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母眼睛瞪大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说不准是被宋晓梅突然的爆发吓到，还是对于她话中意思下意识的恐惧。

宋晓梅抬起手狠狠擦了擦眼泪，白皙的皮肤被蹭的发红，显得更加凄楚。

“你想听吗？妈，我全都讲给你。”宋晓梅看着母亲，眼底布满绝望的情绪。

宋母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并颤抖着，她抬手想帮女儿擦一擦眼泪，却根本无力抬起，只好颤抖着声音说：“小女，你说，妈给你做主。”

宋晓梅将小时候的痛苦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说给母亲听，有些细节她省去了，她也清楚，即便自己说的隐晦，母亲也完全能领会到她想表达的什么。

都说母女连心，宋晓梅不需要母亲感同身受，只希望她能理解，理解自己从小到大所忍受的阴暗，理解自己后来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走出阴霾。

宋晓梅低着头慢慢讲着这些事，每晚站在床前做诡异动作的黑影、以及她睡着时从被子边缘处伸进来冰冷刺骨的手。

那个时候，她很长时间不敢回家睡觉，有时候窝在稻草堆里睡一夜，早上还是被邻居大婶发现的。

“你那个时候怎么不告诉我？”宋母痛心疾首地望着她。

宋晓梅只是苦笑：“我不能说。妈，我如果说了，你肯定就不要我了。”

那个时候家里穷，一大家子的生计都靠继父做工维持，所以母亲总是向他服软示好，这些宋晓梅都看在眼里。

她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宋母听见她这么说，微微垂下头来，像是丢了口气似的颓废，半晌张不开口。

“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早就释怀了，我说这些不是想要卖惨，只是想让你别再愧疚了。各人有各命，妈，他遭的是报应。”宋晓梅说。

这些事情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恍如隔世，对于活了两世的她，确实已经过去太久了。但那些早已经愈合的伤口会留下难以磨灭的疤痕，夏天天热的时候会泛红泛痒。又像是阴雨天总会发疼的关节，在记忆里留下隐约却难消的痕迹。

宋母浑身开始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脑海中是挥之不去的画面，她能想象到自己的女儿在年幼时受到的侵犯与痛苦，如果能回到过去，她恨不得把那个人生吞活剥！

宋晓梅轻轻覆上母亲的手背，反倒是安慰起了母亲：“没事，都过去了。”

宋母怜惜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懊悔：“如果我那个时候多关心你，多照顾你，是不是就不会……”

宋晓梅打断她的话：“没有如果，我都长大了。”

这话说的太现实，宋晓梅曾经怪过母亲，也怨恨过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个家庭，恨自己是个女孩。

后来她长大了，以为自己已经释怀了，其实是把心事藏的更深，更懂得伪装自己。

心里对母亲还有怨恨吗？或许还有吧，就像她说的，她已经长大了。

那些错过的、做错的，都已经过去了。

回去的时候，宋晓梅走在母亲身旁，两个人的影子在太阳底下紧紧挨着，那些不曾拥有过的母女间的亲密，在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她俩的身边。

宋晓梅不知道母亲会作何抉择，她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继兄做的这些事，如果不是继父的纵容与母亲的疏忽，便不会发生。

吃饭的时候，大哥突然提起大伯：“他们家那个女娃儿是不是在你店里打工？”

宋晓梅夹菜的动作顿住，问道：“怎么了？”

“哦，大伯他们最近跟邻村支书走的近，现在到处炫耀自己闺女马上就能找个好夫婿。那小丫头也是脑子混，还搞什么离家出走，我看人不怎么样。你还是别让她在你那打工了，要是再干点偷鸡摸狗的事情咋办？”

宋晓梅把筷子一拍，冷声道：“你跟她相处过吗？就这样败坏人家名声，她是你表妹，宋顺安你嘴上能不能积点德！”

宋顺安的脾气是个一点就爆的炸药包，他见宋晓梅敢跟自己顶嘴，把碗往宋晓梅的脚底下狠狠砸去。

瓷碗炸开的声音充斥在宋晓梅的耳边，甚至让她以为自己的耳膜在那一瞬间被震破，飞溅的瓷片划伤了宋晓梅的小腿，尖锐的边缘刺破了她单薄的裤子在她皮肤上留下一条血印。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宋母红着眼睛，手在桌上用力一拍。

宋母说的话还是管用，震慑住上一秒才撕破脸皮的兄妹。

宋晓梅用毛巾擦了擦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油渍，有些委屈地起身道：“我走了。”

宋母想挽留，但被宋顺安拦下来。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宋晓梅在此之前还抱有一丝丝对家的期待。

现在她真正寒了心，原来女儿长大以后是没有自己的家的。

宋晓梅在村子里瞎转悠，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沈青山舅舅的住处。

可能因为上次来把脉，这条路线就记在了她的脑海里。

她突然想到了沈青山，也不知道那人在广州现在过得怎么样？生意有没有起色？

有许多话她没办法跟宋朵倾诉，一方面是因为宋朵太小，她不想让小姑娘对未来失去期待，另一方面是不想给宋朵压力。

但和沈青山不一样，她重活一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没有真心待她的亲人，只有沈青山算得上好友。

他们的关系不算很深，却恰是这种不远不近的关系，可以倾诉很多事情，不用担心任何。

当宋晓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抬手拍了几下自己的脑袋迫使自己清醒。

在这种时候竟然想起了沈青山？！

让自己清醒半刻，她就搭上了回城里的三轮车，对这个村子没有一丝留恋。

这地方她不想回来了，如果母亲做好了决定，一定会来城里找她，到时候她还是像之前一样给母亲租好房子，接来县城住。

宋晓梅没有直接回铺子，而是去了一趟裁缝铺跟进衣服的定制流程。

老师傅跟她说这批货就快要完工了，宋晓梅终于松下一口气。

今天总算有了件顺利的事儿。

可宋晓梅却没想到，晚上回家的路上，变故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