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再次醒来，眼前已是碧海蓝天，古树参天。

她从梦里扶桑上坐起，面对的便是低头抚琴的男子。

“你到底是谁？”

琇莹立刻站起往后退。

男子停下抚琴的手，但天地间依旧能听见袅袅琴音，悠远淡然。

“小仙东方椋！惊吓到琇莹姑娘，小仙在此告罪。”

东方优雅起身，靠近琇莹。

一双金红的眼睛明亮而鲜活，清澈的眼神不含任何杂质。

“东方……椋？”琇莹跟着念他的名字。

东方微微点头致意，唇含笑意注视琇莹。

琇莹摇晃脑袋，努力回忆自己会在这里出现的原因。

东方不急，踱步到金乌初升的方向，呼吸着天地灵气。

“这是哪里？”

琇莹看到天边日轮初现，照着东方周身一圈金光。

东方听到琇莹的声音，立刻欢快地回答：“这里是我的家。汤谷扶木，也就是世人所说的扶桑神树。怎么样？很漂亮吧！”

琇莹摸不着头脑，问道：“我们在东海之外？”

听到琇莹的问题，东方原本兴奋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逆着光走到琇莹面前。

“琇莹愿意在这里留下来吗？这里百川汇聚之所，天地灵气滔滔不竭，在此修炼，白日飞升亦是指日可待。”

东方向琇莹伸出手邀请，眼里再次燃起星火。

琇莹望着巨大的日轮从东方身后升起，耀眼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睛。

修仙者终其一生就是为能长生不老，修成仙身。

人生在世不到百年，于百岁千岁的神仙而言，终究是蜉蝣蝼蚁。

琇莹听后确实心动，但回忆起东方的所作所为，她不敢苟同。

“菡萏程家、玉凰宫、梧凤宫，这些地方的杀业是不是都是你所为？”

琇莹眼里满是对东方的防备。

“你平时也是如此喜欢刨根问底吗？”

东方听到琇莹的疑问，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情。

琇莹扶额，思考后自责地说：“真的是你！现在看来，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虎作伥。”

“他们都不是被我所杀。”东方听后急着反驳，“事论因果，是他们自己种的因，我是来解决他们的果。”

琇莹摇头不同意，说：“操控幻像，借刀杀人。这怎么不是你杀的呢？”

琇莹想起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气势汹汹地质问东方。

东方负手而立，慢慢吐出一句积累许久的怨言：“那是他们活该！连神明都不曾阻止我的作为，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或许你们之间积怨已久，但是那些死在火海和刀剑下的普通人呢？他们也活该吗？”

琇莹继续生气地质问。

东方沉默不语。

原本海阔天空的世界变得昏暗暗淡，海上波涛翻涌，海浪拍打着扶桑的树干，发出危险的声音。

许久东方才深吸一口气，天地很快变得晴朗。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他们的所作所为呢？”东方无奈地问。

琇莹沉默不语，东方的感情全在他的琴声里。

若说嘴能骗人，耳边无处不在的琴乐不断牵动琇莹的心绪。

喜悦、恐惧、痛苦，到最后大仇得报的狂喜和空虚。

在这些情绪之外，琇莹还能感受到东方对自己的小心翼翼。

“程娘许我凡人情爱，却又贪于我千年修行得来的完整眼睛，暗地联系玉凰和梧凤两人，设计将我困在琴中，挖走我的眼睛。”

东方摸着失而复得的眼睛，脸上是欣喜又心酸的神情。

“你可能不知道，最开始他们将我打成原形，想要把我扔进火里焚毁。但我扶桑神木的身体加上千年的修行，怎么可能轻易被毁。”

“最后，程娘利用从我身上挖走的狐珠，想将我困死在琴中，生怕我报复。”

“这么多年的韬光养晦，我的功力也在恢复。结界再也无法将我困死，我开始操控狐珠反客为主，将程娘困入她自己所做的幻境。”

