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局后半场，柳飞絮一直沉默着。

吃完饭，陈嘉仪加了裴青菀微信，热情道：“学妹回学校吗？跟我们一起啊，絮姐送。”

她指了指餐厅对面的红色法拉利。

裴青菀嘴张了张，有些渴望，但还是拒绝了：“不麻烦了，哥哥说他来接我了。”

陈嘉仪：“你们这关系不是挺好的吗？”出来吃个饭还特意来接。

裴青菀：“今天比较特殊……”

是她主动约了哥哥吃饭又鸽了，现在得回去道歉。

陈嘉仪还想说什么，柳飞絮已经走到马路对面，并示意陈嘉仪上车。

陈嘉仪正准备跑过去，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餐厅门口。

裴青梧从后座下车。

他昨夜似乎没睡好，眼下泛着淡青色。

裴青菀：“哥哥！”

马路对面，柳飞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

陈嘉仪两眼放光：“裴神……”

“滴滴！”

车喇叭声响起。

陈嘉仪往声源处望。

柳飞絮已经发动跑车，轰鸣声炸耳，她眼神不善，似乎已等得不耐烦，暗示陈嘉仪再不她上车就要开车走人。

陈嘉仪只好道：“下次聊啊，小菀、裴神拜拜。”

说完，她小跑到马路对面，坐上副驾驶座。

柳飞絮隔着马路与那双凤眼对望片刻，转头发动汽车，伴随着路人“卧槽，这车好炫”的惊叹声，扬长而去。

裴青菀目送她们离去，迟疑道：“哥，你不跟絮絮姐姐打招呼嘛？”

之前画展，她还以为絮絮姐姐忘记他们了，今天才知道并不是。

跑车彻底消失在道路尽头，裴青梧收回视线，低声道：“她不想看见我。”

——

北城美院

红色法拉利停在校门口。

陈嘉仪还坐在车上，问：“絮姐，你跟……”

柳飞絮凉凉道：“不熟。”

陈嘉仪：“……我还没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柳飞絮：……

陈嘉仪嘴角勾起，眼神揶揄。

喔唷～

柳飞絮绷着脸：“你再不下去我就开走了。”

陈嘉仪：“下下下，我这就下，拜拜，改天见哦～”

她一路蹦蹦跳跳，似乎很高兴。

柳飞絮木着脸，已经能想象到晚上会发生什么。

不过……

她松了口气。

差点……要是刚刚没拦住陈嘉仪，她用工作号加裴青梧，还假装陈嘉仪这件事就暴露了。

回家后，柳飞絮泡了个玫瑰浴。

浴巾包着头发，水汽朦胧了光洁的脸庞，狐狸眼睁开，望向一旁的手机，拿起来。

果然，宿舍群已经闹翻天了。

[陈萱：这种惊天大瓜怎么才冒出来！]

[陈嘉仪：上次宿舍深夜谈心局，我们都把底掏完了，她提都没提这茬！]

[陈萱：这么牛逼的青梅竹马居然能一声不吭，柳飞絮，你牛b]

[冯玲：柳飞絮你给我出来说话！]

柳飞絮扶额。

虽然这三年不常在宿舍住，但她跟室友们关系都不错。

冯玲是国画系的，陈萱是艺术设计系的，两人都跟男朋友在外旅游，但这不耽误她们线上吃瓜。

[柳飞絮：没谈过]

宿舍谈心局聊的都是前男友。

冯玲不信她。

[冯玲：咋可能，他长这么好看你没勾搭过？]

[冯玲：上次找我牵线找那个凤眼国画系小学弟当模特的事我可还记得，长得跟裴神可像了，人家现在还因为你不喜欢他黯然神伤呢，昨天还发消息问我你的动向]

柳飞絮：……

勾搭过的模特太多，她都忘了这是哪位。

[柳飞絮：当时还小]

[陈萱：真的假的，你小时候这么纯洁，能放过这种级别的帅哥？]

柳飞絮无语。

[柳飞絮：我在你们心里，到底什么形象？]

[冯玲：渣女！]

[陈萱：花心大萝卜！]

[陈嘉仪：海王！]

[柳飞絮：……我也没干什么吧？]

[冯玲：确实没什么，只不过是看到好看的就主动出击]

