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时候,群臣列在殿内,交头接耳。
杜老将军须发皆白,一身戎装,铮铮立在殿中。
陛下同年牧归出来,一前一后坐在大殿上。
殿内尽皆无声。
小皇帝环视群臣,有些惊讶,“杜爱卿,今日怎得来上朝了,可是身子见好了,又怎得一身戎装?”
杜老将军出列回禀,身上盔甲铮然作响。
“陛下,近日渤海国频频进犯,老臣听说朝中众臣皆畏缩不出。”
殿上众人面面相觑。
杜老将军继续道:“他们怕,老臣不怕,杜家祖上随高祖四处征战,世代皆是武将,从没出过怂人,此次出征,老臣定能平定渤海,凯旋归来。”
“杜老将军什么意思,”旁边有臣子出列,“朝中若干人等,对大盛皆是忠心耿耿,哪里有老将军说的怂人?”
杜老将军大笑一声,指着那臣子的鼻子,“老臣头一个说的便是你。”
他环顾四周,气势不倒,“还有在场的每一个,恕老臣直言,一个个的,都是怂货!”
“哎,你个老头,说话好没道理,”又有臣子出列,“圣上,王爷,杜老将军言行无状,合该打将出去,再不许上朝。”
小皇帝面露难色,“老将军...”
“杜老将军好胆气,”年牧归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臣自幼,便听祖母讲大盛高祖、圣祖当年征战天下的故事,杜家祖上的杜世廉老将军,勇猛无双,为大盛立下赫赫战功,膝下五子皆是大盛肱骨之臣,杜老将军今日之举,叫臣得以窥见杜世廉老将军的风范。”
“多谢王爷,”杜老将军道,“臣自请挂帅出征,讨伐渤海。”
年牧归摆摆手,“不必了。”
大殿上,众人无声,年牧归站在阶上,拂开衣袖,露出上面的狰狞蟒纹。
“老将军有病在身,实在不合适奔波,此次,便由本王亲自挂帅,直奔渤海,征讨逆贼。”
此言一出,大殿里炸开了锅。
年牧归一派众臣纷纷跪倒,“王爷离京,朝政无人看顾,万万不可啊。”
“哪里不可?”许久未曾说话的裕王爷开了口,“大盛的圣上在上头坐着呢。”
“这...”众臣不好辩驳,再又跪拜,“请王爷三思。”
“不必了,”年牧归笑笑,抬抬手,“都起来吧。”
“大盛的圣上在上头坐着呢,”他转过身,看着一脸凝重的小皇帝,“臣此去渤海,京中大事,便倚赖圣上了。”
许昭在瓦舍住了好几日,闲得没事干,成天在后院里转悠。
后来呆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主动包揽了扫地的活,每天都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
瓦舍小倌也不是每日都有客人,平时总有人在后院陪着许昭,打打闹闹的,许昭也习惯了,恍惚间又回到了半年前的日子。
阿钏以前跟许昭最不对付,但不过才是十几岁的少年,没那么些心思,这些天俩人混熟了,也总在一起说话。
他嫌许昭什么都不会,拿了琵琶来教他,怎么也教不会,俩人差点打起来。
等翠花闻讯赶到的时候,俩人已经并排坐在廊檐下,捧着一包烤栗子吃得正香了。
“今儿这栗子好甜呐,老板发财了?”阿钏在嘴里磕开一颗,用手慢慢剥着,“往日都不舍得放糖。”
许昭看准阿钏手里那颗,脑袋猛地伸过去,把那颗栗子叼进了嘴里。
“许珍珠!”阿钏急忙在身上擦擦手指,“老娘刚剥好的,还有,你口水蹭我手上了!”
许昭嘴里嚼着烤栗子,笑嘻嘻地凑过来,跟阿钏肩膀挨着肩膀。
“我晨起刷过牙了,不脏。”
“穷讲究,”阿钏又挑出一颗饱满的,转过半个身,低头沿着缝挤开了个口子,“没见过哪个杂役成天刷牙的。”
许昭嘿嘿笑着,捏着一颗剥好的送到阿钏嘴巴,“你吃。”
阿钏嫌弃地用牙咬住,送进嘴里慢慢嚼着。
许昭又剥开一颗,翠花忙不迭地蹲过来,张开嘴,“谢谢珍珠!”
