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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瘦马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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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还是阴沉的天气,朱离奔到杨府时却已出了一身的汗,这次他毫不犹豫,提剑在手,径奔杨家内院厢房的密室入口。

按动机括,听着密室门扎扎开动时,朱离心里一片狂怒前的平静,他持着烛台,拖着长剑走了进去,但环顾密室,已不见了乌桑的影子!

伤地那么重,不过一两天的时间,就能继续跑路!苍霞山的杀手果然本领非凡。

朱离忍着怒气,放下烛台,挥剑而起,他以朱家家传剑法轻鸣剑起招,一招一式舞过去,直到“点水蜻蜓”这一招时,他就着单脚离地,挑捡而上的姿势,错步往前,剑交左手,腰身往后一仰。

他记得乌桑是个左撇子。

这一剑带着奔雷之势刺出,朱离人如展翅的雄鹰般却极快地一拧腰身,左手一提,刷得一声,密室墙壁上已被他划出一道尺深的口子。

从右斜着往上,先深后浅,从齐腰高的地方划到齐锁骨高的地方。

这正是仰止剑谱的中的一招“飞雁回顾”!

他说过,剑术高明之人,从不按着剑谱出招!乌桑就是那剑术高明之人!

朱离一拳砸在密室墙上,那墙壁上被他划了一道口子的地方登时簌簌往下掉了些灰尘。

过了一尚他才觉出手上的疼痛来,针砭火烧似的,他又往墙上擂了一拳,这次墙上落下几点殷红的血迹。

乌桑!

黛山罗家墓前,醴曲罗家旧宅,逞州杨家密室!他一直以为乌桑只是精于逃命……

他怎么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巧合!

他还在黛山上为乌桑掩护,在莫阳镇外纵容柳吹絮给西湖三怪的人指错路,在回逞州的路上借马给乌桑跑路……还有就在这间密室,他送药给乌桑!

他想起乌桑的眼神,三番五次在那么可疑的地方相遇,他都不曾问过一句乌桑为什么会找到那些地方,乌桑看着还有人能像自己一样犯傻,言语都欠奉,只怕无奈极了吧!

他是个傻子!不止在于数次放过乌桑,还在于对乌桑莫名的信任,他一边劝着柳吹絮说乌桑只是个杀手,一边却已将这个冷漠的杀手归于同类!

这才是痛苦的根源。这痛苦,他自认为是自己活该。

朱离从杨家出来时,天色已擦黑,密云遮裹着天穹,四周黯淡,亦如他的心境。

柳家已摆过了饭,张氏歉疚地看着他:“你这孩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你说去缘来酒楼,我们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你吃过饭么?”

柳绵盯着地面小声说:“我替朱大哥留了饭。”

杨家的事,乌桑就是凶手的事,自己的愚昧大意,和得知乌桑是凶手时自己的郁结心痛,种种都在朱离心头盘旋,但这一路他却还是拿定了主意。

他脸色苍白,却一如既往地挂着笑意:“柳爷可歇息了?晚辈有要事要面禀柳爷。”

张氏看朱离神情认真,支开了柳吹絮和柳绵兄妹,留朱离单独去见柳城,却不想朱离见着柳城第一件事,竟是一膝盖跪在了柳城脚边。

柳氏夫妇惊得来扶来劝,却都没有用。盏茶的功夫里,这已是柳城第三次伸手扶跪在地上的朱离,但朱离一意孤行,就是不肯起身。

朱离脸色这样差,柳城真担心再跪上一盏茶的功夫,朱离会晕过去。

张氏看这孩子倔强,劝也劝不动,只端过一盏莲子粥来:“存之,纵有天大的事,也该吃了饭慢慢说。这是绵儿有心,特地为你留的。”

柳城也劝他:“什么事值得贤侄如此?万事都可以商量嘛。”他又伸手来扶朱离。

朱离拜了一拜,才道:“柳爷信得过我朱家才把杨家这等大事托付我朱家,奈何存之少年轻狂,不识人心,却是眼睁睁错过了凶手,真是辜负了柳爷嘱托。”

柳吹絮识得仰止剑法,识得杨行天身上的伤口,今日西湖三怪的亲友们在逞州街头大闹,那瘦子身上的伤口那么明显,柳家是逞州大户,总会听闻消息,过不了多久,单凭这一招相似的招数 ,柳家也会知道乌桑是杀害杨家的凶手,他无从隐瞒。

柳城闻言已腾地站了起来,“这么说,贤侄寻到了杀杨兄一家的凶手?!”

柳城脸色急迫地看着朱离,只见这个平日笑如和风的人脸上笑意不落,脸色却一阵青灰,一阵苍白,转瞬换了几换,但最终只见他脸色如常,目光坚定,仰头答了一声:“是!”

“是谁?”柳城没有那等耐心。

“柳爷,这便是晚辈求肯之处——杀害杨家的凶手小侄不能说,非但不能说,还得请柳爷宽限时日,小侄亲去将那凶手捉回来,只盼柳爷在我回来之前无论听说什么,都当耳畔秋风,不予理会。”

柳城又是心急又是疑惑,这会却也顾不得朱离再跪上一时三刻会不会晕了:“这是为何?此人是贤侄旧识?是贤侄好友?还是贤侄亲戚?”