[陈萱：还约饭送礼，让别人给你当模特]

[陈嘉仪：跟你表白后又一脸无辜拒绝]

[冯玲：还拿钱侮辱人家，然后继续祸害下一个]

[柳飞絮：……]

[冯玲：唉！都怪我们絮絮太漂亮]

[陈萱：都是见色起意，只不过絮姐没有心]

[冯玲：你跟裴青梧现在怎么不联系了，嘉仪说你俩刚刚还装不认识。]

[冯玲：裴青梧诶！那可是裴青梧！裴神！我不信他那张脸！那个禁欲气质！那个逼格！你能不感兴趣？]

柳飞絮：……

不得不说，室友们很了解她。

说不感兴趣是假的。

青年裴青梧，比少年时更勾人。

柳飞絮把昨天裴青梧发来的ppt转到群里。

在群里几个文化课学渣直呼这是什么脏东西时，她将自己不小心加了裴青梧，借口是陈嘉仪差点翻车的事情和盘托出。

隐去两人通宵打视频这段。

[冯玲：裴神，不愧是裴神，这要是我的毕设，我能爱上他]

[陈萱：艹，牛b]

[陈嘉仪：呜呜呜呜！！！模型！我的模型！我建了好几天一点思路都没有的模型！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给他磕头！]

……

[冯玲：你现在打算咋办？@柳飞絮]

[柳飞絮：把他删了]

今天差点翻车的事提醒她，谎言迟早会被戳破。为了避免那一天到来，她得把这段虚假关系掐断。

[陈萱：别呀别呀，除了我们几个，又没人知道你这个号，让嘉仪给你打配合]

[陈嘉仪：别删！求求了！我的毕设还需要他！]

[柳飞絮：你不是找了个光学博士？]

[陈嘉仪：他好忙QAQ，每天都在实验室十个小时起步，约了好几次吃饭都没约上]

柳飞絮纳闷。

人家博士都在忙，裴青梧怎么不忙呢。

柳飞絮又在群里强调了一遍。

[柳飞絮：他不知道这个号是我]

[陈嘉仪：啥意思？]

[陈萱：啊？]

[冯玲：嘉仪你桃花来了？]

[陈嘉仪：啊？？？]

[陈嘉仪：怎么可能！]

[柳飞絮：你那天去找他要了to签，应该有印象]

裴青梧过目不忘。

[陈萱：卧槽]

[陈嘉仪：啊？？？]

[陈嘉仪：那天好多人都要了啊？他都没抬头看我啊？]

几人分析好一会，都没分析个所以然来。

[陈萱：可能只是因为……他心地善良？]

[冯玲：……是吗？我看春心萌动比较合适吧？]

[冯玲：嘉仪你觉得呢？]

[陈嘉仪：不行！不可以！不要说了！]

[陈嘉仪：我只是个妈粉！]

[陈嘉仪：不能变质！]

[陈萱：……]

[冯玲：……]

[柳飞絮：……]

柳飞絮心想，还好没把那天打视频到清晨的事情说出来，不然这群人今晚别想睡了。

春心萌动？

这个词，实在跟冷心冷情的裴青梧不搭。

——

当晚

柳飞絮做了个噩梦。

九月的阳宁酷暑难消。

少女穿着短裙，躲在小树林里，拿着“违禁品”视频。

视频接通，黑发雪肌的漂亮少年出现，他眼神困惑。

少女笑嘻嘻道：“裴哥哥想我没？”

少年表情冷淡：“哪来的手机？”

少女：“我妈淘汰的旧手机，我偷偷带的，平时都藏在柜子里。”

视频那头的少年眉头微皱。

少女翻了个白眼：“裴青梧，你不要这么死板好不好，我们班其他人都偷偷带的。”

裴青梧：“影响学习。”

少女嘟嘴：“你不也带了。”

裴青梧冷冷道：“我这是大学。”

少女“哼”了声：“行了行了，就知道教育我，都两个星期没见了，我想你了，跟你打个电话不行嘛？”

13岁的柳飞絮就读于寄宿学校，一周只放一天假，学校不允许带手机，提供了电话亭供学生联系家长。

但老式的电话亭没法视频。

她瞧不见她俊美的小竹马。

她絮絮叨叨地卖惨：“最近老师天天查寝，好不容易等到体育课自由活动，我躲到小树林里打的，这里好多蚊子，腿上被咬了好多包！”