“属你最懒。”
许昭塞了颗大的到他嘴里,看见他额头上的汗珠,问道,“不是上街采购去了么,这四冷寒天的,咋还出汗了?”
“你是不知道,珍珠,我一路跑过来的。”
翠花一屁股坐到台阶上,仰头看着他们说话。
“我跟管事正在市场逛着呢,突然有官兵开道,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管事给拽到路边去了。”
“接着,一队人马便过来了,再后头,跟着的竟都是些穿盔甲的兵,那眼神,老吓人了。”
“兵?”许昭问,“莫不是街上有人闹事?”
“那倒是不,”翠花自己在袋子里摸了颗烤栗子,在嘴里咔咔咬着,“好些兵呢,还有骑兵,走起路来那路都震了,我拽了个人问,你猜怎么回事。”
“翠花,”阿钏轻轻揪住他的耳朵,“欠收拾是不,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好好好,”翠花从阿钏手底下逃出来,把手上那颗栗子塞进嘴里嚼,“你猜怎么回事,渤海战事,摄政王要挂帅亲征!”
“哟,这可不是个小事,”阿钏道,“那么些将军呢,哪能劳累摄政王亲征?”
“珍珠,你说是不是,你在王府呆了这么久,有没有听到什么朝廷内部消息什么的,跟我们讲讲...”
“珍珠,你跑哪儿去!”
许昭抓起搭在架子上的斗篷,匆匆忙忙朝身上披,“我出去一趟!”
“外头开道呢,你出去干啥?”
一溜烟功夫,许昭便跑出去了,翠花急忙站起来,跟着出了门。
“咋都这么好事儿啊,”阿钏原地转个圈,也拿上披风追了过去,“等等我!”
今儿有些阴天,老板娘晨起便说,午后怕是要下雪,叫他们把炭火准备好。
这会儿天气越发阴沉,许昭跑在街上,感觉有东西朝脸上落,冰凉的。
抬手一摸,还真是下雪了。
出征的将士们刚过去,街上这会还清净着,店铺掌柜、伙计也都不做生意了,站在路边议论着。
摄政王出征,确实不是小事,那气势,有的人这辈子都没见到过。
听说有胆小的,远远看了一身盔甲骑在马上的摄政王,竟然当差吓得跪了下去。
许昭边跑边忍不住想笑,看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觉得年牧归吓人。
出征的话,穿的盔甲大概跟平时不一样,骑的马一定也很威风。
他那个人,高高大大的,肩膀又很宽,天然适合穿盔甲,脸上线条又硬朗,那双眼睛跟鹰一样,谁瞧见不害怕。
许昭觉得,自己现在竟然敢正面跟他顶嘴,还真是胆子肥了。
其实,年牧归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
都是真实的人,吃五谷杂粮,会受伤会生病,身上摸起来也是温热软乎的。
眼角有什么东西滑落,凉凉的,许昭抬手蹭掉,蹭得皮肤有点疼。
不是说摄政王权谋无双么,那打个仗什么的,不都是一呼百应,叫手下人去完成么,怎么还要亲自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昭一个理科生,这会脑子里一直盘旋在一句诗。
也不知道是几年级时候学的了,也不记得是不是课本上必背的重点了,反正就这么一直盘旋着。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终于追上了大军,许昭沿着大街跑着,能远远看见一个人,在大军前半段部分,高高地骑在马上。
竟然还带了帽盔,帽顶上明黄色璎珞很是显眼。
雪大了起来,被风吹着,落下又飘起来。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去他大爷的!
城门大开,大军从容行进,有秩序地出了城。
“哎,小哥,”守城的士兵看见许昭,拦了一下,“下雪了,城门上湿滑,别上去了!”
“没事!”许昭拎着衣摆,一步步跑上台阶,在城楼上跟着大军的方向跑着。
雪太大了,城外的路这会儿便全白了。
大军浩浩荡荡地走着,在大雪中走出一条结实的路来。
漫天大雪,许昭紧紧攥着城墙上的青砖,抬首看着那顶带明黄色璎珞的帽盔,那个千万人中依然很显眼、能叫他一眼便瞧见的男人。
祸害遗千年,年牧归,你可别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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