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对面的姑娘听到陈鸢的鼓励后，又将帕子向前递递，准备再接再厉：

“方才多亏公子援手，才让我免遭登徒子轻薄。请问公子出自哪座府邸？此等大恩小女子必要登门拜谢。”

礼部尚书更是不嫌事大，看陈鸢都出话了，当即跟进捧场：“两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若日后有缘结为夫妇，今日便是那缘分之始，在场众人皆是见证。老夫是礼部尚书祁攸，冒昧自荐，日后为两位做主婚人可好？”

姑娘闻言脸上一喜，急忙道谢。

陈鸢看着祁珩越来越黑的脸，头都大了。

偏偏这个话头还是自己挑起来的。往日怎么没见祁老头这么给自己面子？

她扯出温和的笑容，来向姑娘解释：“姑娘当真是勇气可嘉，堪称女子表率。只不过姑娘可曾问过人家公子是否已经婚配？”

姑娘一愣，顺着陈鸢的话问祁珩：“公子可曾婚配？”

祁珩点点头：“在下新婚不足一月。”

姑娘闻言竟是喜色越甚：“无妨无妨，我愿意做平妻。还请问公子家在何方？只要公子愿娶，其余不是问题，家父都能摆平。”

这就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了。

陈鸢听到姑娘这么说，迟疑地看向祁珩。

祁珩静默一瞬，想起来陈鸢多次表示他二人可以和离，便反应过来陈鸢是在询问他的意见，要不要日后和离，再娶这位姑娘。

唔，这是在赶他走啊，他偏不走：“我是礼部尚书的第二子祁燕，现嫁与太子殿下为太子侧君。至于我能不能娶平妻，姑娘你还是要询问太子殿下的意见。唔，太子殿下就在那边。”

祁珩做出请的手势，请陈鸢亮相。

这几句话下来，场面已经不是好看二字足以形容：陈鸢面露尴尬，想走又走不了；礼部尚书及身后一众祁府人目瞪口呆，有如白日见鬼；而那姑娘瞪圆了一双大大的眼，像一只被惊到的猫咪，惶然搞不清状况。

也是，自己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当着未来公婆的面求婚，甚至当着人家妻子的面要求分享丈夫？

哪怕这是位能初见就自荐为妻的狠人，此时也遭不住了。

陈鸢暗暗扶额，怎么就搞成最尴尬的局面了？这冰美人还真不好搞，居然直接上王炸。

陈鸢轻咳一声，打算趁着人都没反应过来直接溜走：“祁郎，刚进门时把你忘在门外是我不对，我们快进去吧。”

祁珩面上的酝酿已久风暴正在刮起，眼看着是压不住的程度。

这时垂柳边的姑娘却率先暴起，嗷地一声扑向陈鸢，吓得陈鸢后退两步，险些撞到后面的人：

“小鸢儿，你可想死我了。”

“是我啊，我是魏薇。我从边关回来了。”

陈鸢被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扑上来的小娘子，这才发现小娘子看着娇软可人，实则一身紧绷的肌肉，和她自己一样。

那确实没跑了，就是多年前和自己狼狈为奸的魏将军的女儿，那个首先最擅长打架，其次最擅长一见钟情始乱终弃的魏薇。

魏薇小姑娘天生娇软明丽，那副嗓子更是软糯动人，小的时候一张嘴，周围的小郎君便鞍前马后，为她排队酒楼的糕点，争得节日晚会上最好看的彩灯。在京城的小娘子当中那可是风头无两，连陈鸢都比不过。

奈何这位小娘子玩得太过，见到俊俏小郎君就喜欢找筏子与人家私定终生，亲亲密密地与人家玩上几个月，玩玩就甩。

当年京城的小公子叫她和陈鸢拿下一半。

这么玩也不是没有后果的，有个小郎君被甩后过于悲伤，神思恍惚，外出时不小心掉进河里，命去了一半，在病榻上缠绵月余。

小郎君家里人自是不愿意的，一个告状下来魏小渣女便就此去了边关，开始祸害边关的无数大好男儿。

魏小渣女嘴上巴巴不停：“小鸢儿你都当上太子啦，听说还一下娶了四个？可惜那时候我不在，否则婚前一定要拽你去流风馆，祭奠一下你逝去的年少青春，最后体验一把待嫁闺中的快乐！”

