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简正站在屏幕面前,面对族长的怒火连连后退,“族、族长……”
胡利安六世身躯庞大、法衣奢华,乍看过去无疑是一位巨型老人。但他长着一双澄澈的碧蓝眼睛,脸上毛须刮得干净,头戴红宝石冠帽,周身散发着威严气息。
简低下了头,不敢与他的双眼对视。
“呼。”胡利安六世长舒一口气,修士们紧张伺候一旁,摇晃一把巨大的棕榈叶扇子,让主教大人的呼吸能畅快一些。
“简,福佑众生。”胡利安平静说道。
“福佑众生。”简紧紧抓着手术衣边缘,低声回答。
“向墨女士道歉。”胡利安对她说,话音刚落,他的哮喘便发作,破风箱一样的肺部抽搐起来,让他发出又粗又重的喘息。
德西蒙德赶忙将支气管舒张剂嗅瓶放在胡利安鼻下,见胡利安呼吸平稳下来,转向镜头,“简,你简直让家族蒙羞!”
“父亲……”
“家族为了培养你,花费了无数心血和资源。你想过吗?简,天佑国立医学院每年仅招收一百人,而当年家族内申请这所学院的青年学子就有五十,你占据一个名额,就意味着有另外四十名以上的族人落榜。”
德西蒙德的绿眼睛冷峻如冰,“让你成为顶级外科医生的,不是简你自己,而是斯卡雷特。让你前往新商国交流,是让你弘扬家族的美名,而不是粗鄙地冒犯当地公民!”
简被父亲的话深深刺痛,抬起头,红了眼眶,“我是外科天才,你们本就该培养我!”
“天才,呵。”德西蒙德冷嗤一声,“天才没有资源,与庸人别无二致,看来你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转向墨惜言和程逸酒,“墨女士和……”他低头看了一眼软件里显示的名称,“程开女士,非常抱歉,是我没有教导好我的女儿。”
【?】
程逸酒迷茫,【程开是谁?】
墨惜言也愣了,程开是谁?
【我去!我忘记改名字啊啊啊!!!】
【我现在的用户名还是大学上网课摸鱼用的,“程逸酒开摄像头太卡”,估计是那边名字没显示完……】
【坏了我变成程开了!】
墨惜言:……
【早知道我就不用自己的账号登录啦啊啊啊!!!】
程逸酒望天,面无表情,内心崩溃八万里。
“咳,”墨惜言忍住笑,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言语上的冒犯,我可以忽略。但简·斯卡雷特与龙胜天合作,妄图用催眠能力实行谋杀,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胡利安六世小口喘着气,“还请您,不要通报官方,我们会立刻安排人,将简押送回国。”
施延锋坐在后排,听见这句话猛然冲到前方,“不行!主教,她想要杀的就是我!我决不允许一个杀人犯这么轻易地逃脱惩罚!”
“施顾问,斯卡雷特家族愿意给予您补偿,不论多少,只要您满意。”
“她被法律制裁我才满意!”施延锋指着垂眸不语的简,气得浑身发抖,“因为她,一个高尚的人到现在还没脱离生命危险,她必须付出代价!”
“就因为你们有权有钱,你们就能这样草菅人命吗!?”
胡利安六世为难地揉了下眉头,恳切看向墨惜言,“墨女士,斯卡雷特家族的名誉不能有损失。”
每四年一次的教皇大选,即将在今年六月一日的天佑建国典礼上召开,要是现在传出恶名,他的竞争对手一定会毫不留情地把他往死里打压。
墨惜言看了眼施延锋,“施顾问……”
“墨董,我求你了,是常星河救了我,常星河也帮了你,”施延锋竟然哭了出来,手不断抹着脸边的泪,“你不能这么不讲情义啊,你不能这么做……”
墨惜言沉默看着他,指尖敲击着沙发扶手。
【老板居然犹豫了,还以为会直接让黑衣人请施延锋出去呢。】
会议室里陷入了僵持,程逸酒有些无聊,【主教叫啥来着,胡利安六世。说起来,除了那个德西蒙德是绿眼睛外,他和简都是蓝色眼睛。】
【怎么感觉有瓜呢……】
程逸酒搜了一下,顿时两眼惊恐,【哎哟,卧槽,好恐怖!】
墨惜言蜷紧了手指。
【大晚上的见鬼了……】
到底什么恐怖你倒是快点说啊!
德西蒙德开口打破了沉默,“还有一个办法,施顾问,如果您不介意走法律之外的途径,可以将简交由你们私下处理。”
简浑身一颤,目光不可置信,“父亲,你怎么能——”
施延锋反应得比简还要激烈,脸上带泪气急败坏,“你是她爹!真是够了,再好的孩子放到你们家里也要长成歪瓜裂枣!”
胡利安六世也冷冷觑着德西蒙德,目光像要把对方生吞活剥。
【……施顾问是开启了狂战士模式吗,谁说话怼谁。】
【不过看他为了常星河这么努力,我还有点感动。】
别感动了,给我看瓜!
墨惜言绷着脸,稍微换了个姿势,交叠起修长的腿,众人的目光被她牢牢吸引。
她的沉默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强烈的压力席卷而来,会议室里顿时寂静一片,没人再敢出声。
在墨老板无声努力下,程逸酒终于接着翻数据库,【我看看,胡利安六世在天佑的卫国战争中已经死了!】
墨惜言:!?
那屏幕里这个胡利安六世是谁!?