旧识,好友,亲戚!柳城每说出一个字,就见地上跪着的青年脸色苍白一分,眉头蹙紧一分,像是有人拿着鞭子打在他身上,他兀自忍耐着。

朱离虽然年轻,但他家教如此,总还沉得住气,他稳了稳声音:“他,他与小侄只打过照面,并无交情……小侄先时不防,他从小侄手上走脱过……”他都不想再去细数次数。

“先时不知他是凶手,那也怪不得贤侄,现在咱们去将他捉回来,不就是了。”

朱离坚定地摇了摇头,“还请柳爷应允,让晚辈去做个了断。”

“那却为何?小侄有什么不便之处不妨讲出来,咱们总可商量……”

灭门之仇哪是商量可以解决,他恼恨乌桑不假,却也想要找到乌桑问个清楚,“并无难言之隐……小侄可对天发誓,绝不包庇贼人,只请柳爷先沉住气,小侄定会将他带到柳爷跟前,到时再凭柳爷处置。”

柳城一时沉默不语,朱离便也直直跪在地上。

虽然杨家看来底细不清,但在柳城眼里,杨家还是与他交好的清白可怜之家,如今惨遭灭门,凶手已经出现,要他忍耐,确实有些强人所难。

张氏看着两人僵持,挨在柳城身边,捉住了柳城的手,轻声劝道:“城哥。”柳城拍了拍张氏手背,应道:“那我随你去追凶,这样可好。”

朱离又摇了摇头:“还请柳爷多等些时候……”

柳城似乎有些忍不住脾气,张氏轻轻拉了他一把,他才没站起来,张氏握着他的手,“城哥,存之年纪虽小,但他的行事咱们都看在眼里,杨兄一家的事我知道你忧急万分,但祸已酿成,咱们此刻为难存之有何用?”

朱离感激万分,张氏对他抚慰一笑,又劝柳城,“城哥,若没有存之,你这样病了一场,单指着吹絮,何时才能寻到凶手?你何不能等这一时三刻,到时存之的事了了,咱们明明白白地报仇,不是更好?”

柳城这才点了点头,看住朱离,一拍桌子:“我可以等着你的消息,但你总得留下个东西做凭证!”

朱离从脖子上解下一枚小巧的挂坠:“这上面有朱家印记,若晚辈行事不当,柳爷只管去家父面前讨要说法。柳爷总该信得过家父。”

柳城接过那挂坠,拂袖而去。

柳城转身而去的背影那般决然,朱离只觉嗓子眼里透不过气,他在心里发狠念着乌桑乌桑,这番要是乌桑不给个说法,他先把这人收拾了。

张氏却盈盈过来扶起他:“城哥与杨家交情深厚,一时转不过弯来,你莫怪他。”

“不会,这事本是我鲁莽,多谢夫人周旋。”

张氏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这值得什么,你一路帮着柳家,一路照顾吹絮,绵儿又崇拜你,凡此种种,我还没有谢过你呢!”她携着朱离的手往朱离屋里走去,“我再叫厨房弄点吃得来,你一定要吃过东西,休息好了再走。这是你们说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朱离点了点头,他太累了,需要养足精神去追乌桑。

这一觉朱离直睡到第二日辰时末,中间竟不曾醒过一次。

他辞过柳城张氏,柳城脸色不好,张氏还算和善,他去辞柳吹絮,柳吹絮还和旧时一样,反而安慰叮嘱了好些话。

柳绵看着他时还结巴,却要执意送他出城。两人并肩齐驱,直到逞州城外,柳绵伸手遮着太阳,眼望着四周青山,慢慢地问:“朱大哥,杨伯伯一家,不是好人吧?”

朱离笑了一声:“这世上的人,不能只以好坏分。”

柳绵撅了撅嘴,眼神还在四周游荡着:“你是好人,哥哥也是好人,我也是好人。”她不知是有意无意,并未提起柳城和张氏。

朱离在她脑袋上拍了拍:“回去吧!杨家的事就交给我这个大哥,绵儿还小,学学针织女工就够了。”

柳绵伸手拨了一下朱离在她头上的手:“针黹女……女,哎,很烦的!”

朱离看地好笑:“学舞刀弄剑不烦?可得当心长大了没人要!”

柳绵听了啊了一声,瞪着朱离看了好一会儿,拍马回去了。

朱离孤身一人,即已错过乌桑行踪,此时无处可寻,只能往苍霞山方向走,一路留意乌桑踪迹,也不放过西湖三怪的亲友的行踪。

这帮人追着乌桑跑了这么久,也没捉到乌桑,武艺虽然不济,但总能将乌桑迫地到处乱窜,寻人的本领总还有几分,值得留意。

朱离一人骑一匹马,备着两匹骏马,昼夜不停,餐风饮露,两日过去已追去老远,乌桑的踪迹没找到一丝一毫,却听了一路江湖传闻,说什么苍霞山新起之秀相貌神俊飘逸,惊为天人,他的仰止剑法出神入化,连伤几位江南大侠,一时竟无人能截住他……

既然仰止剑法已传了出来,料想柳城一家也已知晓了乌桑就是凶手。当时柳城虽勉强答应信他,但他却不敢放松下来,唯恐迟则生变。

这几日过去朱离伤心已减了不少。他是查探真相之人,乌桑一个凶手,还背着西湖三杰三条人命,正被追的东逃西窜,躲避追杀,难道指望乌桑能在自己面前自承罪责,剖白真相么?

那才是见了鬼了!

而况如今细细想去,他几次遇见乌桑,乌桑虽然不动声色,但也未曾误导过他,阻拦过他,乌桑不过一个杀手,为利所趋,不讲江湖道义,能做到这般,也算难得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对乌桑的气恨却依旧。

作者有话要说:申榜,轮空,接着来更,心痛的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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