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席并未管他的说辞，反而只是站起身，没再看那双故弄玄虚的鞋子。

杜明不明所以，不安的跟在苏席身后，看他将弟子们以及福二哥带到殿前。杜明跟在人群中似有惴惴不安，但心中又是坦荡，他未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苏席入殿中，腐烂恶臭的味道愈发浓重，直直的要冲进人鼻里割去几分肉。

苏席抬手，拿起寥寥几根长香，立于烛火前点燃插入神龛。里面已经堆积起一层厚厚的浮灰，快要从青铜小方鼎中扑出来，三根细木棍牢牢的扎入其中。

檀香味道的烟雾短暂的染上苏席的手，他转过身，凝视站在人群最后的杜明。

“二师弟是杜明杀的。”

“失心之由我也已经找到。”

“三师弟福二，你二人押住他。”

“我要刨开他的心看看，那颗凡人心到底是怎么跳动的。”

“师尊！”

杜明闻言慌张的扑跪在苏席脚边，双手不安的紧揪住蚕丝袍，“弟子到底所作何为，您一向知道！！”

“滚。”

“商凉玉！！”

“杜明，”苏席冷漠的提起桌边青铜礼剑，虽是礼器，但开了锋。

剑脊上铜绿如夏池圆苔，斑斑锈迹蔓延，苏席将利剑立于杜明脖上，寒气和金属腥味交叠通过体肤传入神经。

其余弟子惊得三顾相言，议论纷纷，不知这乱象该如何是好，惶恐不敢上前。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师尊，君子论心不论迹，所择所选皆是己身天命。”

“我不知道你当年换心到底何由，但杜子酒那个时候已经死了。”

“你也该死了。”

什么换心，从来只不过是死前南柯一梦。

从灵力消散开始，杜明已经死进土里，一切皆不过是心潮妄念。一具腐烂尸体带着粘稠如荷塘淤泥般的恶意坠入死亡之海，畸念难消，痴嗔贪狂是最好的种子，化成最深的梦魇一遍遍在黑夜中惊醒。

苏席有过这经历，念头通达也只在一瞬之间，他明白那到底有多可怕，但他从来不会逃避。

所做皆是己身愿，无怨无悔，无追无欲。

苏席提剑，当斩。

杜明头颅如飞，脸上满是绝望，失首之躯踉跄的爬起又跌倒在地上。腥稠黑臭的死血流如注，像一滩经过地质运动百万年后沉淀的石油，那是万物死去堆积的尸体。手臂在污黑中挣扎的向前，拼命想要捂住自己决堤般的泪花，看上去惊悚又荒诞。

整个世界随着他的心境一同崩塌。

大殿剧烈摇晃，几人匆忙逃出，惊恐的看见末日般的景象。

天空四分五裂像损坏的墙皮掉下漆黑碎块，又好似共工怒撞不周山，山脉晃动。带得满山层林唰唰挥叶尖啸，每一片土地拱起蚯蚓的脉搏，化成沙尘暴前的暗土黄天。

苏席见状，丢下染血青铜剑，捞起碍事衣袍下摆，心急如焚的向山腰竹屋冲去。

杜明惶凄凄如鬼魅的喊声在身后响起。

“不！”

“你们都不知道我当年经历了什么，不清楚我到底有何苦衷，师尊！！”

山阶坍塌，苏席一脚踩空，差点坠入深黑窟洞里。

幸好手掌紧紧的抓牢那半截石梯，他垂眼向下看，几片残碎空间如亲手打碎的镜子凌厉翻飞旋转过一个世纪。苏席抬臂上攀，重新踩回实路，却在慌促见看见竹屋一角。

苏席冲前腾空一瞬，三千青丝扬起缓慢的波纹，竹屋小门咯吱一声应响推开。

系统心中惶惶难安，又添黄纸几笔，见不得答复，焦躁站起朝门外走去。他推开门，见山河崩离，群竹尽散。一片片一枚枚细竹叶旋转飘荡在狂风中，整处小竹屋似乎成为汹涌波涛上唯一的小舟，系统瞪大眼睛。

看着苏席像画中云端仙，衣袍悬空，发丝飞扬昭昭如有凤盘桓。发带珠玉飘摇高翱，很像第一个世界失重的车祸，像只白鸟云鹤在唯一静止的时空中朝他冲来。

系统惊得做不出任何表情，被瞳孔放大的苏席撞了满怀，踉跄跌倒在地上。

呼啸的异风如飓而来，竹门嘹亮的砸出响，窗台烛火摇动被风扑灭。

两人深陷入暗屋的寂静中，系统撑着手臂勉强支起来，苏席骨头太硬，成年人的体格摆在那里，超速般的撞过来磕得他背疼胸闷。

系统吃痛的揉了揉肩胛骨，看苏席仍跪在地上，头埋低，额头抵在他胸口的姿态有些好笑。精绣宽袍衣衫铺散开来，长发垂乱，珠玉尚还悬在空中晃动未停。系统岔开双腿，提起衫布，一手环住他的后背，慢慢的坐直了腰。

苏席紧紧的将脸贴在伊一温暖的胸膛，怔愣到一时反应不过来，脏兮兮的手掌攀在伊一手臂上缓慢将自己带起。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颊，伸手摸过去，却又慌张的将抓脏的污泥搓在衣衫上企图擦干净。

