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怀尚不知道柔妃是如此想的。
眼下他正在凤仪宫中，探望皇后。
皇后见他来了，很是欢喜：“皇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一面轻咳了几声，吩咐荭淑道：“你去把本宫小厨房备下的汤端来吧。”
一面回头对颜怀笑道：“皇上这些日子忙于朝政，臣妾也在静养身子，不能亲自照料皇上，很是自责。”
“这是臣妾今日让他们炖下的紫参乳鸽，最是补气养神的，皇上尝尝。”
颜怀冷淡的面目微微舒展，朝皇后略一点头：“皇后有心了。”
皇后微微露出几分伤神颜色：“臣妾是皇上的妻子，侍奉夫君、关照六宫是臣妾应尽之分。”
说罢皇后抬起眼：“皇上，云贵人如今有孕已经五月，只是瞧着身子骨却不大健壮，臣妾很是忧心。”
颜怀嗯了一声，自宛汐提醒了他此事，他便想来嘱咐皇后：“朕正也想和皇后说这事，太医那边究竟怎么说？”
“余太医说，云贵人体质性热，又多思多虑，母体不安，所以龙胎也没法好好将养，再加之有孕前几月吐得厉害，更亏了一层。眼下只能慢慢补养。”
“嗯。”
“皇后也要好生养着，若是精神不济，就托付给……”贵妃二字在嘴边打了个转，颜怀顿了顿：“贤妃是个安稳妥当的。”
皇后面上的笑深了些：“是。”
荭淑从殿外悄无声息地进来，给二人添了茶水，颜怀端起茶盏，目光悠悠，听皇后继续说道：“只是云贵人如此下去，怕是孩子生下来体弱，母体也要耗了元气。”
颜怀目色微微一凝，他是在冷眼中长大的，对他人的情绪，一眼便能瞧个七八分，他沉吟道：“皇后的意思是……？”
“臣妾想，若是母子都体弱，怕是云贵人也照料不好皇嗣。”
“臣妾身为中宫，愿为皇上分忧，为后宫子女的依靠。”
说罢，她觑着颜怀的神色：“若来日云贵人身子好些，再让她亲自养着……皇上觉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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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凤仪宫出来，颜怀望着还亮着的天色，张海全笑着问道：“皇上可还要去别的宫里转转？”
他斜睨了张海全一眼，这家伙太过擅长察言观色，如今竟也敢做起他的主了。
但他也确是这般想的。
于是淡淡挪开眼：“去长乐宫。”
谁知没走开两步，便在明镜湖边遇到了柔妃和大公主。
大公主笑着向他扑过来，好在御前的人机灵，赶忙接住了公主，张海全忙唤道：“落轿。”
柔妃这时才从后头姗姗来迟，见了这模样便笑：“琼玉一早儿便说想念父皇了，臣妾被她闹得实在头疼，只得带她出来转转，谁承想果真遇见皇上了。”
说罢美眸微敛，才俯下身去：“皇上万福金安。”
“嗯。”
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颜怀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他向女儿伸出手：“琼玉，过来。”
“在这边玩什么呢？”
“回禀父皇，女儿在抓蝴蝶。”大公主歪着头，想了想：“女儿一个人在宫中无趣极了，所以才出来玩玩。”
“哦？琼玉一个人觉着无聊？”
柔妃起身上前，摸着大公主坠着珠钗的发髻：“可不是？琼玉直喊着要弟弟妹妹陪着玩儿呢。”
她也不看颜怀，未曾发觉男人深邃入海般的墨色眸子中晦难难辨，只哄着女儿，替她擦了汗，让代蓉带了去湖边玩耍，又嘱咐道：“好生看着公主，只许远远儿地摘些花儿就罢了，不许下水去。”
说完她回过头来，颜怀便问道：“柔妃。”
“臣妾在。”柔妃一愣，但还是顺从应了。
“你也想抚养云贵人之子？”
柔妃心口一跳，她没料到颜怀竟如此直白地挑明了此事，倒显得今日费了这番心思的她无地自容起来。
“皇上，臣妾只是……”
颜怀望向不远处欢笑闹着的女儿，半晌才轻轻道：“稚子天真，你不该如此。”
他的声音无波无澜，可听在柔妃而立，却如一声惊雷。
她这般作为，自是仗着往日里的恩宠，也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
瞬间，柔妃的面色唰地白了下去，身上柔美艳丽的烟霭紫长衫衬着她难堪的面色。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嗫嚅着说不出一句话，代薇忙上前扶住她。
颜怀也不看她，只吩咐一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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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说，皇后娘娘与柔妃娘娘都有意抚养云贵人之子？”
“不错。”
六七月的天渐渐热了，每日黄昏后，在长乐宫的后院中，宛汐命人用宽面的矮榻在桃树下挑了一处通风阴凉的地儿铺了，上头架着小圆桌子，摆着御膳房新供的鲜果儿，她便惯爱在这儿，或是煮茶，或是晒太阳，很是舒坦。
果然颜怀也甚是喜欢，来过一次后，再进长乐宫时，便直勾勾地奔这儿找她。
此刻男人正躺在矮榻上，枕着她的膝，闭眼叹道：“皇后说这话，朕大抵心中有数，只是柔妃……”
从前他是宠过柔妃一段时日。
其实也谈不上宠爱，那时柔妃会进东宫，只是因为先帝的一句话。
他查过她的底细，也觉得甚是可怜，便容了她。
那已经是先帝晚年的事了，那时先帝为了庄妃昏了头，又疑心深重，哪怕他已经坐稳了东宫之位，也过得不是很太平。
在那段时日里，柔妃的鲜活张扬，便显得格外难得些。
因此，她有些行动逾矩之处，他也不大计较，只一心扑在正事上，待到他登基前后，柔妃正巧有了大公主，他便抬了抬她的位份——他自己幼时过够了清苦日子，因而不愿亏待了有子嗣的妃嫔。
没想到后宫位份定下，便传出了柔妃偏得恩宠之事。
只是……
过去她再怎么张扬没规矩，也不曾做出利用女儿的事。
他不是不失望的。
宛汐心下明白，问道：“皇上是对柔妃娘娘此举不满了？”
颜怀嗯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马蹄糕，见宛汐默默不语，颜怀挑挑眉道：“你倒不劝朕宽心？”
她讶异地瞧了男人一眼，笑道：“又何须劝呢。”
“臣妾自诩没有看人准的本事，但有一样道理，臣妾是知道的。”
“人心不满，欲壑难填。从前柔妃娘娘不在意的事，往后兴许便在意了。或是为了皇上，或是为了公主，抑或是为了别的。”
“皇上生于天家，有那样多的兄弟姊妹，应该看得比臣妾通透才是。”
颜怀不由失笑。
“你真真是极大胆的，对着朕，便什么话都敢说？”他伸手捉住了她的掌心，轻轻摩挲着。
“皇上天纵英明，又怎会因此责罚臣妾呢？”
她又露出了那样狡黠而灵动的笑，像一只调皮的奶猫儿般，笑声娇娇儿划过他的心，让人心痒难耐起来。
“哦？”闻言，男人眯了眯眼，黑沉沉的眸子里一片清冷之意，可此刻却染上了些许别的神色，看得宛汐面色一红：“你怎么知道，朕不会罚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颜怀：爱妃开始大胆发言了！她不怕朕！是不是心里有朕！
宛汐：这是为老板讲道理分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