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迩戈没能施展他的审问技巧。

黎伯特醒来后，迅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便要求与霍俐和卡尔对话。

他说话十分直接，目标也很简单：

活下来。

霍俐摇摇头：“我无法保证。”

除了心灵异能，夺心魔另一个令人恐惧的特点是，他们是与主脑连接的。每一个夺心魔的所见所思经验智慧都会汇聚到同一处，再反过来参与个体的决定和行动。

面对一个夺心魔，就是面对主脑，即成千上百个夺心魔。

蕈人的监牢令他无法使用心灵法术，但霍俐不想给蕈人王太多麻烦，也答应过杜迩戈将夺心魔交给他。

“只需要保证我活着离开蕈人聚落。”黎伯特声音非常低沉，像是从胸腔中发出

“我相信，灰矮人会要求你们不要介入他对我的复仇。”

霍俐和卡尔对视一眼，轻轻点下头，不过仍是说：

“取决于你能告诉我们什么。”

黎伯特轻哼一声，听上去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考虑利弊。

霍俐问：“你知道杜迩戈在追你？你做了什么？”

黎伯特：“大概抓走了他的朋友或家人。”

“为什么？”

“因为饥饿。”

霍俐愣住。

黎伯特：“我没有其他选择。我在逃亡。我需要智慧生物的大脑以便活下去。”

霍俐咬住嘴，黎伯特可以伪装成人类，可以说费伦通用语，有逻辑可以沟通。

但他不是人，他是另一个可怕的种族。

卡尔替她问：“逃亡？”

黎伯特：“我意识到主脑的存在，逃离了控制。我以为自己得到自由，直到…”

霍俐：“说下去。”

黎伯特却问：“你们是否知道命运之书？”

卡尔：“我知道这个传说。”

黎伯特：“命运之书是真实存在的。”

霍俐：“那是什么？”

“在传说中。”卡尔仍是强调，

“有一本书可以预知费伦大陆上每一个人的未来…”

黎伯特：“不是预知，不是猜测，是按时间顺序真实记载一个人过去与未来的所有事情，而且从不出错。”

听上去倒有点像通晓传奇术。

霍俐望了眼卡尔。

卡尔：“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从逻辑上来说。如果一个人翻阅命运之书，找到记载自己的部分，那必将有一段写着他在此时翻阅了命运之书，并叙述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他笑了下，“如果那个人是个有叛逆心的，偏要决定不那么做。”

霍俐：“那就产生了矛盾！一方面命运之书记载的事情是真实的，不会出错。但另一方面，阅读书的人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决定是否…”

她顿住，这就是黎伯特所说的自由？决定自己要做什么的自由？

黎伯特：“真的是这样吗？也许看到未来会改变一个人，令他觉得自己自己有义务、必须严格按照书中的记录行事。”

霍俐：“那这改变还是他自己的决定吗？”

“所以，”黎伯特下了断论，“命运之书的存在意味着自由意志不复存在。”

霍俐：“但你说命运之书是存在的？”

黎伯特：“是的。”

霍俐脸色发白，隐约猜到什么。

卡尔仍没有被说服：“即使命运之书真的存在，为了符合逻辑，它也无法被任何人阅读甚至找到，因此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霍俐感到一阵冷意，但她已经知道了。

艾略特和已知的未来。

如果自由意志和预知未来是对立的，她知道了未来，就不能反抗命运——而告诉别人也是一种反抗。

黎伯特摇摇头：“我没有必要说谎。我很满意你们这么快意识到奇怪之处。事实上，也许我们也许可以合作。”

霍俐眼睛猛的睁大，悚然：“是卡萨兰特丢失的那本书！”

夺心魔没有眉毛，因此黎伯特只是扬了下光秃秃的眉骨：“你知道多少卡萨兰特的事？”

霍俐：“我知道他和末日教派…”

卡尔：“回答问题的人应当是你。”

霍俐一惊，大概是黎伯特的态度太过坦然镇静，她几乎忘了对方仍是囚徒。

黎伯特声音不变：“你知道末日教派。看来我需要解释更多。”

“我还知道那天庄园下的事不是意外，而是…”霍俐望了卡尔一眼，她没有和他说过这些，

“献祭。你们献祭教徒是为了解开那本书的封印？”

黎伯特：“不，书没有被封印。”

霍俐：“那是为了能够阅读那本书？”

黎伯特：“你似乎有个误会，卡萨兰特那本并非命运之书，记录了一些仪式以及一个鸟和蛋的预言。”

霍俐：“什么鸟和蛋？”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黎伯特声音低了些：“现在无法告知。”

霍俐死死盯着他。

黎伯特表情不变，却继续说回刚才：“这位提夫林有一点说的不错，命运之书是无法被‘人’阅读的，或者说，无法被记录在书中的‘人’阅读。我们在寻找可以阅读这本书的人，卡萨兰特也帮了些忙。”

是艾略特。

霍俐抿着嘴，仪式是为了寻找艾略特？

他们似乎找到了艾略特，接下来会轮到她吗？

“你说谎！”她突然想到什么，“按照你说的，如果…那个人把书里的内容告诉你们，意味着你们也阅读了命运之书，这不是和你说的无法阅读相矛盾吗？你说的命运之书根本不存在！”

