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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贺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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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青色纱帐高挽,秦氏坐在床畔高凳上,手上沾着药膏,只轻轻抹了一下,便听朱离含着哽咽的声音响起来:“娘亲,疼!”

朱离俯身趴着,秦氏拿手指在朱离后脑勺上敲了一下:“忍着吧,现在知道疼了?你可不是自找的?!”

朱离憋屈地说不出话来,只得闷闷强辩:“我和灵琪……真是君子之交……爹爹总是不信。”秦氏抹药的手不停,疼地他头上一层薄汗,他不愿再叫疼,咬着牙忍,一句话说得像是咬牙切齿。

秦氏倒笑了:“别说你父亲不信!我问你,你说你和那小倌儿是君子之交,可我听着,你父亲后来打你,多半为了你身上那些痕迹,你回了徐州后便去了欢馆,那东西不是灵琪弄得?”

朱离顿时没话了,只疼得把头埋进床褥里。

他那一晚回朱府倒是做足了承受父亲雷霆之怒的准备,可惜朱诺大人大量,扔他在祠堂跪了半夜,也就着人扶他回去了,枉费了他为此精心安排的救助之人。

而当下这顿打,是他回家三日之后,以为往事已清,放心过日子的时候猝不及防被绑去打的,这事出乎他的意料,自然也在秦氏意料之外,闻讯赶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朱离这一次被绑着打了顿狠得,只听着朱诺骂了他离家私逃之事,骂了他掺和《仰止书》之事,还骂了他回徐州后不知悔改,逛倚欢楼的事,缠七夹八,朱离一时都知道究竟是哪件事招来的打。

但后半程父亲下了死手的原因他倒是知道——父亲见着他身上那些未退的痕迹了!

朱离既不能说是灵琪诬陷了灵琪,更不能说是乌桑,只得生生忍着不吭声。可朱诺看他沉默,只当他是不服,更打了个狠的。

秦氏想到这里,大概也是气恨,手下不由重了几分:“这次的事怪你不自重,还有那个小倌,不知轻重高低,不是什么好东西!往后你不许再和他来往!”

朱离疼得绷紧了身子,可秦氏牵扯无辜,他又在事理上向来执着,不觉此辩道:“娘亲,您误会了。”

“证据确凿还有什么误……”秦氏却忽然停住了,直着身子站了起来,连声音都带了颤音,万分的不可置信:“难道是……是乌桑?”

她这念头一起,连心里都凉了几分——儿子上次回来时行囊里那件不属于朱家的青黑色罩袍,儿子贴身放着的那方不属于他的手帕!

她这儿子长到如今,专塞到他屋里的丫头他也没碰,倒时常和一个欢馆郎交好,秦氏只因信得过,也不深究,还时不时玩笑两句。

但玩笑话归玩笑话,这事真到了眼前,激怒羞愤一样也落下,全涌上秦氏心头。

而况这事儿若真是牵涉灵琪,秦氏虽生气,但也还罢了,那不过是个小倌!可若是乌桑,秦氏顿时连泪都下来了,话说出来像是安慰自己:“是那个乌桑,他……他欺侮了你么?”

朱离身上的疼痛叫他恨不能登时晕过去不省人事,可母亲忽然说起乌桑,他心慌地连疼痛都忘了,强自支撑起半边身子拽着秦氏衣襟,声音软软地恳求:“娘亲,您别伤心,别伤心!”

秦氏看他脸色疼得惨白,挨打后不过一夜的功夫,却像是骤然瘦下去一截一样,眼窝都陷了下去,真是可怜又心疼,想起乌桑便更恨,不由又问了一遍:“是他欺辱了你?娘亲为你报仇!”

朱离浑身疼得没力气,听了这一问更是没了精神,拽着秦氏衣襟的手也松了,无力垂在床侧,他长眉微蹙,咬了咬唇道:“娘亲,您别气了,是……是儿子喝多了酒,先说了轻薄的话……”

醉酒后缺失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一点一点回到了脑海,那一晚的事到如今他已能忆起十之八九,乌桑的眼睛比嘴巴会说话,乌桑的手好看,腿长,肩头的弧度好看,琵琶骨也好看,他确实说了这些话在先,可他不过是说了实话,何至于乌桑就对他如此!

可他自己气恨乌桑归自己气恨乌桑,此时并不愿在母亲跟前透露半分。

秦氏听闻此言却是又恨又气,重重在朱离背上拍了好几巴掌:“你混账!”

朱离背上伤痕累累,全无半块好肉,秦氏这一巴掌下去无益雪上加霜,他疼的在床榻上挣动了一下,却愣是咬着牙没吭声。

这算是他长到这么大,秦氏骂他最狠的一次了,朱离心里哀痛,好半天才顺过气来,重重喘了几下,又拉了一下秦氏手指:“娘亲,此事,此事是我不好,是我混账,是我轻薄在先,说起来也怪不得乌桑,而况他,他并没有,并没有……”

朱离向来和秦氏亲厚,几乎无话不说,但这等事,他说到此处,却再也没脸说下去了。

他活到如今一十九岁,当真是磊落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唯有此事,他不明不白被人……又受了好一顿捶楚,却是连辩驳都无从辩驳。

而况他知道朱家的威势,也知道母亲的护子情切,此时更是连那罪魁祸首的一点坏处也不能讲!

