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运亨通倒不至于。
裴彦转过头,正好和金诠对视,看到对方一脸的心累。
金诠确实心累,还更肉疼,整整五百万,一把火烧起来高低都带个响的,如今要眼睁睁看着眼前这位挥霍殆尽——虽然早先安排的时候没觉得如何心疼,可看到账上的数字和现如今当面换成筹码,心态上还是有不小差异。
尤其是看见裴彦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五百万!这个人知道五百万要挣多久吗?!
阿邱看到二位表情各异,似乎有话要说,识趣地告辞离开。
裴彦环顾整个房间,只有卧室一张2米大床,便问道:“一张床,你要和我睡吗?”
金诠闻言脸都绿了,反应很大地退了一步,险些撞翻桌子:“不要!”
裴彦有点意外,他就只是随口一提,对方这表现仿佛自己要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金诠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稍稍缓了口气,另起话头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下去看看?”
裴彦没有异议,二人拎上皮箱,一道去了负一层。
入目先是一处喷泉,左右各置一虎一狮雕像,地板设计为铜钱模样,缀以波浪形花纹,意为“百川入瓮聚财”,绕过一面回廊后进入正厅,水晶吊顶下是大大小小各式赌台,赌客绕着荷官聚做一团,发出或欣喜或暴怒的声音,不断有侍者送上茶歇和毛巾,空气充斥某种木质的香味。
二人在入口刷卡过后,被侍者引入一处别厅,此处布置更为豪华,且较嘈杂的中厅安静不少,每张赌台边上只稀稀疏疏三五个人,且每位赌客身后都有专属侍者提供餐饮茶歇、筹码兑换等服务。
裴彦注意到,刚才最热闹的中厅每张赌台最低投注一百,而此处最低投注是一万,甚至最里面那桌要求投注不低于十万。
裴彦问道:“你要来玩点吗?”
金诠摇头:“我去吃点东西,你慢慢玩。”
——他看着实在难受,还是躲远点,眼不见心不烦。
裴彦选了最近的一台百/家/乐,
荷官拆出八套牌,洗牌后装入牌盒,取出前八张后,赌客开始下注。
裴彦第一局押庄2枚筹码。
闲家开牌一张黑桃6,一张红桃8,记4点;庄家开牌一张方块4,一张红桃9,记3点。
闲家小于5点,自动补牌,开牌黑桃10,合计4点;庄家补牌方块2,合计5点,庄赢。
裴彦拿回4枚筹码,庄家抽水5%,相当于一局到手1万9。
也不知道是真如金诠所言,之前的21点攒了手气,还是他在赌场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庇佑,几局下来,裴彦不仅没怎么输钱,甚至赢了小几十万。
看着手里越来越多的筹码,裴彦只好去最里面那桌,压胜率最低的和,几轮下来终于把赚的钱输了回去,顺带赔了几十万。
裴彦走到休憩区要了杯咖啡,坐到正在抽烟的金诠对面。
金诠问他玩的怎么样了,裴彦含混道:“还行,输了几十万。”
金诠听得眼皮直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开这个口,拿起杯子猛灌了两口红酒压惊。
裴彦问道:“你说H市半数的赌场姓徐,所以这个赌场也是徐家开的?”
金诠略微坐正了些身体:“还不清楚,所以才来这边看看。”
裴彦疑惑:“可是我们来这边输钱,好像也没什么用处?”
金诠:“通常来说是这样的,不过只要输的够多或者赢得够多,就能接触到赌场高层。”
裴彦更不明白:“可就这个事值得裴先生花这么大价钱?”
