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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惊、喜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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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崔璟郅也不想再管他们的事,便想去寻李昭晏,但此时身后他们下山的路上似乎出现了一行人,一阵响动,正往他们这边来呢。

崔璟郅一把拨开博见,凑了过去,也不管是不是那边还有许多的尸体了,就眼巴巴的望着,生怕错过了什么。

只见领头之人身着盔甲,带着面罩,看不清面目,只知道应该不是崔璟辞,这让崔璟郅有些大失所望。

但随后,这人便径直走到了那边的大帐门口,本想进去,但门口的侍卫却拦住了他。

“大人已经休息了,将军晚些时候再来吧。”

“林大人,兖王诸部已经伏诛,贼首已被擒获,还请林大人出面定夺如何处置兖王一事。”

这个人似乎并不管门口的侍卫在说什么,直接站在那里就开始汇报了起来。

而里面的人听到了动静,便也没一会就出来了。

“薛将军,别来无恙啊,事情办妥了?”

“是,林大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伏杀了兖王诸部,还有山上那伙毛贼,兖王也已经被擒住,就等大人发落了。”

林楼辅连连摆手,笑着说道:“他可是皇亲国戚,怎么能轮到我来处置呢?现在圣上不在,你去找殿下商量商量吧,看他预备怎么办。”

说着,林楼辅便打了个哈欠,招呼着让他离开,自己则转身便进去了。

崔璟郅本还在看热闹,没想到那人便朝他们走了过来。头上的面饰一去,崔璟郅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薛延,哥哥在洛州时说起过的那个人,将门之后,年少有为。

“崔三公子,我···”

薛延身着盔甲,本想向崔璟郅周全礼数,但奈何身上太重,不是很方便,崔璟郅见状便立马扶起他,客客气气地说道:“薛将军这是干什么,我可受不起!你可是朝廷命官,我一无官职,二无荫封的,将军这可就是折煞我了啊!”

薛延笑了笑,看着崔璟郅,想起来之前跟崔璟辞闲聊时,提到过他这个年纪很小的弟弟。

“崔将军经常跟我说起你,说你脑袋灵光,没想到今日得以见面交流,还真是如此。”

崔璟郅摸了摸后脑袋瓜,有些不好意思:“他那是想说我不务正业,没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吧。”

薛延不置可否,崔璟郅的浪荡样子也很难不叫人往这方面想。

“哎,对了,薛将军,我哥呢,他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啊?”

正说到这个了,薛延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的正事。

“对,崔将军还有话让我转告你呢。”

“转告?我哥他人呢?”

崔璟郅横竖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他哥的人影,刚刚本来还以为帐篷里的就是他呢,没想到也不是。

“你别担心,他没事,他北上燕州了。”

崔璟郅大惊失色,喊了出来:“燕州?”

江夏连忙捂住崔璟郅的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才又把他放开。

“公子,你小点声,这又不是在咱们家,让人···让人看见多不好啊。”

崔璟郅直接一把弹开他,追问起薛延来:“薛将军,我哥怎么回燕州了?他不是在洛州吗?”

“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个大概了,我也就不多细讲了,崔将军确实是奉命前往燕州的。支然可汗孤注芘力在漠北又拉拢了一大批人马,准备卷土重来,圣上想来个瓮中捉鳖,上次叫他侥幸逃走,圣上本就大怒,现在有一个大好的时机,正好可以将其一网打尽。圣上便假意提前调回了崔将军,让他们以为燕州布防空虚,好伺机趁虚而入。其实你,这就是圣上为他们准备好的空城之计,一旦他带人越过崦嵫山,跨过风刀关口,崔将军带领的伏击部队一到,便可以跟燕州军汇合,将其死死困在燕州南境魄罗川谷地之内。”

“这···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

崔璟郅虽然不懂兵法,也不知道燕州北境的地形如何,但薛延的话,听上去,很是在理。

“那倒也不是,我也是在崔将军临行前才听他说的,他跟我说这些,就是怕我将来在京都附近遇上了你,你担心得很,让我好跟你解释解释。”

“那他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全无察觉呢?而且他不是调往洛州了吗,怎么又要回去了?”

“这是圣上密旨,事发之前,只有崔将军和燕州军的几位将领知道此事,我估计连我父亲都还被蒙在鼓里呢。那天薛将军来我府上,便被章程的人给堵住,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缘由的。不过你放心,只要此事顺利,崔将军不日便可班师回朝,到时候,必定更加是风光无限了。”

薛延说着倒是轻巧欢快,崔璟郅却是在心里暗暗打鼓,自己不是没见过他身上那些伤,看着叫人心疼,现在又要去厮杀,怎么能让人放心得下呢。

“多谢薛将军了,还烦你帮我费心留意着,那山上怎么样了,兖王呢?”

“对了,”说到这个,薛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殿下呢,林大人说,兖王的事,需要殿下来定夺,圣上也没有明旨,我也不知道兖王该如何处置。现在人被绑在山上,我还得去问问殿下如何处置呢,殿下呢?”

薛延往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他的人影。

“哦,我带你过去吧,他是去那边看情况去了。”

说着,就领着薛延往那边营帐深处走。

一路上,崔璟郅欲言又止,他想跟薛延多聊两句,多问问关于他哥的事,但又怕人家不乐意,嫌烦,所以一直憋着不敢开口。

薛延也看出了他扭捏的样子,便打趣地问道:“崔公子,你怎么跟小姑娘思春一样,崔将军要是知道了你这个样子,肯定马不停蹄地就赶回来了,怕你让人给吃了,哈哈哈哈哈!”

