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已至，雨中带着阴邪的气息，浸入地面时草木发黑，生长各异。整个穹苍如临大敌，各处房舍燃起符火，一个天幕自金珠处落下，围住整个穹苍不受暴雨侵袭。

藏经阁，琇莹执灯等着渊纪长老。奈何渊纪长老桌前长明灯熄，不见人影。

火燚正在藏经阁内收拾书籍，不时探出脑袋关心琇莹的情况。

“姐姐别怪我多话，渊纪长老应是不想见你，所以一直没有出现。”火燚看着琇莹手中被风吹得摇晃的灯笼。笼中鬼火闪烁，明灭间有随时熄灭的危险。

琇莹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说道：“渊纪长老，弟子受人传教，学会九霄凌云的招魂术。弟子不敢告知掌门，想求长老庇护。弟子愿意交出修习法册，也愿意接受废除功法的责罚。”

渊纪长老并未因为琇莹的话语现身。突然一阵风将琇莹手中的灯笼吹灭。

琇莹惊讶。火燚停下手中动作走到琇莹旁边，劝说道：“渊纪长老拒绝见姐姐，姐姐先回去吧。”

灯笼无风自燃，琇莹露出失望的表情，不得不转身离开。

天幕落下时，琇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灵力立刻开始减少，对于之前的阵法救长风的事情产生怀疑。

琇莹找到长风，还好他没去结庐境，不然此刻琇莹连下山都艰难。

“辛苦大师姐。”琇莹还未开口，长风就露出惭愧的神色。

“感谢大师姐的帮忙，我才能离开阵法束缚。”长风脸颊渐渐盈润，“若以后有用得到长风的时候，大师姐尽管吩咐，长风绝无推辞。”

琇莹摇头，问：“那天的阵法到底是为救你，还是渊纪长老算好利用我的灵力供给穹苍？”

长风没有隐瞒，回答：“都是。”

琇莹明白过来，笑出声问：“那长风可否告诉我，下一次妖界什么时候来？”

长风如实回答：“就这几天。我想把长歌送出穹苍地界，哪怕去人间也好。明日掌门便要穹苍长老晋升大会，再过几日，只怕妖军将要重整旗鼓，攻打穹苍。”

“大师兄还在苗疆未归，哪怕是渊纪长老也不敢断言，这次我们能否挡得住妖界的进攻。”长风低头说，“我们还缺组阵的人，如果一切全靠大师姐你的灵力来支撑，只怕最后穹苍大阵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难道你们以为此刻仙门派人前来，是为笑话穹苍无人？”天聆从旁边的屋后走出，行至两人面前。

“小师妹，你回来了？”长风惊讶地看着这位陌生又熟悉的小师妹。

天聆酸溜溜地说：“师门不是新收了一个关门小师妹吗？我还是小师妹啊？”

“新收？”长风被天聆说得摸不着头脑，才想起她说的是炎红火燚，“火燚并不是穹苍弟子。渊纪长老只是收留她为藏经阁管理书籍。”

天聆发出轻哼，道：“没许好处，她会死心塌地地为穹苍做事？我可查到她是炎红一族的修仙者，你们知道炎红一族乃是上古祥瑞——九尾天狐，万化的后裔吗？”

“万化？那是谁？”琇莹虽然听说过其名，但并不清楚其来历。

天聆笑琇莹孤陋寡闻，道：“琇莹师姐只知道为穹苍埋头做事，却被掌门他们教得闭目塞听。这样的事情只怕就师姐不知道吧？”

“我从未听说过这些事情。天聆，你从小就爱编故事，还非要说得旁人相信，让人照着你所说的话去做。”琇莹并没有给天聆好脸色。

“话虽如此，但如今是我入仙盟，再回来帮穹苍。我当年所说所做皆已实现，旁人照着我所说所做，也算不得错。”天聆将琇莹的话呛回去，看向旁边的长风。

长风并不想参与她们间的言语，仅是回给天聆一个礼节性微笑。

“哦。还有一件事要告诉师姐师兄，徐闰他与菡萏程家灭门案有关。这次我来是要告诉他，想逃是逃不掉的，不如等穹苍的事情结束，跟我回仙盟受审。”天聆回头向李棠要来追缉令，展开给两人看。

琇莹此刻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直言道程家与玉凰宫有关，将自己在程家发生的事情讲出来。

“梧凤与玉凰的事情，我们并不想深究，但是玉凰的绛丹狐珠失窃，我们仙盟需要请徐闰去谈谈。”天聆语气十分冷酷。

“那可真不巧，闰师弟他刚刚被渊纪长老派下山办事，只怕要很久才能回来。”长风冷静地说。

天聆甩手道：“我可不管，要么你们交人，要么等仙盟的道士再外面抓住他。否则离肃妖界的事情结束，我也必不可能离开。”

