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天气愈发冷了。
这个日子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家人聚在一起烤火团圆吃饺子的时候，但对于周离来说，每日的工作仍要继续。
寒风刺骨，一旁经过的行人从头包裹到脚仍全部瑟缩着身子，周离裹着不算厚实的夹袄，露着耳朵光着手，依然动作果断地洒扫着，那一脸淡定的模样，要不是呼出来的团团白气和冻得通红的耳朵，还真以为这人不是待在冬天了。
工作完，周离从兜里掏出还留着余温的牛奶，打开一口气喝完，鲜香顺滑的口感带着热度，驱赶了身体里留下的冷意。
她有些满足地掏出手机拍了空奶瓶，完成每日一汇报，跨上自行车，提上刚刚在路边摊买的一袋面粉。
不管什么条件，节日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既然是冬至，吃饺子这种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路边停着的白色轿车里，驾驶座的女人盯着那人骑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又低头查看刚刚发过来的消息。
仍是孤零零的一张空奶瓶照。
每日从未间断，本来只是一句玩笑，但小朋友竟然当上班打卡一样无比认真，这种略显“笨拙”的坚持感，又让苏月现脸上情不自禁地浮现起一抹笑意。
不过……
她蹙起眉头，想到刚刚看到周离冻得痛红的耳朵和手指，若有所思。
“姥姥。”
周离一跨进家门，便听到房间里传来“咿咿呀呀”唱戏的声音，心情也跟着振奋了许多，咧开嘴走进房门：“姥姥，冬至快乐。”
姥姥旁边放置着红色的收音机，老人家躺在床上心情很是不错，嘴里随着戏曲哼着不成调子的旋律，手指还轻轻敲打着拍子。
这收音机还真给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姥姥带来了些趣味，老人瞧着精神头都好了些，有时听听戏曲，有时听听广播剧，连昏睡的时间都比以前少了些许。
周离有些高兴，她晃了晃手中提着的袋子：“买了面粉，先给您擦完澡，一会我包饺子。”
越发寒冷，给姥姥擦澡洗漱的事情也变得更困难，脱衣服穿衣服都不容易，而且还怕老人家冷到，引起伤风感冒什么的，周离还跑去二手市场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个小浴霸。
当然，为了节省电费，她自己是决计不肯用的。
收拾干净的姥姥躺在一边看着孙女揉面粉擀饺子皮，有些心疼地瞅着她那通红的指头：“怎么扫街也不戴个手套，手冻成这样。”
“戴了的，单位之前不是发了。”周离边擀着皮边笑：“我这手是刚刚碰了冷水才冻着了，您就放心吧。”
其实没戴。
单位发的手套，是那种最普通的工人手套，用料粗糙，每次都刺得周离很不舒服，比起戴这个，她觉得还不如不戴。
反正她年轻，耐得住冻。
周离手上不停，饺子皮擀得薄又均匀，姥姥年轻时做面食一绝，她这一手功夫，也是姥姥手把手教的。
她甚至都有想过，要是以后她真的一个人了，在这附近开个小面馆，做点小生意，能够养活自己就行了。
饺子馅她准备了两种，白菜肉馅和玉米肉馅，她调的馅也是姥姥自己研究出来的独门配方比例，包馅的时候，周离不喜欢包很大，一个一个小饺子包起来，精致又美观，可爱得很。
饺子热腾腾出锅，周离端着碗一口一个，一连炫了八九个。
姥姥在旁边欣慰地看着：“多吃点，你现在还没成年，个子还能再窜一窜。”
老人肠胃差，现在基本只能吃流食，不过也被周离喂着象征性意义的咬了一口，感受一下冬至的氛围。
“够了够了，”周离哭笑不得：“我都一米七了，再蹿有点过分了。”
“过分什么，”姥姥瞪眼：“你妈都有一米七呢，你总不能你妈都超不过吧。”
周离撇撇嘴，放下筷子：“我饱了。”
“锅里还剩那么多呢，”姥姥努努嘴：“那你去给柳姐送点去，人家对我们这么好，冬至是应该送点饺子去。”
周离摇头：“柳姐不在呢，她去外地出差了。”
“又出差了？这丫头怎么一年四季都在外面跑呢？”姥姥感叹道：“女孩子家家的，真不容易。”
“可不是么，”周离开始收拾碗筷：“没事儿，剩下那些我留着晚上吃，总归不会浪费。”
“不，”姥姥又想到什么：“你给那位姑娘送点过去。”
周离止住动作：“哪位姑娘？”
“还能有谁？”姥姥开始拍床：“就你领回过家的那位姓苏的姑娘啊！”
“这收音机也是她送的吧？就见过一面真难为她还能想到老婆子我，真是个心细的孩子，听说她还免费给你看牙呢？你瞧瞧人家对你多好。”
