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百分比相信你的战友吗。

谢言序当时的回答，是不能。

比起在领航员的指挥下一无所知的战斗，他更擅长提前筹备，然后深入敌营，刺杀首领。

教官也没有生气：“如果你一直在这个工作上，你迟早有一天会遇到绝对信任的队友。”

但是他提前退伍了。

而且是因为姜玄听。

更微妙的是，姜玄听现在是他的领航员。

或许是咒术的作用吧，谢言序稍微有些理解，全身心信任的感觉了。

他的身体表面都是人鬼瘟墨黑色的血液，手里的红绸将它们隔断，姜玄听的鬼气对它们很有用，但它们不会死亡，只会一次又一次爬起来。

几道雷霆劈下，天空不断闪烁电光。

谢言序的视线终于慢慢恢复。

巨大的门变成了完全体，只是远远的看着，那种油然而生的敬畏感一下子驱散了所有情绪。

姜玄听松开手，将明雅往里面推了推。

她踏出一小步，站在门下，看着常世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漏出了一点点光芒。

，

姜玄听转身面对着常世门，将双手放在胸前，从单手道指，转变成双手八卦指，再度闭上眼睛。

明雅仰头观察了一下个这个神秘的东西，一阵莫名的困意袭来。

她的魂体开始发光，和常世门产生了共鸣。

走进去，去轮回。

她向前一步。

谢言序和人鬼瘟一起摔进斜坡下，人鬼瘟里露出了赵昇的脸。

他在谢言序拼死挣扎的时候，伸长了脖子，脑袋掉在地上，用那双玻璃珠子一样黑洞洞的眼睛盯着他。

随着明雅走进去，周围的一切都开始躁动。

这个世界上，人多，鬼也多。孤魂野鬼聚集在村落上空，整个恶风水局竟然被这些执念所撼动，叫嚣着要冲进来。

外界的管理员们看着忽明忽暗的信号，再次尝试进山。

“你是管理员对吧。”

赵昇的脑袋在他脚边，嘴巴一张一合。

谢言序一脚踩在他脸上，眼神还盯着人鬼瘟。有红绸相助，他能暂时和人鬼瘟僵持，但人类的体力能到现在为止，也算是突破极限了。

“小谢，救救我！”

不太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他后背一凉，在摔出去的同时，看到了一张还算是熟悉的脸。

市场A组的同事，小宁。

她是这次主动参赛的人之一，应该在最开始玩家互斗那一轮就被杀了。

他反手接住人鬼瘟的一击，从他和人鬼瘟之间的缝隙里，露出一张男同事的脸。

他的脸被劈成了两半，眼珠子挂下来。

“救救我……”

“小谢，救救我们。”

谢言序手臂震得发麻，退后几步，眼睛避开那些视线，人鬼瘟抓住时机穿透了他的大腿，鲜血染红了地面。

赵昇的脑袋笑了：“你不是管理员吗，管理员可以见死不救吗。”

谢言序单膝跪地，双手架住了人鬼瘟逼近的身躯：“他们已经死了。”

“不，他们没有死。”

赵昇的脑袋滚了一圈。

“让我告诉你吧。”

“你看到死去的，只是他们的躯壳。”

“当我没有发现吗，每一具尸体上都有一些黑色的影子，我承认你们玩了一手不错的障眼法。”

“不过姜玄听大概也没有想到，她会提前开常世门吧。”

“那些人的魂魄本来就介于生与死之间，现在被常世门吸引，一个个都要离体转世。他们一旦彻底脱离肉／身，可就真死了。”

“你正在保护的人，现在为了救一个鬼，要杀一群人。”

赵昇越说越兴奋，人类的闹剧真是精彩。

“你作为管理员，竟然会准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熟悉的、不熟悉的脸交替出现在他面前。

谢言序的眼前一片白花花的魂体，他们没有腿，下半身是一股透明的烟雾，像脐带一样，延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终点应该是他们的肉身。

“救救我！我是为了给我母亲治疗绝症才来的！”

“我……我只是想过得好一点，我有什么错！我不想死……”

“求你了，你是来保护我们的对吧……”

谢言序握紧了手里的绸缎，人鬼瘟抓住了机会，从谢言序身边穿过，朝着姜玄听的方向飞快接近。

他追过去，穿过了一个同事的灵魂，有一种冰冰凉凉，很神奇的感觉。

赵昇的脑袋滚在他面前，从地上飞起来把他撞倒。谢言序大腿受了重伤，一时半会儿没办法立刻站起来。

“走过去，你就是在杀人。”