说着，她把镜头对准自己修长的小腿，光洁无瑕的皮肤上冒出了几个红红的蚊子包。

见了她这幅“惨状”，裴青梧眉头松动，无奈道：“絮絮…”

见他松口叫她小名，柳飞絮愁眉苦脸的表情瞬间绷不住，“好嘛～我就跟你打打电话，平时不会玩，一周呢！手机可没地方充电。”

她撒着娇，把她的小竹马哄同意了，黑白分明的凤眼定定地看着她。

“晚上不能看小说。”

柳飞絮眨眨眼，转移话题。

“裴哥哥，你想我没？”

“……”

“问你话呢？”

“摸底考试怎么样？”

柳飞絮：“……”

裴青梧：“嗯？”

柳飞絮关闭摄像头，闷闷道：“你好烦呐！”

视频那头，裴青梧面无表情，语调没有一丝波澜：“怎么样？”

柳飞絮咬咬牙。

裴青梧：“物理多少？”

柳飞絮不吭声。

“英语多少？”

“100！”

“语文？”

“88”

……

“数学？”

“……52”

“物理？”

“……”

裴青梧声调抬高：“回答。”

柳飞絮气急败坏：“……18！”

裴青梧没吭声。

寂静，死一般地寂静。

视频这头，柳飞絮脸都羞红了。

她也不想考这么低的。

她今年13岁，刚升初二，视频对面的裴青梧15岁，已经在北城大学读了三年少年班，马上将从物理学院毕业。

裴青梧看物理纪录片，做物理实验，算物理题，她也耳濡目染，初二开设物理课程时，自信满满地认为自己也是个物理天才。

结果第一次考试，是班里的物理最低分，羞得两个星期不敢跟裴青梧打电话。

未曾料到，那次勉强及格的物理成绩是她的巅峰。随着教学计划逐渐深入，试卷越来越难，她的物理成绩一次比一次突破底线。

柳飞絮弱弱道：“反正我以后不选理科。”

裴青梧没说话，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飞絮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你怎么样，学校同意你提前毕业了吗？”

裴青梧“嗯”了声：“最近有个物理竞赛。”

柳飞絮笑道：“你又要拿冠军了吗？我房间都要放不下你的奖杯了。”

裴青梧：“冠军能保送M国和云大的联合培养。”

柳飞絮眉梢跃起：“哇塞！”紧接着她又皱起眉头：“啊…那你岂不是要出国了。”

那他们就很难见面了。

裴青梧：“会回来。”

柳飞絮嘟了嘟嘴，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吹哨的声音响起，急忙道：“要集合了，下次再跟你说。”

周末

柳飞絮背着沉重的书包回到家，刚一进门就浮夸地瘫在墙壁上，无力道：“妈妈我好累啊，今天有我爱吃的辣子鸡吗？”

与她有七分相似，但更显成熟的女人身上系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里走出来，笑道：“没有哦，絮絮，今天你裴老师来了，菜都比较清淡。”

刚刚还站不稳的柳飞絮忽然站直，愣了愣，往空无一人的客厅看了眼，随即脱下鞋往房间里跑。

“他怎么都没跟我说啊！？”

柳女士笑：“慢点慢点，别摔了。”

柳飞絮打开房间门，瞧见在自己书桌前坐着的清俊少年，以及他腿侧的行李箱，笑着扑了上去。

“你回来看我了！”

清瘦的裴青梧被她扑了个满怀，小退了半步才站稳。

他嗯了声，一手扶着柳飞絮的背，一手卸下柳飞絮背上的书包，放在书桌上，开始翻找，最后从一堆皱巴巴的试卷中，找到了写着鲜红“18”的物理试卷。

他修长的手指将试卷抚平，仔细看着，眉头越皱越深。

认识这么多年，柳飞絮第一次瞧见，平时云淡风轻，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的裴青梧，脸上露出这么苦仇深恨的表情。

重逢的喜悦褪去，她悄悄转身，想退出房门。

裴青梧头也没抬。

“坐下。”

柳飞絮仅剩一天的假期也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求生欲警告：违反纪律带手机去学校不是好学生行为，批评批评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