陈鸢一听这话登时一身冷汗，向祁珩看去，果然看见祁珩嘴角多出一分冷笑。

“怎么样怎么样，四个应付得过来吗？我看应该是应付得过来，没看这都娶第五个了，这第五个——”

魏薇卡了一下壳后恍然大悟：“奥——”

“真不是我嫉妒你，你居然能寻到比李殊还俊美的人物！简直如天神下凡！我跟你说，我看到第一眼就惊为天人。”

陈鸢插空打断许久不见，而格外兴奋的小姐妹：“阿薇阿薇，你先停一停，你也是刚回来吧？赶快回家洗洗风尘，我有事找你。”

“我今天是带着你刚告白的那位大婚回门来了，你再说下去这门就不用回了。”

魏薇明显还在兴头上，下口丝毫不留情：“回门？回什么门？你都把人忘在门外了。不是我说你，这等神仙人物你怎么能这么对待呢？不如——”

陈鸢是真听不下去了，一个伸手捂住魏薇的嘴，另一只手制住魏薇，口中高声吩咐：“高瑾！魏小姐路途奔波，乏力得很，快送她回府歇息！”

高瑾拉扯魏薇时，魏薇挣扎间抱着陈鸢耳语：“我和你夫君的见面是被人有意安排的。”

等魏薇终于离开，陈鸢摆出标准的露齿微笑，走下台阶挽住祁珩的胳膊，看向祁府众人：“众位，那我们进府吧。”

众人被连番刺激得消化不良，祁尚书的嘴蠕动几下，看起来是想讽刺点什么，未及出口，又吞回去，最后默不作声引着陈鸢和祁珩向内走去。

祁珩一路安静，陈鸢也不敢转头看他的神色，想了想，摸索找到祁珩的手，握了一下。

祁珩一激灵差点跳开，压下跳开冲动后，莫名感觉自己烦闷的心情好了几分。

祁尚书半路上终于还是忍不住，掂量着语言开口：“臣可真是老了，跟不上现在年轻人的思路了。”

陈鸢微笑附和：“这还多亏我母后。她在我小时开始大兴女学，我朝女子的性情才能获得充分发展，有勇气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还记得小时三天两头有人从书院里往家抓女儿来着，我母后还会特意遣人去问，若是姑娘心中向学，便下圣旨接回书院。”

祁尚书可不敢编排皇后的不是：“哈哈哈，皇后此举大善，如今我朝众多女儿家不止兰心蕙质，更是才能出众，京中男子趋之若鹜。若不是礼法不许，怕也是要三妻四妾哩。”

陈鸢可不就是三妻四妾？这明摆着是在暗戳戳说陈鸢罔顾礼法。

陈鸢也不知道这祁尚书先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

她试探着再次开口：“接受三妻四妾，三从四德从来都是女子的必修品德。话是这么说，但我本心上更是向往父皇母后的双心互许，并翼齐飞。”

祁尚书看向她，笑容意味不明：“陛下和娘娘那是多少年才能出现一次的神仙眷属，自是少有人能及。太子您也不用羡慕，毕竟路是自己选的。况且现在不是得享了齐人之福吗？”

陈鸢听着这话感觉不对劲，还是那种绵里藏针的说话方式。

接下来这一天都是这样下来的。

热络不失礼，说出的话挑不出什么毛病，却又句句让人不舒服。

其余的祁府众人，更是被祁尚书不动声色地暗示着去孤立陈鸢。

勉强着撑到吃过晚饭，祁尚书带着陈鸢在凉亭内欣赏初荷碧波，说话总算是正常起来。

祁府是真的有钱，明明不大的一汪水池内置喷泉，边缘摆置嶙峋峥嵘的太湖石，伴着成堆的几片浮萍，荷茎高高耸立，别有几分文雅意趣。

下人找来，向祁尚书耳语几句，祁尚书告罪离开。

祁尚书到最后也没回来。

陈鸢想起白天的事感觉分外糟心，不愿去面对祁珩，便支了小源子拿来本棋谱，留在凉亭中细细研读。

然而再怎么拖也还是要回去的。待得夜深，再也欣赏不下荷塘月色的陈鸢打着个昏暗的灯笼慢悠悠往回逛着。

走到一处拐弯处时，她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照她的经验，这种时间少有人在外，有人便是有戏可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