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墨家的人在这诡异的幻境中呆了一会，墨朱很明白接下来要降临的是什么，她是在场灵力等级最高的人，更是墨家的少家主。

在墨岚出了意外后，她便自发地接过了带领众人的担子，这一会也是主动站出来为大家解围。墨朱起身，对墨岚遥举酒杯：“母亲，我先敬您一杯。”

墨红抓住她的衣袖，紧张地道：“娘！”

墨朱抚上女儿的手，朝她摇了摇头：“总要有人试试，放心吧。”

她修为高，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能比其他人坚持得更久一些。坐以待毙不是可取之道，不如主动出击，虽然冒险，但至少还有机会将这幻境的破绽给找寻出来。

见墨朱这么捧场，墨岚的不愉快烟消云散，她点头赞许道：“还是阿朱懂事。”

她朝墨朱举起酒杯，示意对方先喝。墨朱低头看酒杯中的液体，浑浊的墨汁倒映出的是她有些紧张的表情。

她紧蹙的眉头在杯中倒影里渐渐松开，变成与墨人一样的同款笑容。这忽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墨朱手一晃，差点把杯中的液体洒出来。

另一头，墨岚见她迟迟不喝酒，催促道：“喝啊，阿朱。”

一边是墨岚的催促，另一边是作用未知的“毒液”。墨朱眼睛一闭，正准备把酒往嘴里倒时，一个稚嫩的童声忽然响起。

“且慢。”

墨岚将视线投向说话的人，和蔼地道：“小玄，你有什么事吗？”

谁也想不到一向沉默得像个透明人的墨玄会在这个时候出声。墨朱停下喝酒的动作，迟疑地望着他。

墨玄站起来，严肃地道：“娘说，这是给我的欢迎宴。若是要敬酒，理应由我先来。”

小少年一本正经地“装”大人的样子极大地取悦了墨岚，后者眼角的细纹愉快地挤在一起：“小墨玄也想喝酒啊？”

在众人狐疑的视线中，墨玄淡然自若地点了点头：“嗯。”

见他真的敢答应，墨家的人脸色各异，心声此起彼伏。

有人算是在关心墨玄。

【这小子在搞哪出？不是有少家主在吗，他出来逞什么能？】

【少家主是地阶巅峰的修者，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能兜住，墨玄……没记错的话他才黄阶吧，这要是出了事……】

还有人的想法比较阴暗，尤其是被墨青与墨竹一左一右两个墨人簇拥着的墨家大夫人侯倩。

她表面担忧，内心却想道：

【他愿意试试？那真是太好了，这个废物就算是死了，给我们带来的损失也比墨朱出事少，墨朱还在，我们好歹有逃出去的希望……竹儿还下落不明，我一定要坚持住，出去寻他】

墨玄不为所动。

他站出来并不是因为有多崇高的牺牲精神。在墨朱要喝酒时，和小春违反这空间里的“准则”那时一样，不明来源的心声又出现了。这次，那无名的心声所吐露的内容比小春那次有所不同。

【这场宴会后，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离，永远地生活在一起吧】

【永远地，在一起】

若是墨玄还分不清这是谁的心声，那就太迟钝了。

这应当是被天冥裹挟的墨岚的内心想法，也是这幻境的意识。

她所表露出的心声虽然少，可从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够重要。墨玄回想着这幻境中的一切异常，他们所要遵循的最重要的准则，就是不能忤逆墨岚的意志行事。

并且，不能表现出任何不悦，以及说出任何与幻境中的“事实”不相符的信息。

可按照墨岚的意愿行事，也并非长久之计。就像心声中所提到的，这场宴会开完，他们“一家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墨玄心想，这应当不是他们被困在幻境中的人所想要的结果。

不能忤逆墨岚，可也不能配合她，将这场宴会进行下去。

墨朱是场上唯一想阻止墨玄找死的人，她插话道：“母亲……”

墨岚却是无视她，忍俊不禁了起来。她走下自己的座位，俯身揉了揉墨玄的脑袋，温和地劝解道：“你还是个孩子，怎么能喝酒呢？”

听她这么说，墨玄知道自己对了。这幻境虽然诡谲，但若是不违反规则，它还是会按照日常的逻辑推进下去。

在现实里，古板严格的墨岚不会允许年幼的孩子喝酒，在这里，大概率也是同样。

这样，就好办多了。墨玄执着地道：“这不是我的欢迎宴么？为何我这不能做，那不能做？”

墨岚刮了刮墨玄的鼻子，将孩子抱起来，问道：“那小玄想做什么呢？”

墨玄现在的壳子虽然还是一个小孩，可他内心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对这样亲密的拥抱有些不适应，可目前也不是顾这点细节的时候，只能忍下了这点不适，有些犹疑地抱住了墨岚的脖子。

墨岚看起来很受用，她眯起眼睛，揉了揉墨玄的头发，两人第一次像寻常的祖孙那样相处。

墨玄斟酌了一会，道：“我在南疆出生，那边的家宴有武斗的习俗，娘说墨府的大家都很强，尤其是您，我想看大家互相切磋。”

