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苍派弟子们头一回见本门大师姐跪在玄门外，一直跪到天黑还纹丝未动。
琇莹偶有听到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却并不在意，强撑着身体跪得端正。
等到暮鼓声响起，弟子们结束一天的修课回房休息。
整个山门附近逐渐安静下来，琇莹才微微松下身体，露出痛苦的表情。
十二个时辰，如今已经跪过四个时辰，琇莹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
作为门派收入的第一批弟子，琇莹从小就带着姜湛他们在门派内修行。
作为人人敬仰的大师姐，琇莹第一次发现自己力有不逮的时候。
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琇莹身心疲倦到感觉自己已经度过一年的时间。
琇莹望着夜空上斗转星移，不知道自己今夜是否会离魂症发作。
子夜，琇莹正昏昏欲睡，忽觉身边多出一人，正提着散发幽光的灯笼。
琇莹吓得睡意全无，侧身想躲，但因双腿无法移动，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来人将琇莹扶正，把手中那盏灯笼放在琇莹身边。
琇莹看到灯笼中闪着磷磷鬼火，惊异地抬起头，却看到一双淡然的眼眸。
竹苍明深夜前来，只为将一盏引魂灯放在琇莹身旁。
“不好意思，吓到你。我夜观天象，发现此处有游魂的迹象，故而前来一看。”
竹苍明不好意思地笑。
琇莹低头看着引魂灯，与她多次离魂所见的，并无二致。
“请问这盏灯笼是从哪里来的？”
琇莹触碰到引魂灯，灯笼如初见那次化作荧荧鬼火围绕在琇莹身边。
竹苍明并不隐藏，说道：“看来你见过。这是引魂灯，与招魂幡一起原是九霄凌云的看家法宝。引魂灯可做，但招魂幡只有一面，是穹苍上代渊灵双璧之一——钟灵毓的法宝。”
“这……又是哪里的故事。”
琇莹从未听过这些，对苍明的话不免怀疑。
苍明有点意外，皱着眉头问道：“穹苍开山立派时，有七位修道者闻名于修仙界。难道穹苍的门派记录里从未提及吗？”
琇莹只知道有七大弟子与离肃妖界作战，还从未听说过本门一开始就有七位威名赫赫的修道者。
“果然如父亲所说，穹苍若是将旧事隐去，”苍明用更加确定的语气说道，“又来菡萏找他，应是有过不去的难事。”
“过不去的难事？”琇莹追问。
苍明反而摊手道：“我哪知道。父亲没说，长歌也没说，掌门渊鸿更没告诉我。你们全派上下对我戒心极重，要不是临出发前父亲再三告诫，我肯定要离开穹苍。”
琇莹被苍明的坦白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完全不会组织语言。
苍明将一团想要逃离的鬼火拢在手中，之后放归在琇莹身周。
“我听火燚说，你曾去过酆都找九霄凌云，不知那里是否还有钟氏后人？”苍明指尖不小心碰到鬼火，琇莹正好身上一抖。
琇莹努力往旁边挪出一段距离，才回答：“我在酆都曾偶遇一位自称是九霄凌云弟子的人，名叫钟厌。”
“是个好消息。父亲若是知道，应该再也不会因为九霄凌云的事而感到遗憾。”
随即，苍明微笑道：“有了引魂灯，你的三魂七魄今夜不会离开你的身体。”
琇莹想起“青冥印”的事情，问道：“菡萏镇的时候，你偷走青冥印到底是何用意？”
“没有啊，”苍明一脸茫然，“那块印是徐闰交给长歌的，也是徐闰让我跟着长歌先回穹苍。”
“徐闰？”琇莹想起菡萏与玉凰宫的发现，“他是跟你们一起回穹苍的吗？”