崔璟郅自己不知道,他那小脸已然憋得透红了,即便是微弱的晨光下,依旧被映衬得透亮。

“啊?那什么,薛将军,你叫我阿郅吧,我哥就是这么叫我的。”

尴尬之余,崔璟郅只能变着法子缓解自己的窘迫。

“好,阿郅!你哥说你整天傻乎乎、乐呵呵的,我还不信,现在来看,还真是。”

“是什么?”

“傻小子啊!别误会啊,我跟你哥很早就认识了,所以他才会时不时跟我提起你,但每次只要一说起你来,那他可都是一脸骄傲的。”

“真的吗?”

崔璟郅有些不可思议,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薛延说的这话是奉承他二哥哥,还是就是些场面话,反正崔璟郅听着心里蛮舒服的。

以前本以为他是个兵痞子,现在来看,不论如何,这个人都还是有些心思细腻在身上的。

“哎,我听说你跟殿下···”

薛延一脸看好戏的样子转头看着崔璟郅,话没说完,但跟说完也差不离了。

“哦,嗯···是,那什么···我···”

崔璟郅也没回答,但也跟回答了差不多了。

薛延看他有些局促的样子,一把搂住,假装开玩笑地说道:“没事,人之常情嘛,哪个人没有七情六欲呢,你说是吧?再者说,崔公子,哦不,阿郅你一表人才,气度不凡,看着就不是凡物,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你呢!”

薛延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崔璟郅,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没有反应,直视着前方。

“哎,你看什么···”

薛延顺着他的视线一眼望过去,正是表情严肃的李昭晏在看着他们。

薛延立马规矩起来,刚刚搭着崔璟郅肩头的手也忙不迭地收了回来,赶紧就作揖行礼道:“洛州军行军参将薛延,见过三殿下。”

“薛将军有礼了,你着戎装,尽可免礼。”

李昭晏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不过听着倒是蛮威严的,崔璟郅看着他这个样子,还觉得挺新奇的,眼睛直勾勾地就跟着看了过去。

“多谢殿下。”

转头,薛延就一脸恐惧地看着崔璟郅,想求他给自己开解开解眼下的局面。

崔璟郅也知道刚才李昭晏肯定是误会了,便连忙岔开话茬:“晏···殿下,薛将军是有事找你,不认识路,我带他过来。薛将军,你不是有正事要说吗,赶紧的呀!”

崔璟郅拿手肘子撞了撞薛延,薛延也立马反应过来,禀报道:“启禀殿下,兖王诸部已经尽数被灭,贼首兖王已经被抓,还请殿下发落。”

“薛将军雷厉风行,办事妥帖,不过我年纪尚轻,又没什么经验,不如你还是去问问林大人吧。”

薛延一听,连忙表示道:“就是林大人让我来找殿下的,他说兖王身为皇亲国戚,不该由他来发落,还是交由殿下处理为好。”

李昭晏听后冷笑一声,讥讽地说道:“皇亲国戚?林大人还在乎这个?他这是想甩口黑锅给我呀!”

“殿下多虑了,圣上已经全权将此事交由林大人处理,既然林大人交给了殿下,那殿下自当是可以行使自己的职权的。”

薛延不明所以,只看出了李昭晏有些不悦,他还以为是李昭晏看见了他跟崔璟郅拉拉扯扯、不清不楚的,误会了呢。

李昭晏现在只觉得心累,其实根本无暇顾及他跟崔璟郅刚刚的举动,便敷衍了过去。

“薛将军辛苦了,这事我去找林大人商量吧,你去歇息吧。”

“多谢殿□□恤,那我先回去准备明日回京的事宜了。”

薛延话还没说完,李昭晏便径直从他们俩中间穿了过去,往前面的大营出走去。

半晌,崔璟郅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本来想趁着薛延离开之后,再好好跟李昭晏解释解释的,现在来看,他定然是气急了,直接就走了。

崔璟郅刚想抢前一步去拉住他,没想到李昭晏这时候又自己回头了:“吴靖跟道安他们没事,薛将军,劳烦你跟内衙的人说一声,叫他们来把道安,就是那个洛州通络使,把他接走,他受伤了。”

薛延也是有点不明所以,直直地看着李昭晏,只能先应和下来。

等他走后,薛延有些后怕地戳了戳崔璟郅,想问个清楚。

“崔公子,殿下一直这么高冷的吗,看得我鸡皮疙瘩冒了一身呢!”

“我也是第一回见,还怪好看的呢。”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忙去吧,我去干正事了。”

说着,就支走了薛延,自己往前去跟上李昭晏去了。

崔璟郅跟在后面,不敢大声叫他,更不敢走到他身前去,只能一步步地观察着,看他什么时候可能会停下来。

终于,还是李昭晏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崔璟郅一脸的憨笑。

“你乐什么?”

“晏儿以前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看着真是让人心痒痒。”

要是往常崔璟郅说这些骚话,李昭晏要么低下头来暗骂他,要么就堵住他的嘴,可现在却是一言不发,闷声发愣。

“怎么了,我···我刚刚跟薛延那是在说,说我哥的事呢,说着说着就比划起来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晏儿。”

李昭晏看他着急解释的样子,抬头看了看,摇了摇头,慢慢悠悠地说道:“跟这个没关系,阿郅,跟你没关系,是我。”

“你怎么了?是不是你外祖为难你了?”

