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月明海放缓了车速，掀起头盔的挡风镜片，回头看向安室透。

她的目光在安室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头盔阴影下的表情无法捉摸。

安室透被她突然的回头和直视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身体本能地往后仰了仰。仿佛是一片被风吹皱的湖面，波纹不断扩散，若月明海的心情难以平静。

“突然说这种奇怪的话……”

若月明海重新看往前方，认真思考起安室透的话语。

记忆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她会记得人与人之间最细微的特征，但在追溯那些久远的往事时，回想起的只有空旷的场景，以及干枯的文字描述。

或者，更形象地说，就像是一部没有人物立绘的文字游戏。

这是很正常的事，大家应该都是这样。若月明海安慰自己。

“我只要记住现在就够了。”她的声音从头盔内传出，显得有些沉闷，“而且，塞尔提最后不是也仍以无头的姿态生活下去了吗？”

若月明海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想活得开心的话，过去并不重要。”

“那你开心吗？”

“该说这是‘战损版限定’安室君吗……”她调侃着，把安室透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与平时的感觉不一样。”

安室透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憋出一串咳嗽声。若月明海立刻紧张起来，焦急地询问着周围有没有医院。

“小伤而已。”他低下头，靠在若月明海的肩背上，以避开逆风行驶时带来的阻力。

“我今天有帮上忙吗？感觉起到了零个作用。”

环在腰间的那双手在某个瞬间紧了几分，一种难以言喻的痒意从若月明海的心底蔓延开来。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试图缓解那种酥软的感觉。

她能感觉到安室透的呼吸。温热的气息穿过头盔的缝隙，轻轻拂过她的后颈。

“帮大忙了。多亏有你，我才能推测出琴酒的想法。而且，在被逮捕之前砸开玻璃，是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一旦得到了肯定或是认可，若月明海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她的语气明快了许多，带着一丝期待：“那么，以后就请多依赖我一些吧。”

安室透又不说话了。

“我有那么不靠谱吗？”若月明海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沮丧。

笨蛋，如果不靠谱的话，也不会让你开车吧。

安室透这才发现，面对若月明海时，有些话他无法直率地说出口。不过，人与人之间，本来就不是坦诚相待的，他想。

在若月明海的操控下，纯白色的铃木V-Strom650如同一匹被驯服的野马，以惊人的速度，灵活而迅猛地在车流中穿梭。

突然，她猛地一转车把，摩托轮胎与路面摩擦，发出发出刺耳的尖鸣。几乎是侧面贴地，以一种近乎危险的角度，车头的行驶方向调转了180度。

只有在最激烈的摩托车比赛中才能见到的完美压弯。

“前面有交警设卡，没办法从那边走了。作为乘车人，你没戴头盔，最高要被罚款五万日元呢。话说回来，你打算去哪里？像你这种人，应该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私人诊所作为后援吧？”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后来自己一个人也能处理好伤口。”安室透在自己手机上打开地图软件，输入一个地址，递给若月明海，“去第二实验室。不过……在那之前，明海，麻烦你找个没有人的小巷停靠一下。”

******

幽深的小巷外，停着一辆帅气的铃木V-Strom650，几乎完全挡住了狭窄的路口。如果向巷子内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有两个人躲在里面的电线杆后，低声交谈着什么。

安室透戴上白色手套，打开今天的交易物——小型手提箱，六颗纯白色的胶囊静静放置在柔软的防震材料上。

“价值四百万的五颗胶囊。”他注意到了若月明海眼底的疑惑，解释道，“多余的一颗，是交易对象为了表示继续合作的诚意，额外赠送的。”

若月明海像一个认真听讲的学生，看着安室透取出其中一颗胶囊，点了点头。

没想到在下一秒，安室透就将那颗胶囊放进了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我改变主意了。我自己去第二实验室，你帮我保管好这颗胶囊，等我回米花就去你家取。”

说完，他低下头，仔细排列好剩下五颗胶囊间隔的距离，扣上箱子。

自从在废弃办公楼内，那个与梅斯卡尔交易的男人说出“为了表示诚意，我多送了一颗”时，他就有了这个计划：拿走不属于交易范围内的那颗胶囊，交给公安分析研究。

只是他本想先回家休息一下，把胶囊暂存到安全的地方，再去第二实验室交差。听到突然出现的若月明海说琴酒就在附近后，他强迫自己冷静思考，意识到拖延的时间越长，越有人会对他产生疑心。

