得水。”
这番话说的要多阴阳怪气就有多阴阳怪气，但叶蓁蓁总算是肯待着陪他吃顿饭了，顾隐并不理会她的嘲讽。
此时小二将菜端了上来，“客官，您的蜜瓜虾仁和鸡毛菜，还有羊羔酒。”
“别气了，试试羊羔酒。”
叶蓁蓁闻见羊羔酒香时就忍不住喝了一口，香味浓郁扑鼻，酒味极其顺滑甘甜，不禁大赞：“好酒！”
“我还会骗你不成？羊羔酒在东京极富盛名，是京师最好的酒。”
“酒哪有最好之说？若论清新爽口，它便落了下风；可若论醇厚甘甜，确占上风。羊羔酒可有酒方？”
“有，浸米之类的如常法，不同的是加酒曲的时候。要用煮羊肉的水滤净，留汁七斗，拌酒曲和米，还要加木香一两封坛。这期间不能沾水，十日便熟，味极甘滑。”
“想来是酒曲和木香中和了羊肉的膻气，否则这酒喝着哪能没有羊肉味而只有醇厚的酒味呢？”
“大概是吧，酿羊羔酒的酒料选的极贵，才能酿出好酒。”
“倒是不负京城顶级之名啊！”
“姑娘可算是懂酒的，咱们这羊羔酒可是京城招牌酒，售价八十文也不愁卖呢！”端来羊脂韭饼的小二插话道。
待小二离开，叶蓁蓁才偷偷对顾隐说；“但是我吃着蜜瓜虾仁觉得一般，不如我做的好吃。”
“嗯，虾仁不够脆嫩，煮久了。蜜瓜又没有断生，煮少了。两者的味道没有融合在一起，各是各的，便失去了这道菜的灵魂。”顾隐跟在叶蓁蓁身边没少听她评菜，不免也将嘴养刁了。
“是，这道菜最重要的是要用蜜瓜的甘甜吊起虾仁的鲜味，这样一来甜味被吸收了，突出了鲜味。可这家店做的甜是甜，咸是咸，吃起来就会犯恶心。”
“你不单是会做蜜瓜虾仁，龙井虾仁做的更好吃。可惜，吃不到你做的菜。”
叶蓁蓁只当没听见他这句话，顾着吃鸡汤烫鸡毛菜。
烫鸡毛菜是她平时喜欢吃的菜，鸡毛菜一定要新鲜，刚割的最好。用清鸡汤烫熟，吃的就是那股清新的鲜味。
“羊脂韭饼还不错，来一块？”顾隐见叶蓁蓁没搭理他，只好换个话题。
说话的人讨厌，可食物无罪。叶蓁蓁咬了一口递过来的羊脂韭饼，嗯，确实不错。
羊脂韭饼是馅饼的一种，外皮酥脆，咬下去筋道，饼皮擀的好。
肉馅是豚肉和韭菜，带了春的味道。肉燥炒的挺好，加了羊脂特别的香，羊脂就是羊的板油。
把豚肉，羊脂剁碎，韭菜切段拌在一起放到面皮里弄成圆饼。再将圆饼一块块贴在锅炉上，饼熟了就会呲起来。
叶蓁蓁还吃到了胡椒的味道，香香辣辣麻麻的，她爱极了这样的口感。
“柳依依喜欢吃这种饼，我再要两个给她带着。”
“好，你对她倒是好。”
“那当然，她说不定将来是我月下楼的掌柜。”
“那小丫头？她当掌柜了谁来伺候你？”
“丫环的事谁都会干，无非心思细密，忠心不二。可掌柜的差事要难的多，要学的东西也多。那丫头有个好舌头，力气大又会吃，配菜上有天分。”
“你以后打算一直从商？”
“对呀，不然月下楼谁来打理？”
“你来京城做什么？探亲吗？”顾隐心底有个猜测，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讲。
“择婿。”说的简单又直白，如一把利刃直戳他的心。
“你能在京城找到一个像我这么适合你的人吗？你无非是要找有功名在身可以护的住你，书香门第有学问，又对你好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吗？你何须舍近求远呢？”顾隐确实想不明白在这事上叶蓁蓁为何如此固执，明明只需要让一小步。
“可是……我们不合适。我知道伯父伯母是想为你找个门第高的，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能将你时时放在第一位，而且他们也不喜欢商人。”
“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不能为了你反抗他们呢？”他努力考取功名不就是为了有能力庇护她吗？
叶蓁蓁深吸一口气道：“你会吗？顾隐，我娘走了。她临走之前放心不下我，外祖母才把我接来京城照顾。当然了，还有……择婿。越州城被你娘搅的没人敢娶我了，她可满意？”说到母亲叶蓁蓁又红了眼眶。
顾隐很是心疼她，更恨自己的母亲。“虞伯母她……你那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对不住，我真的不知道母亲一念之差造成这样的局面。”
“虽然你娘她不是直接害死我娘的凶手，但她的的确确刺激到了娘亲。自那之后，我娘的病一天比一天重。我现在可以放下怨怼与你说话，是因为你跟她不一样，况且真要论及伤害我娘最多的，恐怕是我爹。但是我们的关系要想恢复成从前的样子，也是不可能了。”
“难道你换一个人便不会出现这般事了？叶蓁蓁，你小看了我也高看了别人。我们青梅竹马的情分还比不上一个陌生人吗？你觉得一个陌生人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男女吵架总在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结，各执一词，无人肯让。
“我不知道，可我不能因为怕更糟糕而选择相对糟糕。如果老天非要待我如此，我承受便是。”
“你就不怕我从中阻扰，将你我之事透露出去，在京城你还能如愿吗？”
“你会吗？我认识的顾隐从来不是这样的人。这顿饭多谢你，还有，榜上有你的名字我是打心底的为你感到高兴。就像你说的，即便没有了婚约，我们也是熟人，或者说是……亲人。”
她总是能将自己的愤怒和不甘顷刻间化成无奈和怜惜，顾隐闭眼轻叹。
顾隐在食肆楼上目送叶蓁蓁上了马车远去，心中阴郁未平。有一件，她说错了。他方才是真的有想过将叶蓁蓁的名声毁了，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可是她说他们是亲人，那瞬间理智回笼。他会舍得吗？将叶蓁蓁毁了，顾隐也会随之毁了。她那么倔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他们俩之间会变成真正的仇敌吧？他不敢赌。
算了，反正都在京城，以后总有机会。说不定叶蓁蓁见了别人，会回头想起他的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羊羔酒做法出自《寿亲养老新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