“外祖?是啊,我都多少年没见过他了,现在见到他,是挺令我吃惊的,真是想不到啊。”

李昭晏一边说,一边找了棵树靠了上去,仰天长叹了起来。

自己果真还是太小看他了,二十年前,他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边疆小吏,便可以凭着这些年许许多多的看似机缘巧合的东西,坐上如今中书侍郎的位置,可见他的手段之高明。他竟然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母亲嫁入皇室乃是他被逼无奈之举?简直是笑话!当年要不是他狠心嫁女,自己又怎么会得到如今的滔天权势呢?自己刚刚竟然还差点信了他的话,着了他的道!

可他说的,太子入京之前,他有事要做,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诓住兖王,一边还算计着太子?

还真是一幅好棋啊,兖王这样的老狐狸,在他面前,不过就是个马前卒罢了,想想出洛州时,他是多么的声势浩大,再看看现在,如丧家之犬一般被人挑落下马。

崔璟郅看他实在是闷闷不乐,也就不再随便开口搭话,找了个浅一点的树枝,自己也跟着半躺了下来。

崔璟郅侧过身去,看着李昭晏紧锁的眉头,很是惆怅的样子,但他实在是猜不出分毫,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面对兖王都能潇洒自如的人变得如此郁闷难解。

“怎么不说话?”

崔璟郅有些意外,李昭晏竟然主动开口了。

“我怕你生气,不想理我,我陪你待着也好啊。”

“不冷吗?”

“你不冷吗?你在这,我就在这,我陪着你。”

李昭晏深深地回眸一望,跟崔璟郅眼神交汇在了一起,相视一笑。

“晏儿,我以前也爱一个人看天,我能看一晚上呢,就是没人陪我说话,你说天上的星星会不会听到啊?”

“你还是小姑娘吗?信这个?”

“我不信,但是现在,我的宿命星星正在跟我讲话呢。”

说着,崔璟郅便撑起双手,支起脑袋,呆呆地望着李昭晏嘴角止不住地咧着。

“又胡说,不害臊了!”

“那你还不理我!”

“我不是在这儿嘛。”

“可是你有心事,你有心事了,心里就没有我了。”

崔璟郅难得说得如此肉麻,李昭晏不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让人夺舍或者是掉包了?

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崔璟郅:“你今晚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尽说些胡话,难听死了,以后不许说!”

李昭晏终于不再死气沉沉的了,崔璟郅也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一把搂了过来,轻声在他耳边答应道:“好,以后关起门来,说给你一个人听,谁知道这里有没有外人呢。”

一说到这个,李昭晏唰地一下腾了起来,环顾起了四周。

“怎么了?我开玩笑的,没人,放心吧。”

但这句话明显是触碰到了李昭晏的敏感神经,他不顾崔璟郅的拉扯,执意要去远处的林子里看看情况,似乎那里真的有人似的。

但刚迈出去的步子却又缩了回来,他有些害怕了。

破晓时分,林子里还留有最后一丝黑暗,但那种幽深的寂静,还是将林子边上已经快要消失殆尽的夜色渲染得更加浓重了些,李昭晏站在原地顿了顿,他不敢孤身一人前往,生怕里面钻出什么东西来了。

崔璟郅站到了他的身后,撑住他的身子,轻声说道:“要去看看吗,我陪你吧,免得你不放心。”

说着,就要拉起他的手往里边走去,李昭晏却在此时退缩了。

“咱们回去吧,去看看那边怎么样了,天快亮了,咱们还不知道山上发生了什么事呢。”

“好,都依你,走吧。”

崔璟郅什么都没有继续问下去,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免得叫他瞧出来了,又要跟着忧心。崔璟郅相信,李昭晏一定会有对自己真真正正放心的那一天的,到时候他也肯定会对自己和盘托出的,现在自己只需要陪着他就好。

扶着李昭晏,崔璟郅就环抱着他往回营的方向去,李昭晏还是不是回头看看,但终究还是他多虑了,后面什么都没没有。

回到大帐附近,李昭晏本可以直接去找林楼辅问个清楚,但他依旧选择了等在原地,他想亲自问问兖王,这一仗,他到底是怎么败的。因为无论从林楼辅嘴里听到了多么确切的答案,李昭晏还是会心有疑虑,与其这样,不如去问当事人。

等了许久,薛延终于押着兖王下山来了。

李昭晏看着眼前这个被五花大绑灰头土脸的人,简直不敢相信,仅仅在一日之前,他还高傲地跟自己在后面的大帐里饮酒座谈呢,现在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殿下,人已经带到了,怎么处置?”

薛延一改刚才的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他本以为李昭晏会重重地处罚兖王,以解自己心头之恨,但李昭晏却做出了一个令他惊讶不已的决定。

“薛将军,给皇叔祖松绑。”

“什么!”

薛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指令,瞪大了眼睛,但李昭晏眼神坚定,容不得薛延质疑。

愣了一会过后,薛延也只好照做,将兖王松开。

“看来殿下早就有所准备了,成王败寇,我愿赌服输!”

兖王觉得是李昭晏摆了自己一道,还有些明显的不服气。

“皇叔祖不相信我?我这些天吃住都跟你们在一起,何况你不是也不相信凭我的脑子能作出如此精细的谋划吗?我礼遇你,那是看在咱们同宗同族的份上,你的事,还是等到了京都之后,交由父皇处置吧。”

“殿下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蹚这趟浑水?你这话说出来,谁会信?”

“皇叔祖不也是轻而易举就相信了自己身边的那些人?”