“何必呢。与其跟我们浪费时间，不如尽早叫人去找。”长风也开始对天聆不耐烦起来。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天聆也没有继续理会他们，带着李棠转身就走。

倒是琇莹开始为徐闰着急，问道：“怎么又派他下山？”

“大师姐，最近宗门事务繁忙，你又丧失灵力，不可能我们所有人都呆在穹苍等着事情出现的转机。”长风解释道，“你放心吧，徐闰他有分寸的。倒是那位炎红姑娘，不容小觑。”

琇莹没想到长风会把话头转到火燚的身上，问道：“天聆所说的万化、九尾天狐到底是什么？”

长风将炎红一族的情况娓娓道来。

无相万化，乃是与诸神并称的另一对“神灵”。两者最开始并没有被封为神，而是危害世间的大妖魔。它们最擅长的是窥伺生灵命脉，可以通过自身能力控制所见过的生灵。后来无相万化被天道收伏，却并未脱去妖性，故而其为“妖神”。

万化历劫后转世为涂山九尾狐，因其能力与九尾狐族相融后，过于强大，导致行为失常。于是涂山将其驱逐。后来万化自立门户称作“炎红烨枫”，祸害人间，直到身边出现一个克星，两者相生相克，才能保住世间平安。

绛丹狐珠就是炎红烨枫被收伏后，由仙人带入世间的修行至宝。有了绛丹狐珠，便可修为日进千里，短短时间功力修为便不可同日而语，可以说是修仙者都想要的宝贝。

炎红烨枫的后代族裔极少入世，若入世只怕是遗留在人间的绛丹狐珠出现问题，需要入世解决。

琇莹听完长风所说，突然苦涩地笑道：“原来如此，寒雪便是那个克星，火燚是他们派出来解决绛丹狐珠的族人。”

“果然事事顺利是有代价的，我当真是被喜悦冲昏头脑，让人当枪使。”琇莹抚着额头笑道。

长风见状，开解道：“大师姐不必紧张，炎红一族早已立下不危害世间的誓言，若是违抗就会遭受天罚。”

琇莹耳边响起那一声声地“姐姐”，想起那个被寒雪抱在怀中的女偶。“姐姐”与“姐姐”到底有没有差别。

既然渊纪长老已经将琇莹收下，琇莹便不想在此事上多做纠结，更加关注长老选拔之事。

“依我看，苍明成为渊苍长老势在必行，但是渊月长老的位置尚不明朗。”长风说道。

琇莹问：“是你的意思，还是渊纪长老嘱咐的意思？”

长风吃惊，没想到会有收到如此直白的提问，只得承认：“渊纪师公的意思。”

琇莹无奈地表示“我就知道”。她已经懒得再动脑子去想其中的弯弯绕绕，身体的承受差不多也到极限。琇莹便回房去休息。

躺在床上，琇莹感觉自己像是一滩扶不起来的烂泥，身体如同长在床上一般，其间没有一丝空隙。

逐渐地，琇莹累到手指都抬不起来，她感受到自身的灵力又一次被抽干，变成灵气输出的通道，来来去去的灵气让琇莹心生空虚。修行那么久，到如今却成为连修仙门都摸不到的凡人，当真烦人。

思绪纷乱间，琇莹又一次闻到那股熟悉的花香，困意袭来，渐渐睡沉。

有准备和没有准备确实不一样，琇莹再次醒来还是离肃妖界，现在她已经不觉得焦虑。

琇莹点燃引魂灯，顺着指引慢悠悠地飘荡回穹苍。

琇莹觉得奇怪，自己若是无睡意，必然会因为一阵花香而陷入沉睡。这花香琇莹又觉得熟悉，像是应该闻过，或者本就一直在自己身上。

原本一路没有遇到妖怪，琇莹以为是跟往常一样回去，没想到路却越走越陌生，而自己似乎是到了妖界与穹苍间的梨林中。

按常理，如今时节已经不是梨树开花的时候，琇莹此刻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雪白花海。

纷纷白雪落下，在地上铺出洁白的道路。白色的花瓣被荧荧鬼火照亮，地上的绿草从地下透出幽幽绿光。琇莹低头看见自己的引魂路与梨花路重合，似是指引。

这是琇莹第一次使用引魂灯的法术，她不知道自己是否使用错误，或者被离肃妖界中的妖君暗算。毕竟第一次见面妖君就能将它使用自如。

琇莹已经无路可走，回头的可怕她已经见识过，这条路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头。

琇莹定定神，谨慎小心地踏上那条仿若铺着白绫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