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过后，屋外卷起阵阵寒风，风吹窗棂呼啸而过，似有野兽低语一般。

突然！黑夜闪白，紧接着一道沉闷的雷声响起。

轰隆—

铜镜里，李婉若的脸色瞬间惨白，坐在一旁的褚清歌注意到，想要安慰她，刚起身便发觉自己还在装失忆，便犹豫着没开口。

听见身旁人窸窣起身的声音，李婉若强撑起笑容，道：“清歌可是害怕了？”

褚清歌下意识的摇摇头。

“哎呀。”李婉若拉住褚清歌的手，把人拽到身前来：“在本宫面前，你不必隐瞒，害怕便是害怕，这没什么丢人的，一会叫湘儿拿一床被子来，今夜本宫陪着你，可好？”

“一起睡吗？”

“当然，本宫可不是不讲理的主子。”

褚清歌低下头，掩盖住正一点点发热的脸颊：“好…”

褚清歌自然不会去戳穿她的心思，戳穿了就不能陪着一起睡了。

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陪着她而已，再说都是女子…应该也无妨吧。

褚清歌正坐着心理斗争，一抬头，湘儿已经把她的被子铺好了。

湘儿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婉若：“公主，平日不都是我陪着您吗？怎么这么快就不需要我了。”她越说越激动，眼泪马上要流出来了。

外面雷声渐大，李婉若手心渐渐渗出虚汗，她脱鞋上榻，把自己裹紧被子里。

“都是本宫的贴身侍女，当然雨露均沾了，下次换你。”

这样的说辞湘儿自然是不信的，但她能怎么样呢，谁让新侍女生的好看，连公主都忍不住了呢？

湘儿将门窗关好，吹灭蜡烛，转身叮嘱道：“殿下没睡你可不许睡啊。”

湘儿照顾褚清歌现在只有七岁智力，连语气都比平时要好上许多。

褚清歌点点头，学着孩子的语调道：“我会的！”，说着，她还拍了拍胸脯。

伪装是她这几年来学的最简单的一门功课，她可以根据不同的人而反映出不同的性格，但是面对李婉若，她总是忍不住暴露最真实的自己。

现在除外…

褚清歌借着雷电带来的光，摸着黑爬上了榻，她方躺下，便感觉到左边有人靠了过来，虽然隔着两床被子，但仍能感受到彼此滚烫的体温。

轰隆—闷雷响起，身侧纤瘦的人浑身剧烈地抖动了下。

褚清歌见状，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身子：“别害怕。”

李婉若突然掀开她的被子，把人拉进了自己的被子中来，她紧紧地圈着褚清歌，把脸埋进了她的怀中。

独属于少女的清香叫她短暂地冷静下来，但是她并没有打算放开褚清歌，反而揽的更紧了。

“别这么僵硬，好像本宫是什么流氓似的，要强迫你。”

黑夜里，褚清歌的耳尖红如骄阳。

她有着和画本中女主一样的心情，但她不明白，公主是女子又不是男子，她怎会对公主产生这样的感情。

难道就像魏柒柒她们一样？

可公主说那是错的。

褚清歌从未涉及情爱，更不了解这世间还允许其他的爱情，在这方面她是懵懂无知，便干脆装作这感情从未来过。

闭眼装睡吧。

李婉若耳畔传来有规律的呼吸声，她睁眼瞧着那人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是睡熟了。

李婉若叹了声，心道：小没良心的，还不如叫湘儿来陪着。

往日里她需要母后把自己搂在怀里安抚，要么变需要湘儿彻夜的陪伴，但今日好像只要这人在身边，哪怕只有七岁的智力，她也十分安心。

她小声嘟囔着：“这要是以前的你，一定会问为什么本宫会害怕打雷，但是现在的你是小孩子，早就忘了答应保护本宫的承诺了吧？”她嗔怪到，但却并未舍得真的责难。

只是想撒娇罢了。

褚清歌讲她的话一字一句听进了心里，如果可以，她一定会坐起来为自己解释。

现在的褚清歌会保护她，七岁的阿七同样也会。

接连两三岁响雷，李婉若的身子愈发的抖，褚清歌感受到，假借睡梦，转身侧躺，顺势抱紧她。

就这样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李婉若渐渐熟睡，这回换做褚清歌睁着眼睛久久不能睡去。

次日天明，李婉若被梦魇惊醒，醒来时身侧已然被她的汗水打湿大半。

她坐起身，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殿下？您醒了，昨夜睡的可好？”湘儿走进屋，手中端着热水，轻声询问。

身旁的人还在熟睡，李婉若轻手轻脚地下榻，叹声：“睡的快了些，本以为能好些，但还是梦到了。”

湘儿将热水放下，轻轻抱住了李婉若：“殿下别怕，湘儿会一直在您的身边。”

李婉若并没有因为她的僭越而动怒，反而格外依赖。

“本宫知道…都过去了，但是这心里却迟迟无法放下。”

“您放不下正常，毕竟那时的您不过五岁罢了，时间会让您遗忘这些的。”