李昭晏面无表情地着看着兖王,几番言语之后,两人便再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他让薛延带着兖王去了另一边,他现在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要跟他闲扯了,大事已定,李昭晏也不想自己来做这个恶人。

“殿下处置得宜,圣上要是知道了,定会夸奖殿下的。”

正巧,林楼辅像是闻着味儿似的,兖王一走,他就过来了。

“外祖要是不帮我传达一下的话,父皇又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呢?”

李昭晏故意阴阳怪气,当着众多人的面,夹枪带棒地说道。

林楼辅当然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其中的意味,但他也只是一笑置之,没有跟着李昭晏的思路走。

“殿下放心,明日入京,我定会向圣上亲自奏报,禀明殿下所受之劫难,历经之艰辛,处事之风度,临危之气节,殿下尽可以期待,看看圣上此次会给你什么样的封赏。”

林楼辅无所谓的态度令李昭晏大怒,他转过身去怒视着林楼辅,就快要脸贴脸了吗,两眼也快要放出火星子来了。

“外祖还真是疼惜我呀,不过你觉得我还需要封赏吗?”

李昭晏故意将这样一个问题直接抛在了林楼辅面前,就是想看看,到底他能为他所说的事情做到什么程度,倘若他真决心如此,那么崔璟郅必然危险,所谓的入京,也只是在宣告着他们死期的进一步来临。他们躲过了兖王,却还是很有可能躲不过林楼辅。

“当然,你我皆是朝臣嘛,殿下受荫封,我食俸禄,你我无不是为了圣上的天下,尽心办事啊!”

朝臣?李昭晏从他嘴里听到这两个字,觉得无比荒唐,还冠冕堂皇说什么为了圣上?也不知道你效忠的是哪个圣上!

“外祖说得对,那不如说说京都的情况吧,我离开洛州之后,可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京都的情报了,很是担心呐!”

虽然现在是李昭晏和林楼辅两个人的独角戏,但崔璟郅也是看出了其中的一些端倪,他字字夹枪带棒,意指林楼辅似乎在暗地里搞什么小动作,再加上之前的反常,看来确实是昨夜两人的谈话出了什么问题。

只不过此时,他不方便开口,只能先观察着,事态若是不对,也好早做准备。

林楼辅并没有着急跟李昭晏解释什么,而是带着他往大帐那边走了些,似乎准备了什么东西要给他。

“这是做什么?”

李昭晏很警惕,在这样一个满是他手下的环境里,李昭晏也的的确确不太敢相信他了。

“殿下想知道的东西,他们会告诉殿下,至于剩下的隐秘,殿下回宫之后,自可以去问问你父皇。”

“他们?他们是谁?”

正在李昭晏疑惑之际,大帐之后走出了两个人来,定睛一看,竟然是舒缅和舒孝。

不对,不应该叫他舒孝了,他应该是自己的堂兄。

“这是何意?”

李昭晏觉得这也是林楼辅的鬼把戏,对于舒缅他们的突然出现,表示深深的怀疑。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为殿下答疑解惑,既然殿下无心天下,我也看出来了,殿下有更合适自己的东西,我也不强求了。舒缅和章程,都是我的心腹,章程还在洛州处理兖王留下来的事,不日便会回到京都向圣上呈情,至于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有什么疑虑的,可以再问问他。其他大多数的事情,舒缅都参与了,他会告诉你。至于此行到底为何,还有舒孝的事嘛···这个你还是去问你的父皇吧。”

说着,林楼辅似长叹了一声,看了看眼前对自己满眼怀疑,自己却又曾对他无限憧憬的人,很是泄气。但再一回头,跟崔璟郅一眼神对视,那股怒气,还是显而易见地流露出来了。

“殿下自便,你们有什么就问吧,我去处理山上的事。”

说完,便背着手,踱着步离开了。

崔璟郅知道他在看自己,便紧跟着就凑到了李昭晏面前来,想问个清楚,还没开口,舒缅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草民宇文期殳,参见三殿下。”

“草民舒孝,参见三殿下。”

舒缅有此反应,李昭晏并不奇怪,但为何舒孝也是如此淡定呢?难道他就不生气吗,没有一点怨言吗?

跟着过来的崔璟郅也很是疑惑,看着地上虔诚叩拜的两人,崔璟郅甚至觉得是自己产生了错觉,那个在洛州跟自己攀谈的舒孝,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两位这是干什么,请起。”

李昭晏赶忙上前扶起他们,但看着他们的脸,他们的眼睛,李昭晏却也是一个字都问不出来了。

“殿下,可有何疑虑?”

舒缅似乎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是还有些期待着李昭晏开口问他些什么,这样的态度让李昭晏不禁怀疑,舒缅接下来所说的话,是否还有那么强的可信度了。

“我···不如你先讲讲,为什么舒孝还能安然于此吧,我对他这段时间的动向,更为好奇。”

不出所料,舒缅很是自得,看来李昭晏最为关心的就是眼前所见之人,林大人还真是没猜错。

舒缅镇定自若地应答道:“舒孝的事,是圣上提前吩咐好的,叫我一定要带他回到京都,保他周全。那日在洛州的白云间见过崔公子之后,我便让人带着他出了洛州城,一直往京都方向赶来。至于后来在太白行宫见到林大人,他跟舒孝说了什么,那你还是直接问他吧。”

说着,众人便将目光齐齐转向了舒孝。

李昭晏以为他会很不自在,但看反应,他倒是比之前见时更加怡然自得了,脸上也不再是眉毛耳朵挤到一起,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了。

“我本来以为先生让人带我来京都,是为了避难的,毕竟我们···他们即将成事,我待在洛州,会对先生行事极为不便,我也就没有多说什么。但后来快到京都的时候,那些人却带着我去了太白行宫,我知道那里,那是你的住处。我以为先生高明,选了这么个地方供我躲藏,可后来一见到林大人,我便已经开始有所警觉了。”

“你···你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

李昭晏小心翼翼地问道。

但舒孝似乎不屑一顾,脸上也多了几分戏谑,他冷笑一声,看着李昭晏的眼睛,似乎一点也没有害怕。

“殿下觉得我跟你是仇人,跟圣上是仇人?所以我要报仇?”