秦氏出身名门,后来又经历变故,世间万事在她心里另有一杆秤度量,并不以世俗为准,她对朱离又向来骄纵,急怒过了,这时候看着朱离凄惨可怜的模样,想着他为了乌桑所经历的险阻,忆起这个儿子过去的懂事乖巧与不易,又想到他往后的道路,心里的哀痛早就大过气恼,不禁坐了下来,对着朱离垂泪。

朱离怯怯叫了一声:“娘亲……”相对秦氏气他骂他打他,他更心疼秦氏暗自垂泪,乌桑这事又横亘心头,他何尝好受,只是母亲为大,他按捺下心头郁结,乖巧地劝慰秦氏:“娘亲,您别伤心,儿子那时候是喝多了酒,并没有……”

秦氏指头在朱离额头狠狠一戳:“你那时候拿话轻薄人家是醉酒,娘亲且信了。可你方才处处护着那个乌桑,难道也是喝了酒?”

朱离被问中关键,一时没有言语,半晌才声如蚊讷:“儿子没有维护他,只是这事是儿子的错,不能推到乌桑头上!”

秦氏看他这副模样,只有更担心,但她与此事上想的却与别人不同,这时她拿手在朱离颈后一下一下捏着,哀叹了一声:“哎,你不知道这其中厉害!朱家是江湖名门,更是商界大家,你父亲怎会许你如此!”

朱离又哀哀叫了一声:“娘亲,我……”

秦氏叹了口气:“我只怕这事一出,你父亲给你张罗亲事叫你收心!”

朱离闻言顿时有些惊慌:“儿子还小,不着急成亲!”

秦氏却摇了摇头:“你年及弱冠,着实不小了,从前你不想成亲,娘亲还能从中斡旋一二,可如今你这一身乌七八糟的痕迹……乌桑也罢,那个灵琪也好,哪个能叫人省心?娘亲还拿什么理由拦着你父亲。”

朱离自知秦氏所言在理,何况他也有分寸,认过错了,挨打时虽然总拉着秦氏救命,正经自己惹出来的事情,也全没有叫秦氏挡在前头的理。

“你父亲盼你成亲,盼你在朱家这一摊生意上助他一臂之力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秦氏忆起从前,总还有些神往与柔情:“你才几个月大的时候,朱家生意还以香料为主,那时他就将《沉香谱》交给我,说这本《沉香谱》只传儿媳,咱们朱家的生意就指着这本书了!哎……”

后来朱家生意蒸蒸日上,香料早都不是主业了,那本交在她手上的《沉香谱》也不再是朱家生意的指望,过去的日子也是不再了。

朱离看秦氏神色渐而哀伤,扯了扯她的袖子:“娘亲,儿子的事让您操心了。这事,儿子自己去找父亲说。”

秦氏气极反笑:“你父亲见你从欢馆出来才带得这一身见不得人的……你还敢为亲事犟嘴,他自然以为你是着了那小倌的迷存心气他,你不是存心找打,那小倌只怕也讨不到好!”

朱离哀叹一声:“灵琪当真无辜,这事与他半分关系也无。儿子暂时不想成亲,父亲一意孤行将别家姑娘娶进门来,儿子是怕白白辜负了人家。”

秦氏想了一阵:“男大当婚,这事自然没法周旋,不过……你要是当下不愿意,咱们倒可订个年纪小的,等上几年,你愿意的时候那姑娘倒也长大了,也算两全!”

朱离激动地从床上支起半个身子,又疼得跌了回去:“娘亲,我就知道这样一个人,只是儿子不敢鲁莽,还得问问人家的意思,娘亲,父亲这边您费费心,我要去逞州一趟。”

“逞州?柳家?”

“嗯。”朱离牵动伤口,疼得吸了好几口凉气:“柳爷这人虽不怎样,他的一双儿女却都为人正派,柳家为杨家一事与咱们家弄得不愉快,也和许多江湖人士有了隔阂,有这样一个机会与咱们家重修旧好,他为了柳家的声誉地位,定然会愿意,只是,只是绵儿是个好姑娘,儿子还想问一问她自己的意思。”

秦氏点了点头,“也好。不过,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事终究与女儿家的声誉有关,你去不大合适,娘亲遣个稳当的人去替你问一问。”

朱离却摇了摇头:“别人说不清楚,何况绵儿还小,娘亲遣人去问也太正式,还是儿子亲自去一趟,只当是拜会柳家,伺机问一问就是了。”

“那就尽快养好伤,来,你忍着疼,这药娘亲请人特地配的,愈合伤口效用极好,过后疤痕都能淡上许多。”

朱离不知怎么想起乌桑背上淡淡的旧伤印迹,他忙将乌桑的后背和一个深陷的腰窝,以及腰窝里的梅花烙印都赶出了脑海,秦氏已动手抹药了,他专心对抗背后的疼痛,咬着牙道:“男儿家,身上有点伤痕,何必在意!”

作者有话要说:阿西吧,裸更真要命~那么文名儿改完后有没有好一点?但是封面还没换,因为我不会做封面啊(摊手)

我不想说肚子疼了两天和为了喝红糖水打了杯子的事儿,我只想说,默读特别好看,大神需要我撑断脖子来仰望!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那样有底气的,游刃有余的写文,能在字里行间写出熨帖感来!嗯哼,这是我的雄心壮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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