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还未回答，她突然看向我们身后，接着，她兴高采烈地挥起了手。
“妈妈！妈妈！”
我们愕然回头，看到去而复返的虎杖和小千代夫人，还有他们身后的警察，小千代夫人焦急地四处张望，以虎杖的力气，甚至好像还有点拉不住她。虽然知道虎杖不可能真的下大力气，我们还是有点震惊。
“喂，虎杖，怎么回事?”钉崎问道。
“那个女孩不是奈奈子。”果不其然，虎杖说道，“那是别人家的小孩。”
“这个我们倒是知道啦，”我们指了指孤儿院内部，“横山奈奈子”正兴高采烈地在自己的身体上挥着手，看上去完全没注意虎杖望过来的眼神，她眼中满是小千代夫人，可当小千代夫人真的望过去的时候，她却仿佛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试图捂住自己的身体。
但她的伪装无济于事，人类是看不见咒灵的，即使是因为某种原因留存意识与智慧的地缚灵也一样，小千代夫人扑了过去，颤抖地跪在了奈奈子的尸身前，在我们看来，那对母女的身形重合，看上去仿佛是奈奈子在拥抱小千代夫人。
“奈奈子……”
这声音实在不似人声，仿若某种野兽的嘶鸣，她身后的警察走了上去试图拉开她，但小千代夫人的力气大得吓人，她挣脱开警察抓住她的手，只是一声一声，宛如泣血般嚎叫。
“奈奈子……”
“嗯，妈妈。”
“奈奈子……”
“嗯，妈妈。”
小千代夫人一声一声地哭，奈奈子一声一声地回答，尽管她知道小千代夫人根本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话，她还是一声一声地，固执地回应着妈妈的呼喊。
“很抱歉，按照规定，非自然死亡的尸体，我们必须进行尸检。”
小千代夫人失神地看着警察将奈奈子的身体放上担架，因为结界的原因，奈奈子的尸体并未有太多变化，在被蒙上白布之前，我们终于看到了奈奈子的正脸，她苍白着脸色紧闭双眼，看上去只是睡得不太安稳，似乎随时都会因为担架的颠簸而醒来，小千代夫人呆呆地跪在地上，她头发凌乱，衣衫不整，温婉的气质已经荡然无存，见到担架被放到了车上，她仿佛惊醒般扑了上去，泣血般哭道。
“奈奈子……！”
“嗯，我在，妈妈。”
“横山奈奈子”伸出双手，似乎想要抱紧小千代夫人，但她的活动范围只是在孤儿院内部，于是她遥遥地给了小千代夫人一个隔空的拥抱，我们注意到她的身形越来越淡，大约此地残留的咒力终于不足以维持她的显形。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小千代夫人喃喃地自言自语，“奈奈子是乖孩子，奈奈子不会撒谎……”
“我爱妈妈。”奈奈子说。
小千代夫人向奈奈子的方向望了过去。
“奈奈子，是你吗？”她试探着问道。
理论上来讲，正常人是绝无可能看到咒灵的，更不可能听到咒灵的声音，但她看向的方向有点太准确了，我们一时间都有点愣怔。
“是我，妈妈。”奈奈子说道。
小千代夫人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
“奈奈子，”她说，“那天和你吵架，很抱歉。”
“没关系呀，”奈奈子说，“我也很抱歉，不该和妈妈吵架。”
“奈奈子，奈奈子……”她说，“奈奈子上国中啦……”
“是啊，我上国中了，”奈奈子回应，“妈妈买了漂亮的新书包给我……”
“一直以来，直到国中才有勇气逃离爸爸，是妈妈的错，奈奈子和妈妈吃了好多苦……”小千代夫人痛哭出声，“对不起，奈奈子……”
虎杖拉了拉我的袖子。
“没必要再看了吧，”他说，“我们走吧。”
祓除咒灵，是咒术师的责任，咒灵无法沟通，咒灵非我种族，但……
感受着我和横山奈奈子‘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束缚仍在，又看了看她逐渐稀薄的身形，我顿了顿，最终收起玉犬，转身离开了。
“所以呢，到底是怎么回事？”车上，我们兴致都不高，许久，钉崎打破沉默问道。
“六年前，横山奈奈子失踪。”虎杖说，“我在警视厅找到了当时的报警记录，小千代夫人找了很久很久，没有找到尸体，她便固执地觉得奈奈子还活着，”他将警视厅收集到的信息一一分享，“后来某一天，她突然抱着另一个女孩出现，并固执地称她为‘奈奈子’，邻居觉得不对劲，于是又报了警。”
“那个女孩叫美咲，她的母亲已经去世，父亲因为家暴被指控为犯罪，由于没有其他监护人，之后一直生活在儿童福利机构里，”虎杖说，“小千代夫人曾是儿童福利机构的护工，在奈奈子失踪四年后，她带走了美咲，宣称她就是自己的孩子奈奈子，曾经有很多人去调查，但调查后的所有人都表示‘啊，没错，她就是奈奈子’。”说到这，他一摊手，“我猜测【过咒怨灵】似乎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执念，蒙住了所有来调查之人的眼睛。直到我们祓除了那个咒灵，警视厅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但美咲对于离开‘妈妈’反应非常大，她一直在警视厅大哭。”虎杖说，“就没什么办法让美咲留下吗？”
他说完这句话，我们就又都沉默下来，车里一时间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算了，”我说，“先把实训课的问题解决再说，五条老师应该还在特别事务课看着监控吧？”
“啊，他走了。”虎杖说，“我出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他，他说有点事先行一步，等我们回高专之后再和他汇报这次任务的收获。他还说伏黑你要是再一言不合就想着放大号式神，这学期别想及格了，直接等重修算了。”
一言不合想魔虚罗确实是个坏毛病，我想。
所以我们谁都没有看到，当我们离开孤儿院之后，有个破破烂烂的小女孩游荡着从孤儿院里探出了头。
“纪真的孩子，”她的声音仿佛多重奏的嗡鸣，“是伏黑纪真的孩子，他回来了，他带走了天元的一部分……”
即将消散的横山奈奈子疑惑抬头，她刚刚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现在没什么有她和母亲的团聚更重要，因此，她只是稍微愣了下神，就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小千代夫人身上。
“产土神信仰已经死了，想要吞食我们的，不管是什么，都该死，天元也该死，她把活人作为祭品，她把我们当成工具……”
“想要去见他……他是纪真的孩子……”
“但现在还不行……但现在还不行……”
“去涉谷，去涉谷……那里可以，涉谷可以……”
“我们在涉谷等着他！”
声音陡然尖利，我猛然惊醒，对上虎杖担忧的眼神。
“伏黑，怎么了？”他问，“昨天没睡好吗？我看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
“没什么，”我说，擦了擦自己的额角，全是冷汗，顺平随手递过来一张纸巾，我喘了一口气，想着梦中见到的东西。
高大的式神手握八握剑，不含感情的眼神漠然地盯着我，接着，他头上的□□转动——
“我梦到魔虚罗了，”我说，“就是我的大号式神。”
“都说了再想就重修了！”钉崎冷哼，“我可不想学期没过半听到你降级的悲惨消息，伏黑。”
只是个噩梦罢了，我想，梦都是假的。
但地上那一片猩红的血色，让我十分在意。
……是谁的血？
……我为什么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