“难道不是吗?那你为什么要跟着舒缅,跟着他这么多年,在洛州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潜藏?”

“我也不想啊,我不管我是谁的儿子,谁生谁死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从小便是先生养我长大,教我识字,为我请最好的师父教授武功···在我眼里,先生就是我的父亲,我不想为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人,耗费我一生的心血,我也想带着先生离开,可是我知道,他肯定是不愿意的。我只能按着他说的去做,做好每一件事,我不想先生因为我,在还没报仇成功的时候就先我而去了。”

李昭晏听着舒孝的真情流露,看了看他身旁的舒缅,虽然他在强装淡定,但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他眼角夹住的泪水,还是瞒不过他的内心最真挚的感情。

“不论是兖王,还是圣上,仇人是谁,我真的不在乎,父亲已经死了,我不想先生再为我而死,为一个已经骨枯黄土的人浪费自己的一辈子。当我在太白行宫见到林大人的时候,我很警觉,我看过先生给我的资料,他就是当年的主谋之一。可林大人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起初想直接离开,我不相信他说的,他告诉我,这些年,先生一直在利用我!可他拿出了一道圣旨,上面说,只要我愿意在事成之后出面安抚江南士族,便可以放我和先生离去,我犹豫了很久···”

说着,舒孝转过身去看了一眼舒缅,眼中尽是不舍和关切,两人相对而视,眼中早就浸满了泪水,但都还在强撑罢了。

“我思索再三,觉得即便是先生骗了我,即便是他利用了我,但这些年,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这些是真的,这是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的。要不是先生,我估计早就跟着父亲一起下去了。我本就担心事发之后先生的安危,不过既然先生就是圣上的人,世上也只有他可保先生和我的安全,那我为什么还要挣扎呢?”

舒孝这话,听着像是妥协,但但隐隐约约却给人一种解脱的感觉,他似乎如释重负,不再为日后的生机所忧心了。

“孝儿,是我对不起你。”

舒缅语气平淡,也没什么波澜地说着。舒孝转过身,呆愣地看着他,颤抖地说道:“先生以前总是叫我孝儿,后来一直叫我少主,可我还是希望先生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对我,那种称呼对我来说,太生分了。我没有家人了,先生,你是我唯一的家人了!你也是我最后的倚靠了,先生不该瞒我的,我会相信你的。”

终于,舒孝忍不住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舒缅,眼泪也在刹那间夺眶而出,甚至站在身后的李昭晏都能听到舒孝的抽泣声。

刚刚他那一大段的真情流露,看似是说给李昭晏听的,实际上舒缅才是真正的主角,那个陪伴了他二十来年的真正的父亲。

舒缅有些绷不住了,放开舒孝,看着李昭晏赔礼道:“殿下,在下失仪了,还望殿下勿怪。”

李昭晏有些兴奋,不知道是不是被感动到了的缘故,他甚至也有些眼眶湿润了起来。

“没事,舒孝既然是皇叔之子,那就是我的堂兄了,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拘礼。”

舒缅听着李昭晏的话,眼中划过了一丝不可置信,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直呼河间王为皇叔,这在皇家乃至整个天下,都是禁忌呀!

李昭晏也看出了他情绪中的惊讶,便安慰道:“放心,既然此事是林大人玉成,那就定是奉了父皇的旨意的,父皇都认可了,我们又何必拘泥呢?”

舒缅望了望林楼辅离开的方向,再一听李昭晏的话,似乎安心了不少。

“对了舒缅,兖王为何会跟你合作,并且如此相信你呢,这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我不明白。”

终于,李昭晏还是想起了正题,后边的崔璟郅一听也瞬间打起了精神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生怕漏听了什么。

“我···我多年前为林大人所救,林大人冒着生命危险将我兄弟二人带离了洛州,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报答林大人的救命之恩。我本来一直潜藏在京都,七八年前,林大人来找到我,说是让我为圣上去洛州办事,解决圣上的心腹大患,我同意了。去了洛州我才知道,洛州还有林大人的内应,我要做的,就是配合章程一起劝兖王谋反。”

“劝他谋反?”

惊讶之余,崔璟郅的话里还多了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人想看到自己的臣民谋反闹事呢?

“兖王是圣上的皇叔,也是当年跟先帝争夺皇位的主要人选,多年来一直隐居于洛州。圣上登基之后,兖王已渐有跋扈之心,但奈何无从对其下手,师出无名,所以劝他谋反就是最好的法子。”

“你们谋划了七八年?”

李昭晏觉得实在是有些费心劳神,七八年时间,自己之前还抱怨,现在看来,自己的日子是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呢。既不用劳神,又不用出力,看来自己果真不是当什么治世明君的料子。

“我参与了七八年吧,但我看,章程应该更早就在洛州做准备了。”

还不止这几年,时间甚至更长?人生几何,春秋易逝,他们追求的就是这种权利争斗吗?