黎伯特：“你是否见过末日教派的一位卓尔？”

霍俐：“你怎…”

卡尔：“提问的不是你！”

“嗯。”黎伯特语气如常，“命运之书是存在的，我无需说谎。通过一些交换，他可以看到已逝之人的书页。但无论他付出多少，书里记载的未来都是模糊的，甚至可以说是，空白的。”

霍俐：“他是谁？”

黎伯特：“阿…一位卓尔。”

霍俐：“是他？！”

黎伯特：“你果然知道他。”

霍俐狠狠咬住唇。

卡尔：“你的试探并不能帮到你。我们没有承诺什么。”

黎伯特：“我知道。”

霍俐和卡尔对视一眼，慢慢呼出一口气：“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黎伯特：“我并不知道。”

霍俐眼睛眯了起来：“你在找时间暂停法杖，并想用借用它的力量回溯时间。”

黎伯特仍然平静，没有被戳穿的恼怒：“这已经是无法实现的计划。”

霍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的试探是为了更好的合作。”黎伯特继续说，

“你们不是灰矮人请来的帮手，刚才也没有提过吸血鬼的命运。我推测你们是从深水城而来，寻找末日教派的幕后黑手。我可以帮助你们。”

霍俐：“你要背叛卓尔？”

黎伯特：“我优先选择生存。”

霍俐哼一声：“那我们又如何相信你的诚意？”

黎伯特：“我出于对命运自由的向往选择和卓尔合作，出于对自身存在的必要选择与你们交易。我的诉求很简单，活下去。现在的我只有一个选择。”

霍俐：“你也可以想办法逃走？”

黎伯特：“如果有机会，是的。”

霍俐一噎。

黎伯特：“我现在无法使用法术，也被…束缚了起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才能离开这里。”

霍俐：“我们并不是来问你需要什么帮助的！”

黎伯特：“你们想知道卓尔的下一步计划，当然还有他的目的。”

霍俐：“可你不知道接下来的计划。”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带你们到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也是我在逃亡中与他相遇的地方，我相信你们可以在那里找到答案。”黎伯特说完大方承认，

“而且在熟悉的环境里，我逃跑的成功性也更高。”

霍俐再次噎住，他倒是很诚实。

黎伯特：“那么，请考虑一下我的合作邀请。希望很快再见到你们。”

霍俐气到笑出声，这是已经反客为主了？！

她望卡尔一眼，二人先一起离开藤蔓牢笼。

出乎她的意料，杜迩戈并没有在外面等着他们，嚷嚷着问什么时候才能复仇。

不过这很好，她需要尽快把黎伯特说过的事记下来。

.

回到营地，坐在睡袋上，霍俐打开笔记本。

夺心魔语气低沉语调平板，还说了不少事。好在有卡尔的记忆力，她几乎一字不差的记下刚才的对话。

卡尔对“几乎”这个字样有些微词。

霍俐忍不住好笑，瞄他一眼，又看回膝上的本子：“你怎么认为？”

卡尔立刻答：“不值得合作。”

霍俐不意外，但她其实也有相同看法。

不仅仅因为黎伯特是夺心魔，太过危险且无法信赖。

“黎伯特认为我们需要了解卓尔的过去，从而推测他做这些的目的，进而知道他的下一步计划。”

她放下羽毛笔，抬头望向卡尔，“但说不定他会主动来找我们，毕竟，时间暂停权杖在我们身上。”

突然想到什么，霍俐啊呀一声：“我们居然都没有问卓尔的名字。”

“黎伯特哪怕肯说，也未必是对方真名，而且你知道是哪位卓尔。”卡尔顿了下，“是深水城温柔美人鱼的那位吗？”

霍俐：“你怎么知道？”

卡尔：“我们相遇第二天，你第一次见到卓尔。深水城，男性卓尔，再加上你的生活范围。”

霍俐点点头，她也应该把温柔美人鱼发生的事告诉卡尔了。

卡尔轻轻叹口气：“我们尽快回深水城。”

可以在路上慢慢讲给他听。霍俐合上笔记本，嗯了声。

费伊位面也可以和他说。但是艾略特的事……还是先放放。

吉兆之刃，还有黎伯特所说的命运…这些难道和泰摩拉有什么关系？

“艾略特。”卡尔语速很慢，但问的突然，“她来自哪里？”

霍俐仍在思索，没太注意听，问：“什么？”

卡尔：“艾略特来自哪里？我们这次来幽暗地域，是为了寻找她的线索。黎伯特所说的‘没有被记录在命运之书中’的那个人，指的恐怕就是她？”

霍俐抬起头，抿着唇没有说话。

“你当时并不惊讶，似乎已经知道这一点。末日教派在寻找突然出现的圣女，卡萨兰特帮了忙。我知道九狱有定位灵魂的邪恶仪式，而卡萨兰特信仰魔鬼，有可能知道类似仪式。”

霍俐想要打断他却一时颤抖着说不出来话。

卡尔继续分析：“这意味着艾略特是突然出现的。突然出现是指什么？她不是来自费伦？”

“我现在不是很想讨论艾略特。”

“她又为什么把法师塔留给你？你和温格与她去的科米尔遗迹是…”

卡尔停住。

霍俐脸上毫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