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裴彦惯例起床给多肉浇水，却看包括送饭的菲佣在内，目光所及，所有人都换了一身黑。

裴彦不明所以，只好趁着早餐的间隙，去问那个看管他的西装男。

丁余海道：“今天是裴先生一位朋友的丧礼。”

他知道送葬期间出殡的人穿黑衣，没想到连带着整个别墅上下都换了黑衣，看来这位朋友的分量挺重。

裴彦问道：“那我需要换吗？”

丁余海硬邦邦道：“您可以自便。”

西装男对裴彦虽算不上亲近，好歹保持着待客的礼节，今早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看他哪里都不顺眼。

裴彦没往深处想，只当他是丧礼期间心情沉痛，入乡随俗挑了套黑衣穿上了。

葬礼的流程在上午基本结束，解秽酒在别墅里办。

有客人拜访，丁余海分身乏术，无法时刻盯着，只得约法三章不允许到二楼以下，裴彦总算有了短暂的自由。

裴彦百无聊赖，扒在二楼扶手边上往下瞧。

裴先生一身黑西装，愈发衬得身材挺拔，此刻微微偏了头，听旁边的一个男人说着些什么。放眼望去还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疏冷模样。

同裴先生讲话的是一个国字脸男人，单看样貌，与黑白照片上的男人有七分相似。

裴彦从管家口中了解到，国字脸男人名叫袁道光，大家都喊他袁二。今天的葬礼就是为他哥哥袁道平办的。

这位袁道平本是裴先生的左膀右臂，过命的交情，七天前在一场爆炸中去世，之后才轮到丁余海顶上。

殡礼结束仍有不少人前来吊唁，虽说袁道光才是逝者血亲，客人却不约而同一般，更多地同裴先生搭话。

裴彦在一边暗自观察，心道这屋里来来往往不少人，裴先生与他们一一寒暄，面上不见分毫错漏，却是基本没怎么挪过地。

直到一个青年的出现，裴先生总算纡尊降贵迈出了步子。

来人穿的一身黑色西装，在人群中并不显眼，看年龄与裴彦相差不多，都是二十出头，五官端正，只能说是中上之姿。

放在人群中还好，此刻和裴先生站在一处，又是相似的衣着，就好比小家碧玉撞上了绝世美人，风采被生生压了下去。

裴彦忍不住发问：“这位又是？”

老管家道：“前些年鼎爷认的干儿子，如今大家都喊他小鼎爷。”

裴彦虽然忘了自己姓甚名谁，鼎爷两字却是如雷贯耳。鼎爷全名邵明鼎，十年前，此人在H市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警署贪污腐败，毒品横行泛滥，鼎爷一手遮天，是个黑白通吃的狠角色。

青年说话不紧不慢，神色温和，举手投足带着股书卷气，裴彦实在想象不出，他的干爹竟是道上杀伐果断的鼎爷。

丁余海不放心裴彦在外面溜达，生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没多时就要赶他回屋。

裴彦这回倒是听话，乖乖往回走。

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气，刚刚道别老管家，路过走廊的时候，好巧不巧正撞上袁二。国字脸男人见到是他，登时变了脸色。

裴彦有些不知所谓，随大流道了句：“节哀顺变。”

没想到就这一句越了雷池。

***

裴含境得到消息赶到二楼的时候，走廊已经围了一圈人。

地上一摊血迹格外刺目。

袁二半跪于地，一只手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来，在地上聚了一小摊，手背上插着的赫然是正是前两天下落不明的餐刀。

刀刃捅穿了袁道光手心，差一点就刺穿颈动脉，作为报答，裴彦一条胳膊被拧脱臼，脸上也挂了彩。

周医生匆匆赶来，指挥护士给袁二止血包扎。

裴彦移开了目光，却见裴先生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杀人：“怎么？装了几天，终于露出本性，直接在我这里动手了？！”

裴先生自持风度，向来平静如无波湖面，难得掀起风浪，如今却是怒意滔天。

裴彦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怒气震慑，一时间忘了还嘴。

“先送袁二去医院。”裴先生吩咐丁余海道，没有再看裴彦一眼，“把他关到屋里，之后处理。”

裴彦冤得六月飞雪，他好心搭话，却莫名其妙被人殴打，还上来掐他脖子，那一刀完全出于自保。奈何主人家心偏得没了边，包庇暴徒不说，还要将他关起来秋后问斩，这算个什么道理。

裴彦用手指蹭了蹭脖颈上的掐痕，抬头却看小鼎爷站在人群边上，正直愣愣瞧着他的脸，半晌回不过神来。

裴彦被他看的不明所以。

从头到尾在一旁默默看戏的小鼎爷，忽然插了句话：“裴先生要是不知道如何处理，不如把他交给我？”

裴含境怒意暂歇，又恢复了惜字如金的模样：“不劳大驾。”

小鼎爷被断然回绝，倒也不觉冒犯，只是笑笑。

裴彦在另一个西装男的监督下被关进了屋子。

裴先生余怒未消，一连五天，包括周医生和送饭的菲佣在内，没人敢和裴彦搭话。

这次的西装男不像丁余海好说话，饶是裴彦舌灿莲花，对方也只当他是片空气。裴彦闲得发慌，只能捣鼓窗台上那盆花，多肉都被他浇的胖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