李昭晏不禁在心里感慨,要是之前听林楼辅说那些的时候,自己确确实实有一些心动了,天下之主,谁不想当呢?可现在来看,这天下的主人,需得时时刻刻费神筹谋着,一步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自己以前总觉得自己对于皇室之事知之甚多,这些天以来,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皇权,甚至是臣子之间的权力争夺,是有多么残酷。

以前觉得一个亲王之位,便已足矣,自己不想再过多的强求,但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人间妄想!即便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亲王,也少不了被迫卷入纷争之中。这么看,崔璟郅的确是个明白人呢。

“那宇文曜呢,他在里面是一个什么角色?我看他好像是事事不关心,但事事又都了解。”

“阿曜从小便长在内衙,接受训练,那段时间,跟我接触甚少,我甚至觉得他变得越来越冷心冷血了,一连好多年,我都不曾见过他。直到那时候,我在京都的梨桐书院遇到了些麻烦,他帮了我,我才又重新认识了他。他变了,有些放浪形骸,让人摸不着头脑,但他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刀子嘴豆腐心,这个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到了洛州之后,便按照林大人的指示,接近兖王,随后的接触中,我隐晦告知于他,内衙也有我的眼线,也就是阿曜,他也觉得很不错,说我是个可以结盟的好帮手。后来兖王又试探了阿曜几回,也就相信了。”

“他···宇文曜什么消息都给?兖王都信了?”

“章程···他跟大人很像,跟大人年轻的时候很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是能让人放下心防,兖王跟章程应该是认识了有些年头了,我刚去洛州的时候,就是他介绍我跟兖王认识的,至于旁敲侧击让他相信阿曜,我想对他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舒缅话里话外,虽然都是在说章程和他,但李昭晏觉得,他却是意有所指,只是不好点破而已。

“这些事情,都是你们帮着兖王做的?还有那废弃行宫里的士兵?”

“算是吧,为了让他放心,以为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我们甚至阻断了其他的野心势力的谋权之路,来周全他,以免出现意外。”

“其他人?什么人?这是什么意思?”

李昭晏不由得眼冒金光,难道事情远未结束?

“林大人没有跟你说吗?京都势力,皆蠢蠢欲动,我们只是其中一股,不论是为了除掉兖王,还是···”

舒缅看了看李昭晏,不敢继续说下去,愣了半天,才又开口道:“京中的皇子不止您一位,当然站队的就不止一批人了。这些人,个个都是狼子野心,环顾着,想着京都发生大事,好趁机作乱。”

“看来舒先生是知道什么了?”

舒缅一抿而笑,摇了摇头:“我只是了孤儿,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林大人收留我,不过也是给我口饭吃,我能知道什么呢?”

他越是放低姿态,李昭晏越是觉得不对劲,难怪,林楼辅之前说,京都是浑水一滩,所以兖王进京的消息才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合着这些人都是在等一个浑水摸鱼的机会啊!

“那京都还是否有危险,这先生总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林大人所说的,殿下需要自己去问圣上的事了,我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别的,我一概不插手。”

说着,舒缅便又开始行礼作揖,看样子是要走了。

果不其然,舒缅说了两句客套话,便准备请辞了:“殿下恕罪,草民还有要事需要去办,这就要先行告辞了。”

一旁的舒孝看了两眼,也跟着行礼。

说罢,还没等李昭晏开口,舒缅便着急着离开了。

“等等!”

李昭晏在后面叫住他。

“舒先生,说了这么多,那你可还记得我的皇叔,那个当年为你丢掉天下的人?”

舒缅愣住了,眼里满是不可思议,随后看向舒孝,他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他没有说话,而是愣在原地,许久许久。

过了半天,他开口道:“不记得了,太久了,我只知道那时候的东宫大门,是不会上锁的。”

说罢,便嗤笑一声,决绝地转身离去。

崔璟郅也终于在此时能够插上嘴了:“这是怀念呢,还是不敢面对呢,还是···”

“念念不忘吧。”

李昭晏看着他离远去的背影,接着说道。

“那舒孝···岂不是···”

“他们就算是父子了吧,皇叔的事,已经是埋入黄土的陈年旧事了,舒孝连被人骗这种事都能想通,想来一个已经死了多年的死人,在他心里,也很难翻出什么波澜来吧。”

他们俩也并没有走太远,而是顺着林楼辅离开的方向,朝着那边去了,李昭晏看得有些出了神,不自觉地在哪儿站了许久。

崔璟郅没有打搅他,而是跟他一起看着,直到舒缅他们的身影消失了,崔璟郅才缓缓道:“咱们现在去回去呢,还是赶紧跑呢?”

“你不是担心你哥嘛,还有你爹,怎么,想跑了啊!”

“我回去,只能添乱,我要是不回去,兴许我爹还能应对自如呢,相信我,别的不行,偷奸···不是,嗯···玩机灵,他可是老手了。”

“那崔将军呢?”

崔璟郅被问住了,今天没在这里见到他,自己就已经很心慌了,再加上薛延说他又赶往了燕州,自己这颗心,简直要提到嗓子眼了!

“我···我去燕州?”

崔璟郅支支吾吾了半天,就给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李昭晏也不禁嫌弃他道:“得了吧,可别了,你去燕州,比在京都还给人添乱呢!那边可是真刀子,一不留神命就没了,还留张嘴给你耍嘴皮子?”

“那咱们回家,我回家收拾收拾,准备娶你了。”

李昭晏听着他这话,有些得意,又有些窃喜,看着他,傲娇地说道:“凭什么是你娶我,我可是皇子,那也应该是娶我娶你才对啊!”