他此话一出，激起万层涟漪。

【这小子想搞什么？？切磋？亏他想得出来！】

【打架？听起来比被逼着喝墨水好一点……】

众人之中，只有墨朱察觉到了墨玄的意图。见墨岚低下头，似乎还在思考墨玄建议的可行性，墨朱忙趁热打铁道：“小玄能这么上进是好事，母亲，我认为这个建议可行，大伙切磋切磋，比在席上吃酒热闹，小辈们也能参与进来。正好让他们把这段时间的修行成果展现给您看看。”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赞同这个提议，但墨红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于是也附和道：“母亲说得对，姥姥，我最近刚学会了一个灵技，还想让您帮我看看呢！”

有了母女二人的带头，其他人也跟着提议了起来。见众人都赞同切磋的想法，墨岚松了口：“好吧。”

墨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墨玄还在墨岚的怀里，她差点就上去给这位小天才一个拥抱了。

切磋，多好的提议啊！来到幻境后，墨朱一身本领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而且，在幻境的限制下，也无法试探出墨人们，以及与这幻境息息相关的墨岚的深浅。

若是能够武斗，那试出他们的实力可就简单多了，找到破局之法更是会比在席上被动吃吃喝喝更容易掌握主动权。

墨岚又补充了一句：“输了的人要罚酒三杯。”

这个要求无疑给战败者增加了心理压力，墨朱轻皱眉头，试着劝她改变想法，道：“母亲，您忘了小孩子不能喝酒么？”

墨玄和她打配合，也跟着说：“不如改为给胜者奖励。”

奖励的名头听着比惩罚好听一些。墨岚颔首，她刚想制定奖励时，墨玄又道：“赢了的人，可以请教您一个问题吗？”

墨岚笑道：“若是你们个个都来问我，反倒像是我的惩罚了，这可不行。胜了的人，赏美酒三杯。”

这奖励与先前的惩罚几乎无甚区别，只不过，心理压力从败者转移到了胜者身上。

好在，墨岚还挂念着小孩不能喝酒的事情，于是打了个补丁：“若胜者是孩子，可以请教我一个问题，不过，你们可不能胡乱问，我只会回答修行方面的问题。”

听墨岚这样说，墨朱总算是松了口气：赢不好控制，输还不简单吗？切磋而已，又没说要全力以赴。

她偷偷朝着墨玄投去赞许的目光，还是这孩子脑袋灵活，像他娘一样。

想到自己的三妹，墨朱忍不住看了眼身边与墨梅长得一模一样的墨人，不禁有些神伤。

作为最了解墨岚的人，她能猜出，自己的母亲为什么会制造出这个幻境。

幻境中，三妹没有死去，她的孩子平安长大；墨青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同自己的母亲反目成仇，墨竹性情乖顺，没有被父母宠成那副无法无天的性格。

墨家的一切都在朝着最好的方向发展——正如墨岚当初和她描摹过的那个理想一样。

正厅中的所有人都在往外面走去，墨朱牵着女儿走在最后头，她看着人们走向灰暗浑浊的前方。

她低下头，叹了口气。

若不是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个虚假的幻梦，她几乎也要沉溺于其中了。

墨府的一大帮人在梅园中落座，情景竟然与公主与墨玄决斗那一天微妙地相似，连凝重的气氛都阴差阳错地重合了。

“谁先来打这第一场？”

墨岚高声问道。如同退婚那日，她在梅林中心的亭子里端坐，这一次她没有冷着张脸，面上挂着的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墨玄自发地站了出来，和决斗那天一样，走到了梅园中心的空地里。

幻境中的墨岚对墨玄有着超乎寻常的忍耐度，她耐心地问道：“小玄，你想和谁切磋？”

墨玄随手指了个人：“她。”

被他指着的墨红愣住了，她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墨玄要决斗的人，就是她。

墨朱领会到，墨玄想要的是问墨岚问题的那个机会，他与墨红两个人都是孩子，又都是现世之人，无论谁赢都能履行胜者的权力。念及自己孩子不太灵光的头脑，墨朱推了女儿一把，轻声说了一句话。

“输给他。”

墨红就这样被自己母亲赶鸭子上架了。

两人的决斗正式开始。正在墨红琢磨着，要怎么不引人怀疑、顺理成章地输时，她瞥见对面墨玄发生了玄妙的变化，一缕浅色的墨痕浮现在他的指尖。墨玄挥出右手，一道墨水化作的锁链朝墨红狠厉地劈了过来。

怎么回事？墨红懵住了，她记得自己这小表弟分明是没有图腾的人，这会怎么突然能使用【水墨】了？

她懵然地催动着自己的图腾。墨红传承的是父族的【化血剑】。它与【水墨】没办法比，却也是一等一的兵器图腾，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可墨红熟悉的长剑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出现在她手中，她一抬手，召出来的是和对面墨玄身上一样的【水墨】。

墨红大惊，她的图腾怎么也变了！

她在决斗中出神这么多次，自然是被墨玄轻松拿下。

看着自己的女儿被墨水锁链轻松掼倒，墨朱忍不住扶额，这丫头，让她输，怎么真就一点也不演了？

墨朱同样也惊诧于墨玄的图腾。但念及这是个幻境，墨朱就不奇怪了：墨玄的眼睛都完好无损，那自然是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联系到现实，她唏嘘不已：这孩子身上的遗憾未免有些太多，不怪这幻境如此优待于他。

墨岚见这场比试如儿戏般结束了，却是神情严肃起来。她望着墨红，眼睛危险地眯起：“你这是在演戏吗？”

“不认真的孩子，要接受惩罚哦。”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卡

下章争取写到破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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