坐在伏特加车里的琴酒突然皱了皱鼻子，克制住了想要打喷嚏的冲动。

伏特加贴心地想要关闭车内的冷气，被琴酒冷笑着阻止：“不是感冒，恐怕是某个家伙正在思念着我们。伏特加，你认为这个人是谁？”

看着低画质监控画面里捂得严严实实的两人，伏特加只能猜出其中戴着兜帽的那位是波本，因为整场交易都是由他来进行的。至于从监控画面角落一闪而过的那道影子，他看不出来是谁。

琴酒捏着被伏特加从现场附近找回的那颗子弹，放在阳光下细细打量。子弹的金属光泽显得格外耀眼，而琴酒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是我给她的子弹。”

“蜂蜜酒？波本联系了她？”

大多数手枪都使用9毫米子弹，这并不能作为推断出第二人是蜂蜜酒的唯一依据。琴酒还从望远镜中注意到骑在摩托车上的那抹身影，这才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谁知道呢。甘露最近也不老实，她们似乎都忘记自己的处境了。”

这种违背他的意志的不稳定因素，令他心中不悦。

琴酒低下头，在手机上输入了什么，然后将手机与子弹一同放回衣兜：“走吧。去藤江Land Port。”

******

几乎是同一时刻，三个人收到了相异的邮件。

科恩收到新的任务，让他与基安蒂一起狙杀今天与波本交易的那个男人。

“又有任务了，基安蒂。”

“我看看。哈，这次怎么不用蜂蜜酒了？看起来她还是不行啊。”

梅斯卡尔收到善意的提醒，他交给波本执行的交易被警察发现了。

“我就说那家伙根本没用！甘露，给我。……我是说，把波本的联系方式给我。”

“干什么？情敌间的修罗场？别用那种眼神看我，给你就是了。打起来的时候要请我来当裁判哦？”

蜂蜜酒只收到一行简短的文字。

“‘三十分钟，藤江Land Port，13。’”若月明海拿出手机，读出上面的信息。

不用细看发件人是谁，安室透都能猜出那个人的名字：“琴酒？”

“从这里到藤江陆港至少也要四十分钟，我没有时间回家了。这颗胶囊……”

安室透的手机也震动起来。

“半小时后见，把交易物品带回第二实验室。”

“是梅斯卡尔。”安室透倚靠在破旧的墙壁上，背后传来了玻璃碎片扎入身体的刺痛，他不动声色地离开了墙面，“他要我在半个小时内带着手提箱赶到第二实验室。”

若月明海察觉到安室透的动作有些异常，她绕到安室透身后，按住他的肩膀，防止他躲开自己。

玻璃碎片不规则地扎入了他的后背，周围晕开一圈圈开始凝固的血迹，显得格外刺眼，细小的血珠从伤口中渗出，与他单薄的卫衣粘连在一起。尽管伤口不是很深，但足以让人产生痛觉。

安室透感受到那只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力道变得柔软，他转过头，对若月明海露出苦笑：“既然发现了，就帮我取出来吧。扎得不深，不是什么值得去医院处理的伤口。”

“对不起。”若月明海颤抖着帮安室透简单处理好背部伤口，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的肩上，“梅斯卡尔对你态度可能会有点差，但是甘露是善良的孩子，稍后我去拜托她，让她帮你清创上药。”

“这点小伤，涂点口水都能痊愈。”安室透伸了伸腰，打趣道。

“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若月明海无奈地吐槽了一句。

“那么，我们要在此分开了。我这边不必担心，倒是你那边……”

“该说这句话的人是我。从三楼跳下来的时候，你震得不轻吧，不然也不会让我来开车了。第二实验室的位置比藤江陆港要偏，你只能自己骑车去。我……”

“真是没办法，不能让女孩子担心啊。既然这样，明海，能不能给我一样你的东西，当做护身符呢？”

这种月九恋爱剧的展开的怎么回事啊！

“阿嚏——”

顶着安室透复杂的目光，若月明海尴尬地解释道：“也许幸也说得对，我确实对浪漫过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