“那你可得准备丰厚的彩礼哦,我们家怎么说也是家大业大的,一般的东西可诱惑不了我,我要求还是很高的。”

“故作清高,看你到时候嫁不嫁!”

崔璟郅的小心思怎么瞒得过他呢,李昭晏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撒娇卖弄,小样儿,还诱惑不了你?看你到时候把不把持得住!

“走了,去看看阿衍他们怎么样了,一晚上了,他们该担心了。”

李昭晏不管自己的要求,还要去看那个狐狸精,这让崔璟郅很是来气,再想到待会还要看见那张死人脸,怒气简直可以直冲九霄云外了。

“不能不去吗,我不想看见他!”

“谁?”

“你明知故问。”

“阿衍是父皇指给我的先生,是我的伴读,他没什么坏心眼的,就是平时被齐相给约束得太严了,所以看着不太好相处。你也别那么小心眼,搞得···搞得人家以为我跟阿衍闹矛盾了呢。”

说着,李昭晏就想赶紧离开,免得待会他又要无理取闹了。

果不其然,崔璟郅追了上去,非要问个清楚。

“什么叫我小心眼,那个老色狼,明明就是心怀不轨,对你···没安好心!”

一边走着,崔璟郅一边扯着李昭晏的衣角哭诉着,像个深宅大院里天天跟人家争风吃醋的妇人一样。

“你觉得,就你们俩的种种行为来看,你们谁更像是老色鬼?嗯?”

李昭晏憋着笑,看着崔璟郅,直到他回答不上来。

崔璟郅理亏了,开始闷声不说话,只是跟着李昭晏一起去,不肯让他一人前往。

“跟着我你就能安心了?”

“嗯,当然了,博见那小子不中用,我当然就得顶上来了,保护你嘛。”

“那你还是多练练吧,三脚猫的功夫,看着让人着急。”

“你怎么跟我哥一样啊,一点不给人留面子,老是揭我的短。”

两人有说有笑地往看押齐之衍他们的南边去了,似乎昨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都完全不复存在了似的,这段时间的提心吊胆,也跟着烟消云散了似的。

就算是大家现在还心有余悸,大概也不会再开口谈及了,一则是害怕,还有忌讳,二则,还有很多事情都没弄清楚,很多人也还躲在迷雾之中,比起那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似乎这种暗处的诡秘更加让人难安下心来。

崔璟郅一向是最知道如何转变话题的,不该说不想说的,他不会涉及半点,不会让人感觉跟他在一起时压力倍增。

也许这就是两人的心有灵犀吧,李昭晏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拈酸吃醋了,也不是妒忌齐之衍,倒是为了开解他,想了许多的法子,来转移他的注意力。

一路上,李昭晏竟然真的想不起来林楼辅跟自己说过的那些荒唐话了,心里也觉得安慰了不少。

从前齐之衍也会时常逗他,但李昭晏知道,那只是他为了完成父皇交代给他的任务,不是真心实意对自己的。可阿郅不一样,这小子,你说他心眼少吧,他倒总是能洞察人心,说他心眼多吧,他又老是看不明白时局,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得太像了,总是让人对他不上心,也看不上眼。

“殿下!你没事吧?”

老远,崔璟郅就听到了他的叫喊声,让人心烦得很,不由得嘀咕了起来:“嘴巴真大,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小子还会这手呢?叫人不齿!”

“走啊,愣着干什么,过去看看去。”

李昭晏催促着,崔璟郅也只好不情不愿跟了过去。

一见面,齐之衍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李昭晏的面前,左右打量着,上看下看的,就差上手摸了。

“殿下无事就好,我担心了好久呢。”

“用不着,他没事,那是因为我在呢,有你什么事,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崔璟郅一向是在嘴上不饶人的。

“崔公子自然应该保护好殿下,若是连这等事情都办不好的的话,那我回京之后也只能向圣上禀明实情了,到时候崔公子可还要去御前申辩一番吗?”

“我···”

齐之衍平时话倒是不多,不过跟崔璟郅过起手来,还是很得上风的。

“好了好了,没事就行,别吵了,小孩过家家呢!”

崔璟郅知道自己争辩不过他,便也暂时不再跟他作对了。不过京都此时近在眼前,两人的矛盾也势必会愈发激烈的。

洛州之行,由此来看,就是圣上给三殿下的封赏,只是要找一个名头来堵住百官的嘴罢了。眼下在朝中,他俨然已经炙手可热了,再加上这份情谊在,齐之衍就更加不可能放弃了。

“你们昨日可看到了,或者是遇到了什么?”

李昭晏直入主题,他们昨晚就离开了上半夜,结果山下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齐之衍和孙斐必定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

“昨日你们上山之后,吴将军就来将我们笼到了一起,怕到时候你们出了事,我们分散各处,不方便逃跑。可我们汇集一处的时候,吴将军就发现了端倪,兖王账中竟然无人看管,似乎像是全都走光了一样。我们很谨慎,怕是圈套,吴将军便去打探情况,回来的时候,吴将军有些被吓到了,便招呼我们退回来,我们也觉得事情不对,便没有再轻举妄动。直到后来营中出现了阵阵打斗的声响,过后,便是来找到我们的云天,还有···林大人。”

“你们不知道朝廷的人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没有,连吴将军都被吓到了,想来应该不简单。听说这些人是被下毒害死的,看来他们早就在负责粮草的辎重营里混进了自己人。”

“你们没事吗?”