“但愿吧。”

湘儿一边将净布递给李婉若，一边从怀中掏出了封信：“殿下，这是今晨我在枕边发现的，上面的有编钟图案，是应钟送来的没错。”

手掌摊开，接过，展信，纸上不过了了几行。

齐都事荒淫，五年前开始，每逢休沐便前往城外暗窑，徐燕死亡当日，正逢齐都事休沐，暗窑也并未有他的记录。

另，毒害主人的凶手另有其人，萧贵妃兄长乃取药之人，并未当日下毒之人，我等已全力排查，请主人放心。

李婉若瞧完，将信拍在桌上：“情况明了，但时间太久，又因魏家的事，现在证据估计早就找不到了，本宫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可以定他的罪。”

湘儿提出建议：“不如和陛下说，陛下神通广大，定会有办法的。”

李婉若摇摇头：“父皇不会管的，他在乎的东西太多，还魏家三人清白，需要太多代价。”说完，她回眸看向床榻上呼吸均匀的人。

睡熟之后，倒是和从前没什么两样，近几日，李婉若时常恍惚，觉得她恢复了记忆。

褚清歌知道真相一定会失望吧，这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即便强如离国，也不一定有多光明，也是会为了某些利益而牺牲旁人。

湘儿为她梳发，注意到她微微地叹气声，遂道：“殿下，您有心事了。”

“难道一定要有所失，才会有所得吗？”铜镜中，那对漂亮地眸子中满是迷茫。

湘儿还未应答，便听李婉若又道：“湘儿，准备一下，今日本宫想去皇陵。”

“需要叫褚清歌起床吗？”

“不必，今日本宫想一个人静一静。”

湘儿应声，梳好发髻后便去准备。

约莫半个时辰，关门声传来后，褚清歌才试探性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她坐了起来。

她拥有失忆期间“阿七”的记忆，她一直都觉着李婉若有事瞒着她，却不曾想魏家兄妹和江如月其实是无辜的。

她自然不怪李婉若瞒她，在她心里，李婉若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只是...她心中莫名难过，脑中总是会出现江如月被砍头那日的情景，还有那一抹笑容。

褚清歌突然明白了，无论是那日单独见面所聊的内容，还是她主动找上自己，就连斩首那日的那抹苦笑，无一不在暗示褚清歌，她是无辜的。

她该如何还她清白，李婉若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李婉若不想还她们清白，那她又该如何做。

熟悉的不适再次出现，她全身突然滚烫起来，像是一只被煮熟的虾。

全身筋脉被堵住一样，让她觉得乏力，这一次她较为清晰地感觉到了问题出在何处，在快要昏倒地前一刻，她迅速解开内力封印。

身体中血液渐渐流通，眼前也恢复了清明。

方才的一切全都印证了她的猜测，她之前所有的不适皆是因为内力久封所导致。

可书上并未标注封印内力的后果，就连师父都未曾出现这样的影响，怎么会....

太多事积压在她心里，叫她喘不过气，她决定先把这些事放一放，给自己一个喘息的时间。

她出房门时，得知李婉若已经去了皇陵，虽然有些失落，但她从不质疑公主的任何决定。

褚清歌坐在回廊的长椅上，回身看着池塘中游地飞快的西洋鱼，一只翻了白肚的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隐约发现那鱼和她一样，有着天一般的蓝眸。

“哟？主人出门没带你？”

一道讥讽似的声音传来，比那条翻了肚皮的蓝眼鱼更有吸引力，她回头，瞧见林钟背着布包，正倚在柱子上，玩味地地看着她。

褚清歌没有理会，按照阿七的人设，她很少搭理除了公主和湘儿外的其余人，除非对方是她认为的没有危险的人。

林钟笑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恢复记忆了，我是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褚清歌依旧没有理会她，但眼睛却诚实的看向她。

林钟研究了好几日万毒之体与那倭国奇毒，约莫着褚清歌恢复便是这几日。

“以你的脑子应当已经猜到了，连环杀人案凶手另有其人。可惜啊...主人是离国大公主，无法替那三人鸣冤，但是......你可以。”

褚清歌起身，向她走近：“为何我可以？”

“能在南国皇室中存活下来，我相信你一定有比万毒之体更好的底牌，而且你的轻功是我所见之人中最好的，月黑风高夜杀个人应当不是什么大事吧？”

林钟猜对了大半，这让褚清歌觉得危险，好在这人是忠心于李婉若，否则月黑风高夜死的就不一定是真凶，还有可能是林钟。

林钟没在她眼中看到半点杀意，只当她还在犹豫：“你慢慢考虑，主人去皇陵一般都是三日，你还有时间考虑。”

“为何你要帮我，明明你与江如月她们毫无关系。”

林钟停下脚步，回眸浅笑：“因为我不想看见主人自责。”

“明白了，我还想知道公主梦魇一事。”

“嘘。”林钟抬起食指抵在唇上：“等主人想告诉你时，你自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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