他笑得猖狂。

谢言序拽着他的短发把头扔远一点，从地上爬起来。

眼睛充斥着怒意，腿流着血追了过去。

人鬼瘟步入阵法之内，这里的气息让他非常不适。常世门在疯狂排斥他的接近，鱼人和男职员不知所踪，它的速度在阵法中变慢。

还有最后两步，他的身躯突然一顿，不止何时苏醒的宋元抱住他的下半身，阻止它前进。

它嘶吼一声，将他踢下河中。

姜玄听近在眼前。

她的双手维持着八卦指的手势，身体漂浮在半空。明雅的半个身体完全没入了门里，巨大的吸引力同时牵引着其他的魂魄。

那些魂体挣扎着，却离常世门越来越近。

在人鬼瘟出手的一瞬间，谢言序挡在姜玄听面前。

它们僵持着，一张老人的脸钻出来：“你想清楚了吗。”

“你要……救一个，杀一群？”

谢言序的眼神略有迟疑。

姜玄听的声音又消失了，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但谢言序就是能感觉到，她在看着他。

为什么现在又不在他脑子里说话了。

她只要下达命令，谢言序压根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人鬼瘟扑向姜玄听。

谢言序瞳孔一震。

要相信领航员，对吧。

姜玄听的红绸烂在人鬼瘟前面，它的身体还要挣扎着向前，谢言序死死抓着不肯放手。

那些即将要被吸进常世门的魂体在他耳边不停呼救，谢言序干脆闭上眼睛，手上用力，将人鬼瘟死死卡在姜玄听的面前。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姜玄听睁开了眼睛，神色不明地看着谢言序染红的背影。

外摄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阵法，常世门在最后一刻彻底大开！

扑面而来的白光，将眼前的所有人吞没。

雷声响了许久许久。

明雅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踏入新的人生。

而在场的很多人，永远都没有获得新生命的机会了。

姜玄听把玩着手里的鳞片，鱼人的头颅掉落在她脚边。实习生湿漉漉的身体上盖着一张可有可无的黄纸，猫猫力竭地趴成一团睡在她身边。

宋元生死不知地趴在一条河流中间的石头上，何慧慧正在趟着河水过去救人。

人鬼瘟站在姜玄听的身后，很显然，它们又赌输了。

它们争先恐后七手八脚地逃离，姜玄听微微一笑，将他拖进阴阳夹缝。

她会在那里将它彻底封印。

谢言序脱力地倒在血泊里，连抽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意识逐渐陷入黑暗。

他的腿部还没有止血，游戏终止的钟声响起。

男职员颤抖着，慢慢爬向谢言序。

“游戏……游戏结束……”

他快到了消散的极限了，但是这个游戏还有最后一关没有完成。

“你……”

他爬到谢言序身边：“恭喜……你、你是本轮的……”

产品。

咚。

恶风水局脱离了操控者，依然在兢兢业业走完整个流程。

它的力量来源不是人鬼，而是源源不断的负面情绪和被扭转的天地风水。

谢言序的身体消失在这片空间。

没有了姜玄听、没有了谢言序。

游戏的胜利者自动顺延至实习生。

她从噩梦中惊醒，环顾四周，只看到完全被毁掉的村庄，和一群狼狈的同伴。

实习生站了起来，开始用这里最后的力量许下愿望。

片刻后，曾经所有被实现的愿望慢慢回归，外界和这里进行连接，功成名就的总裁重归平凡，剥夺了别人生存机会而被治愈的母亲再次病危，获得了爱情的人家庭破裂……

但她不觉得愧疚，坚定地走完整个流程。

【游戏结束，再见】

没有感情的声音最后消失在空中，实习生鼻子一酸，抬头看了看天空。

这就是他们家族，有愿力的代价。

“原来那个游戏提示声音，是你妈妈吗。”何慧慧坐在她身边，瞪大眼睛看着她。

那道声音出现的次数太少，实在让人没什么印象。

实习生点点头。

人鬼那么多，姜玄听就只有一个。

槐村之外的人鬼自然会想法设法从别的地方汲取力量。

打造各种各样的游戏场、前往战场、修改风水，都是他们会使出的手段。

龙氏和姜玄听一样背负着被觊觎的命运。

成为无知无觉，提取怨气，收集愿力的一环，用愿力转化怨气实现获胜者的愿望。

“没听到几句话游戏就结束了。”何慧慧抱住实习生，拍拍她的后背，“会不会有点遗憾。”

她吸了吸鼻子。

“有什么好遗憾的。”

“妈妈刚刚不是跟我告别了吗。”

何慧慧将头搁在她肩膀上，从实习生的发丝间，看到了地上那一片黄纸。

“阿姨说不定也在保护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