“巧了,我们昨天没有分发膳食,一天没有吃饭,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兖王就单纯想直接饿死我们。”

李昭晏本想在他们这里问出些有用的线索,现在看来,恐怕是不行了。

林楼辅到底有多少自己的党羽呢,禁卫、城防司、洛州刺史、内衙?他这些年不显山不露水,倒是在暗地里笼络住了这么多朝中的重臣。

李昭晏不禁开始担忧,先前所说的兖王挟持自己意图谋反一事,不会真正想这么做的是自己的外祖吧?李昭晏想到这里,后背竟然开始冒起了冷汗来,万一自己的担忧是真的,那岂不是现在才真正落入了龙潭虎穴?

“吴将军呢?”

“他在那边跟人商议什么,好像是要去洛州支援崔将军。”

“去洛州?现在?有圣旨吗?”

“不知道,我···”

齐之衍话还没说完,李昭晏便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吴靖,吴靖,吴将军!”

“哎,殿下,何事?”

吴靖急忙赶了出来,听到了李昭晏在急切地呼唤自己的声音。

“怎么了,殿下找我有事?”

“你要去燕州?”

吴靖刚想回答,其他人就也跟着出来了,吴靖看了一眼身后,又看着李昭晏,回答道:“是,将军和孙斐只身前往晋州,领兵往燕州支援,我们不放心。眼下殿下已然安全了,我们还是去该去的地方比较好。”

“可有圣旨?”

李昭晏表情严肃,似乎不是为了打听崔璟辞的安危情况来的。

吴靖也心领神会,便和盘托出了:“没有,不过林大人有兵符,还有圣上的手敕,我们可以便宜行事。”

李昭晏大为震惊,父皇竟然连兵符都给他了,就这么相信他吗?

“崔将军怎么去了晋州了,不是直接往北境去了吗?”

“晋州兵力是北境六州之中,除了燕州,最为盛者。燕州军暂由赵海义将军率领,为了打好这场夹击战,晋州的兵力调动,也很关键。将军日前前往晋州调兵,就是为了赶在孤注芘力发现此事的蹊跷,或者是在他给燕州百姓造成更大的威胁之前,将他击杀在魄罗川谷地里,要是让他带兵越过风刀关,燕州就真的危险了。”

“你们能确保找到的他吗?”

这些地名听得李昭晏是晕头转向的,根本不知道在哪儿。

“我们跟着将军行军多年了,再加上此事是朝廷秘密谋划的,要是崔将军有什么指示,会在沿途留下驻军告知我们的。我们只需要带着人,赶到将军事先安排好的地方埋伏即可。”

调度晋、燕、洛三州,甚至是京都的军队,如臂指使,林楼辅还真没说错,他是父皇最为信任的权臣。可权力同样会滋生野心,甚至会让人生出觊觎皇位之心,父皇心思缜密,难道没有看出他的狼子野心吗?

李昭晏希望是自己多虑了,也是林楼辅那晚说多了糊涂话,要是他真忘恩负义,背负皇恩,这天下,恐怕迟早会尽在他手了,到时候要不要他这个傀儡都说不定了。

“你们今天就出发吗?就你们?”

“是,洛州军留在城里的那批人让将军带走了,我们就前往晋州方向去寻将军留给我们的东西就好了。这次朝廷下了很大的决心,一定要生擒孤注芘力,上回让他跑了,将军很是头疼,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又出现了。”

“多久可以回朝?”

“最快也得一月有余吧,要是跟他们打消耗战,我估计得等到开春那时候吧。”

李昭晏也实在是不懂打仗,别说实战了,连理论都未知一二,所以听得是云里雾里的。但他知道,此行是父皇经久谋划而成,必然不会因为林楼辅而有什么大的转变。

他也说了,他是朝臣,先解决外忧,才能平定内患呐,他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干出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来的。

李昭晏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那你们小心,万事···我也不懂,总之,咱们京都再见。”

“是,多谢殿下。”

看着吴靖他们离开了,李昭晏刹那间有一种卑微渺小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觉得置身于巨大的阴谋和危险之中,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但现在看了吴靖他们要做的事,自己简直是多此一举,吃饱了没事干一样。

自己不过是这巨大诱饵中的一个而已,即便是没有自己,也还有别人,事情也照样会发展无误的。

那种落差和空虚一遍遍地浸透着李昭晏本就脆弱的心,他还是多虑了,那时候刚到洛州的时候,自己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尊荣和敬畏,可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这算什么,小孩子玩的把戏吗,自己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任人摆布。

他也只能长叹一口气,仅仅就这样,来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懑。其实根本也算不上是愤懑,直白点说,就是无能。但他也只能认命了,无能又能怎么样,自己也被这无能的样子包裹二十年了,何必今朝又开始长吁短叹的呢?

“怎么了,你还舍不得了?”

崔璟郅故意吃醋地说道,他看出了李昭晏走了神,想必又是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还是把他拉回正轨比较好。

“怎么,不行啊?我的太白行宫虽然不大,但是多住几个长得顺眼点的也不是不可以啊,我可以去求父皇,让他把吴···”

李昭晏还想逗逗他,没想到崔璟郅却赶忙过来堵住了他的嘴,不叫他再说下去了。

“别说了,圣上小心眼,你一说,要是真让他知道了,他肯定给你照办无误,到时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我!”

“你竟然敢议论圣上!胆子不小嘛!”

李昭晏也学着他的样子,低声在他耳边喃喃道。

“有你撑腰嘛,我当然胆子就大咯!”

两人正说着呢,齐之衍就跟了过来,打断了他们的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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