金诠把手里的烟掐灭了,正色道:“这你就不懂了,裴先生自有他的道理。”
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只是金诠不愿意细讲,裴彦也不好继续再问,只能拿起桌子上的水笔在纸上画圈圈表示不满。
金诠瞧着裴彦乱写乱画,在他身后则是一排排赌桌,微醺的朦胧醉意让他没来由想到自己过去,忍不住多说了两句:“现在跟十几年前差了很多,以前都是搞地下赌场,闹哄哄吵的要死不说,里里外外都是烟味酒味,甚至有抽大/麻的,赌客要担心警察来抓人,场子不正规,赚了大钱庄家也未必兑给你。”
“徐家以前也不做博/彩生意,当年鼎爷势力大,黑白两道都握在手里,徐淮盛草莽出身,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混混,想出人头地只能做的比别人更狠——他贩/毒、讨债、杀人,只要能赚钱什么事情都做。”
“徐淮盛确实赚了钱,当了大哥,建立了隆盛集团。可时代也变了,以前命贱,一万块就能让人把命都卖了,现在哪怕搁大街要饭也饿不死,何必做这种刀口舔血的生意?所以后来徐淮盛死了,大家都以为徐家就这么没了,但他还有儿子。”
裴彦听得入神,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水笔。
金诠顿了顿,继续道:“大概是五年前吧,徐淮盛刚死不久,隆盛二把手反水,徐家被逼的走投无路。直到一天,徐二来莲花湾赌场和庄家对赌,一晚上赢了三千万,但他一分钱没带走,当天赌厅三百人,他给每人分了十万筹码,轰动整个H市,第二天他接下了整个莲花湾最大赌场。”
“长子徐煜接手隆盛合法合规的那部分生意,次子徐堰则把控背地里数不清的黑钱,他们向政府纳税获取赌牌,博/彩这门生意才渐渐正规化起来。”
没有人会嫌钱多,主动让利推动博/彩合法化,不知背后触动多少人利益,徐家兄弟能狠下心如此作为,确实让人意外。
裴彦心中震撼不小,许久过后,才长舒一口气:“背后居然还有这么曲折的故事。”
金诠倒是不怎么在意,坐姿又歪倒下去:“都是些陈年旧事,正反跟我们关系不大,听着玩玩就行。”
裴彦:“不过照你这么说,徐堰还挺可怜的。”
这回轮到金诠惊讶了:“这话我可是头一回听!人家可是全H市赌场背后最大的庄家,每天有数不尽的钱滚滚而来,你可能不知道,东边鸭嘴尖半个岛都是靠他家纳的税盖起来的。”
裴彦:“你不也说时代变了,这些生意总归做不长久,万一出了什么事徐家不能倒,他就是第一个送出来顶锅的。要说下场的话,大概和他爸一样不得好死。”
金诠被这大放厥词惊地差点跳起来,赶紧上前捂他的嘴:“你可真敢说啊!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
金诠生怕两人聊天再蹦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半拖着裴彦出了酒店。
二人一路走到室外,金诠被风一吹酒醒了不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金诠心道与其在这里看着赔钱心疼,不如早点离开接受事实:“我今晚先回去,过两天再来这里找你。”
裴彦点了点头,站在酒店楼下目送他离开。
金诠绕过了一个拐角,正要前往停车场,忽然看到一抹金属的亮色,从眼前一闪而过。
路灯下站着一个二十八九的男人,他一身黑色夹克,拉链拉高到脖颈处,右耳耳骨处坠着一枚十字架耳钉,在路灯下闪着无机质的光芒。
待金诠看清男人的面容,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
来人冲他笑笑,像是许久未见的老友打招呼一般,向前迈了两步,正欲将手搭上他肩膀。
金诠想逃跑,但是双脚像是被定在原地,恐惧如附骨之蛆,他逼迫着自己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呼救:“救……”
下一瞬间,脖颈被狠狠扼住,金诠未说完的话只能卡在喉咙里,呼吸不畅让他头脑一片空白,双眼发黑,耳鸣间似乎夹杂着脚步声,紧接着喉管上的力道骤然放松。
金诠好不容易得以喘息,空气入肺将他呛得连连咳嗽,可下一秒又被卡住了脖子。
“放手!”
这一声有些熟悉。
金诠顺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首先看见的是封奕脖子上被抵住一个透明管状物品,裴彦站在他身后,一手制住封奕手臂,一手抵在对方喉管处。
——而裴彦手里握着的,正是刚才那支水笔。
封奕压低了声音:“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少……”
封奕话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口,血顺着笔尖流了下来,在黑色的夹克上蜿蜒一道血线,且有愈流愈快的趋势。
金诠获得自由,连忙退了两步拉开距离,这边裴彦却没有要松手的趋势。
几回接触下来,裴彦总是一副对什么都很迟钝的样子。
害的他差点忘记了,这个人是曾经一刀把袁道光捅去抢救的狠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