系统看着笑，握住苏席的手要将他拉起来，但苏席顽固的不动。带着他每一夜的思念，对着每一日企图再见的面孔，轻声呢喃出口。

“依依……”

他叫伊一是依依。

因为顺口，好念，初听闻便是这两个字，念出来自然也要是这两个字。光明正大的叫出来，有种像是在对情人撒娇一般的暧昧亲昵，苏席喜欢这种感觉。

“怎么了，苏席，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系统被苏席的炽热眼神慑住，心中难免担心，想撑起来。

然而苏席膝盖一步步向前挪进，眼神偏执异常，双手利落控住伊一手腕就将他压在地上。

“你是伊一。”

“苏席，你在说什么？”

系统自曾经和苏席吵过最大的那次架后，一直都顺着他来，觉得苏席挺有主见，是个能成事儿的。瞅他干事，也许不赖，现在也是本能的顺着苏席慢慢向后，整个身躯躺在冰凉的竹排地板上。

这样更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没人告诉他不要温良的走进那个黑夜。

系统111想事简单，向来喜靠本能，虽说他的直觉一点儿都不灵敏，真有点风吹草动根本察觉不了。

可现在也用不到那玄而又玄的直觉，用眼睛看就能看到苏席现在到底能有多不对劲儿，神经被迫拉长绷紧。

对方身体立起背对窗口投下的暗影彻底盖住系统，他感到手腕被攥得发疼，弄得他推也不是挣也不是，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只最终还是喊了句。

“苏席。”

一吻封住系统未尽之言，苏席近乎是虔诚的带着快要压不住的紊乱呼吸和最深的妄念，舌头舔舐过伊一圆润厚钝的唇珠。

伊一这个人，长得和他的性格相像，小麦皮肤，干净的单眼皮，像条德牧大狗一样有种圆钝亲人，偶有凶悍。不算塌的挺鼻子，鼻梁左侧带颗小痣，下唇厚，带着肉嘟嘟的唇珠显出一点男人最深的□□。

笑起来能咧出虎牙，眉眼弯弯，会鼓起卧蚕来，显得淳厚亲人。整个人又高，一八米出头，肩宽腿长，体格饱满结实。腰腹如虎，苏席很多次幻想过春日梦境，就像现在的姿势一样，将抛弃他的伊一压在身下。

舌尖灵巧的带着滚热呼吸撬开他的唇瓣，探进去将濡湿的喘息相互交融，吃到甜蜜的拥吻。

可系统接触到那一点湿软舌尖，猛地瞪大了双眼，双腕激烈的挣扎却被苏席重重的压砸在地板上。本就强势的亲吻越发变得猛烈，系统算是头次接吻，已经快要堵得喘不过来气。双耳憋得涨红，眼角溢出一点湿泪，脚掌撑在地板上挣扎踢蹬撞出激烈的响动。

但这些动作都是于事无补，口中的空气反而加速耗竭，又被眼前人掠夺而空。

舌根被绞得发麻，唾液甚至含不出向嘴角垂下去，整个人感到窒息的痛苦。系统企图从中挣扎闷喘，牙齿咬住苏席的舌头但又松开，但苏席也咬过来，牙齿磕碰到唇瓣撕裂出腥甜的血锈气。

苏席舔走，含住伊一下唇轻咬，手掌捧在侧脸紧紧的按牢。

系统慌不迭的乘机撑手往后逃，松开的唇牙在舌尖扯出暧昧的银丝，他大喊。

“……苏席！”

系统胸膛剧烈起伏不定，大口喘着气，衣领口大开泄出深凹的锁骨窝。湿漉漉的眼睛狠瞪向他，嘴唇红肿冒血，血点溢出成一点红蕊，红艳艳又带上一层水泽，夺眼。

苏席舔唇，双手撑在伊一身侧，散乱的发丝垂过胸前。

系统抬手背擦嘴，将血点带过去，更是想要擦走肿胀嘴唇的发麻刺磨感。苏席亲得太狠，差点都要把两片唇吃嘴里去，系统都他妈害怕。

一拳气冲冲的向苏席挥过去，苏席也不躲，硬接下去。甩得脖歪，脸撇过去，又捂住发疼的左半边脸痴痴笑着扭回来。

系统看着挺瘆人，戒备的往后退，双腿蹬起缩在书柜边远离苏席。

“依依，过来。”

“你他妈的叫谁呢？”

系统伸手愤恨暴躁的指向他，他怎么不知道苏席嘴里说的依依是谁，曾经从苏席嘴里勉强听到过两句。但苏席一向情绪不多，算得上内敛，冷冷淡淡的寡言少语。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系统还记得苏席这个家伙也是他妈的听声儿就喊他依依，依个头，他又不是女的。

“叫你。”

“伊一。”

“你叫伊一。”

“你有病吧！我真是X了你的祖宗八辈儿。”

系统不解，被强吻的愤怒让他破口大骂，拧起眉头撑起来。

脚跟往旁挪，警惕的想和拉开距离，但是他已经退到墙角，再怎么远离也仅仅是咫尺之间。

他和苏席的咫尺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