张了张嘴，周离本想反驳不是免费她还交了两百块钱呢，但一想想原本上万的手术费与两百块的差距，好像跟免费也没什么两样了。
想到这里，她又想起过几天好像就是预约了种植手术的时间了。
突然地就开始有点紧张。
“所以你得知恩图报，知道么？”姥姥苦口婆心：“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你得多多来往知道么？别一天到晚闷着个葫芦，好话不说一句，你这样哪个愿意跟你耍哦？”
周离欲言又止，终归没有说出您孙女已经给人家送了一个月花这件事。
鲜花数量有限，送出去的加上有些养护不当枯萎了的，那些花差不多快没了，自从上上周送出最后一朵之后，周离就停止了送花行为。
姥姥催促道：“趁着饺子还热，赶紧去送吧。”
“哎呀姥姥，”周离别扭道：“人家什么饺子买不到啊？还得巴巴跑去送。”
关于自己连送一个月花这件事，她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感觉已经够离谱了，现在再大老远跑去送个大街上都能买到的饺子，她不嫌麻烦都怕人家嫌了。
“店里买的哪有我们这手工做得好？”姥姥不答应了：“你这饺子是姥姥我手把手教你做的，我这手技术，当年我们镇里十里八乡的都说我好呢。”
老人家语重心长：“姓苏那姑娘，我瞧着人很不错，她既然帮了你这么多，你也得知恩图报知道么，一点一滴都是心意，人家不会嫌弃的，赶紧去。”
还有一句话姥姥没说出来，那位苏小姐看着挺关心自家孙女的，听说还是个牙医这样的体面职业，要是能跟这样的人处好关系，等她以后走了，留下小离一个人，好歹还能有个靠谱的大人帮忙搭把手看顾一二吧？
周离不知道姥姥心里想了那么多，在姥姥的催促下翻出家里唯一一个保温饭盒，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清洗消毒完，将饺子打包好。
不知道那女人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她上层放了十个玉米肉馅，下层放了十个白菜肉馅，并且排列得整整齐齐，相当强迫症。
姥姥在一边一脸孺子可教地看着：“快去吧。”
周离撇撇嘴，揣着保温桶出门。
她尽量忽视心中那隐隐涌起的雀跃与期待。
对，是姥姥要她去的。
并不是她自己主动想去的，这并不算什么，知恩图报是应该的。
我送过去是我的事，至于吃不吃是她的事。
无所谓。
周离别扭地想。
——
苏月现又去邻市出差了一周，回来的时候正赶上开每月医院的高层会议。
新月口腔在南城已经立于口腔业龙头地位，现在医院有将连锁往外市持续扩张的计划，并且这两年已经陆续在隔壁的宁城、夏市等几个城市建立了分部，效果很是喜人。
整场会议苏月现条理清晰地安排部署着每个人的工作，没有废话，效率很高，等散完会，主任和部长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医院休息室喝着咖啡，聊着刚刚的会议主角：
“啧啧，我可对我们苏院五体投地了，当初开会讨论开分部的时候，几个副院都不看好，还是她坚持要开，这不，几个分院生意都快赶上我们本部了。”
“苏医生刚刚不是说了，等今年过完，明天开年我们就涨薪。”
“我当年选择跳槽来新月真是跳对了，跟我一届的同学，年薪还没有我一半呢。”
聊着聊着话题开始偏了：
“你们说我们苏院最近是不是有情况了？”
“我也看到了！连续一个月都有人送花吧？重点是她居然还收了！照单全收！”
“不是吧？到底哪家的公子哥这么幸运得了我们女神的青睐啊？！”
也有些干得久的知道一些事情：
“苏医生也该找了，毕竟一直等着有什么用呢？”
“等什么？到底什么事情啊神神秘秘的。”
“就是我听说前几年苏院的未婚夫——”
热火朝天的八卦时间被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打断：“各位主任，该回去工作了。”
一回头，苏月现的助理丁慧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咳咳咳——丁助好——我们什么都没说！对——回去工作！”
所有人一哄而散。
看着瞬间空了的休息室，又低头看看boss发来的消息，唯一知道内情的打工人丁助理仰天长叹一口气。
boss：那些花养不了那么久，你去帮我都制成标本，好好保存。
谁啊？那小朋友到底是boss哪家亲戚啊啊啊？
打死她都没想过她一个行政特助有一天要去干摘花的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