“没有。他说自己还有事情要办，”苍明回忆着，“不过我今天在结庐境看到他，匆匆忙忙地找长歌，匆匆忙忙地离开。”
“长歌……长风……”
琇莹听后，心里不免担心起来。
“夜已深，我不便在此长留。告辞。”
似是，察觉到来人，苍明匆忙行礼离开，行动迅捷。
琇莹的心还没放下多久。火燚的声音就在寂静的夜里炸开。
“这么晚了，姐姐怎么还跪在这里？”火燚蹲在琇莹身边，“晚上阴冷风大，小心风寒。”
琇莹摇头，问道：“怎么在藏经阁待到这么晚？”
“找不到姐姐说的东西，急啊。藏经阁里书多到我根本看不完，又不能不细看。”
火燚不高兴地回答。
“谢谢你，”琇莹揉着火燚发肿的眼睛，“眼睛都肿成这样，快回去休息吧。实在找不到，就不要再刻意去找。”
火燚扁着嘴，抓住琇莹的手，说：“这大半夜的，又没人看着。要是姐姐非要跪，回去睡一觉，再跪不也一样吗？”
“啊？哈哈。你……”琇莹被火燚说得哭笑不得，“唉……真拿你没办法……”
火燚以为琇莹要站起来，立刻拉住琇莹的手臂。
琇莹抬手将火燚拂开，解释道：“我是犯错受责罚，正在思过，你别打扰我。快回去睡觉。”
“责罚？那姐姐要跪多久啊？”
“十二个时辰。”
“啊？跪一天啊！还跪这种地方，”火燚更想把琇莹拉起来，“姐姐就回去睡一家，明早起来再跪，要是你们掌门问，就说被我打晕了。”
“火燚——”
琇莹生气地掰开火燚的手，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带这么任性的“妹妹”。
“你要是再胡闹，我就用符咒叫守山门的师弟把你带回去！”
火燚赶紧缩手，但还是缠在琇莹身边，眼里藏不住的小心思。
“我不用符咒，直接念！”
火燚吓得站起来，连连摆手，说：“我先回去了，姐姐好好保重。”
琇莹被闹腾得脑袋疼，闭上眼睛直摇头。
但是老天可没让琇莹喘口气，火燚还没走，姜湛和金鳞就带着披风和软垫风风火火赶过来。
两人一来，还没等琇莹开口，姜湛把手里的披风展开，金鳞则抓着软垫往琇莹膝盖底下塞。
“你们是约好今天晚上不打算让我安生？我就想一个人跪在这里，安安静静地。”
琇莹气得把众人挥开，头痛道：“都是胡闹，要是吵醒掌门，你们都陪我一起跪这里！”
姜湛好言相劝道：“门规里没有说让弟子罚跪不垫东西的。大师姐要是真开了这个头，我们做师弟师妹的以后膝盖都得废掉。”
琇莹平复情绪，将软垫放在膝盖下，稍稍缓解膝盖的疼痛。
金鳞见状，立刻把披风随意盖在琇莹背后，马上躲到姜湛身后。
“好！现在这样都满意？满意就赶紧回去睡觉，明天还有早课。”琇莹叮嘱道。
姜湛点头，开口道：“大师姐，我今晚是来辞行的。”
“辞行？什么意思？你要去哪里？”
“今日你回来之前，掌门师父让我去岭南苗疆寻找渊月长老，将神农鞭带回。”
姜湛拍着自己的胸脯，背着一个小包袱，自信地笑。
琇莹想起自己最近的事情，心中不免担心，嘱咐道：“岭南荒僻，蛇虫鼠蚁众多，记得多带些驱虫的药，还有别乱吃东西。还有，你带着东西，现在就要走？”
姜湛点头，说道：“掌门师父说时间急迫，要快去快回。我刚把东西准备好，现在御剑飞去，天亮就能到。大师姐，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一个惊喜。”
“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琇莹长叹一口气，想起自己没办成的事情，与姜湛道别后，转身面对玄门方向，直直地跪着。
火燚看人走完后，还想劝劝，没想到……
琇莹双眼一闭，开始诵念心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