“天道昭彰，机缘巧合，你们的到来，帮助我短暂逃出封印，加上程娘一封书信将玉凰叫来程府，我正好借势让他们身入幻境，尝尝自己的孽果。”

“但是，我还是迟了！你帮我彻底打碎程娘设下的封印，但我没能救你于离火。等我看到你时，你已经是奄奄一息。头七那天，我见不能再护住你的身体，便将从玉凰手里夺回来的狐珠放入你的身体，保住你的身体不腐。”

琇莹听后心中更加纠结，眼睛里倒映着东方后悔自责的神态。

那个神态像刺一样往琇莹心里扎。

“如今你的身体早已经被离火焚坏，五感尽失。若是离开幻境，你很快就会死去。”

见琇莹心有所动，东方开始好言相劝，尽力让琇莹留下。

琇莹呼吸着清新的海风，聆听悦耳的琴声，饱览东海壮阔的奇景。

之后，她闭上眼睛，不听不看，陷入虚无。

很快，琇莹就从那片封闭的识海中惊醒，看到东方俯下身，正对着自己露出真诚的笑容。

琇莹只觉得背后发凉，心中涌起对于死亡的恐惧。

“留下来，我会助你修仙。”东方伸出手，“等你修成仙身后，我们再一起寄情于天地，共游世间奇境……怎么样？”

琇莹抬起手，想要拉住东方的手，激动的手却在最后一刻缩回。

琇莹看着世界因东方的情绪而变化，心里发慌。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但是我不能因为感动而留下来，”琇莹真诚地说，“我也知道你的好心，但是我不喜欢这里的一切因你的心境变化而变化。我只想自己去看这人世间。”

东方收回自己的神通，让海面再次平静，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失落。

琇莹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东方，虽然这次我们没有选择同样的路，但是我还是会将你的恩情铭记于心。以后若能还，我必定拼尽全力。”

东方扯起嘴角，抬头望向天空，呢喃着：“今日背水一战，若是输了，我们便无来日。琇莹，你猜我能全身而退吗？”

琇莹睁大眼睛，说道：“不猜！话都到这个份上，看你自己造化去！”

说完，琇莹别过脸，不再看东方。

“那便最后借我一用！”

琇莹最后只能看见东方的手按上自己的脸，双眼一黑，晕死过去。

待琇莹再睁开眼，身上每一寸皮肤传来的蚂蚁啃噬的痛苦，眼前也是灰蒙蒙一片。

耳朵如同蒙上鼓皮，咚咚的声音没有丝毫音调。

五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从琇莹身上被剥离。

琇莹有点后悔没有答应东方的邀请。

完全黑暗中，琇莹凭着感觉摸到自己的腰间一个微凉的东西。

琇莹将其握在手里，摸索一阵后，想起是火燚递给她地装着符水的竹筒。

还有当时那句“紧要关头用的”。

琇莹毫不犹豫地将符水喝下。

喝下一口符水后，琇莹只觉得全身刺痛，发出一声痛呼。

沉闷的声音变得清晰，眼睛被强烈的光刺得睁不开。

“姐姐——”

一阵金铁相接声音后，琇莹终于清晰地听到火燚的声音。

琇莹微睁着眼，手里紧握着竹筒，朝向火燚发出声音的方向。

“没想到他还给你留了后手。”

东方的声音从琇莹身边传入耳内。

“你把我大师姐放了！我可以饶你一命！”

是金鳞的声音。

一声裂帛之音飞出，琇莹惊得捂住耳朵，手中的竹筒掉落，符水洒出，发出不和谐的声音。

待声音减弱，琇莹正低头摸索掉落的竹筒，手边刚好递过来一个竹筒。

琇莹伸手去接，突然发难，正好抓住东方的手腕。

就在此时，琇莹听到剑破空的声音，手上一沉，人往后倾倒。

剩余的符水全撒到她脸上。

还未倒地，琇莹已经被人扶住，符水流进眼睛里，努力眨巴几下后，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作者有话要说：初步更改完成，除去内容外。

文案、排版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