程逸酒也很想知道,【2000年10月13日,战争爆发第三年,胡利安六世为了保护信徒从地下通道逃亡,当时还是修士的他,身穿大主教的衣服独自一人跑出教堂,吸引了鹈鹕军队的注意力。】
【鹈鹕军队将他轻松抓住,让一个名叫霍华德的随军伙夫用烙刑审问他。霍华德在折磨对方时,惊讶发现对方和自己长得极其相似,但他宁愿死都拒绝说出地道位置,霍华德不得不处死胡利安六世。】
【鹈鹕撤兵之后,霍华德留在了天佑国,顶替了胡利安六世的位置。因为战争期间重大立功,直接被提拔成了教区主教。】
【而简·斯卡雷特,是他和原配妻子在随军途中生下的孩子。霍华德深深爱着简,想让她也过上贵族的优渥生活。但《福禄真言》规定,主教为了保持洁净不能结婚,霍华德没办法通过假结婚将简带入家族。】
【然而……不结婚但是可以上.床是吧!?你搁这儿卡bug呢?】程逸酒额角流下一滴汗,【不愧是宗教国,还能这么玩儿。】
【德西蒙德他不孕不育啊!】程逸酒握紧了拳,【他和妻子向福禄神祈求赐给他们一个孩子,已经是主教的霍华德当晚进了他们夫妻的房间,说福禄神派他来完成使命。】
【太抽象了,怎么会有人接受这种理由!?啊啊啊脏到我眼睛了!】
程逸酒绝望闭眼。
她现在一看到德西蒙德,就要被他绿油油好闪亮的头顶亮瞎。
再睁眼时,程逸酒跳了好几行,【嗯?果然是狸猫换太子的把戏。但对霍华德来说,这个孩子也是自己的骨肉,因此将她养在了深山寺庙,由原配妻子抚养,取名为“朱莉”。】
【朱莉……】
墨惜言:“朱莉……”
鸦雀无声中,墨惜言意味深长地冒出两个字,眼神幽幽飘向屏幕中的主教。
胡利安六世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急促刺耳的咳嗽,脸涨得通红,活像要当场窒息。德西蒙德连忙将嗅瓶放在他鼻下,可丝毫没有缓解。
胡利安六世从座椅上滑落地板,主教冠冕狼狈地挂在耳边,如同一摊蒸腾的软泥。
“族长!?”德西蒙德叫起来,抱着胡利安六世的手臂,差点被一把扯到地上,“愣着干什么!?赶紧来帮忙!”
修士们如梦初醒,慌忙抱着胡利安六世的粗壮胳膊,众人一齐使劲,合力将他重新搬回主教椅上。
程逸酒一言难尽,【你们族长是个鹈鹕公国的人啊……】
墨惜言垂眸。
斯卡雷特家族没必要继续交好,或者拿来当一段时间的傀儡也不错。
这个秘密就是颗定时炸弹,一旦公开,对斯卡雷特就是致命打击,到那时把傀儡扔了就行。
“简·斯卡雷特。”
简看过去,眼里都是不服输的倔强。
“告诉我,你对鹈鹕国人的看法。”墨惜言说。
【你已经知道这件事啦!?】
程逸酒简直星星眼,【老板好厉害,你的情报能力真的太强了吧!】
【老板肯定早早让人去调查了简的背景,才有了今天的游刃有余!甚至收集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信息,就连斯卡雷特家族的本族人,都全部被蒙在鼓里!】
呃……
不敢当不敢当。
被程逸酒投以崇拜的眼神,墨惜言意外生出几分心虚,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都从你的心声里听的,厉害还是程大人比较厉害。嗯。
简对此一无所知,不明所以地皱起眉头,“鹈鹕?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一群急于摄取土地的野兽,对文雅而无辜的天佑福禄之国发动了袭击。”
胡利安六世:“咳、咳咳!咳咳咳咳!”
简接着道:“成群结队且贪得无厌,他们都是凶残暴虐的压迫者,一群没有理智的野蛮人,我想至少这一点我们能够达成共识。”
胡利安六世:“嗬——咳咳……嗬……”
简用极其嫌恶的语气:“我不知道你问这个的原因。但如果你是想把我流放到鹈鹕公国,我倒没什么意见,我会弄死那些该死的低能儿。”
胡利安六世:“……”他流下眼泪,水迹沿着脸上悲伤的沟壑汩汩流淌,在灯下泛着光。
德西蒙德疑惑:“族长?”
“主教大人今天怎么了?”
“好像情绪很激动,我有些担心主教大人的身体。”
“主教大人,愿福禄神保佑您。”
修士们双手合拢,低头虔诚地为胡利安六世祷告,为一个死去的人祈祷他身体健康。
“主教大人,”墨惜言站起身来,凌冽目光穿过万里洞悉霍华德的内心,“到了你做出选择的时候。”
“唾手可得的权势,还是令人痛心的真相?”
墨惜言轻轻勾唇:“您可要,好、好、选。”
选择权势,将简交给墨惜言。
选择简,墨惜言将用真相夺走他现在的一切。
简要是知道自己的出身,对他这个亲生父亲,恐怕也只剩下憎恨和鄙夷。
霍华德狠狠一颤,身上的肥肉跟着挤压他的气管。他这些年都吃得很好,血液汇聚在胃部,已经没有力气去思考墨惜言怎么查出的真相,只能陷入无尽的悲伤。沉默许久,才喘着气说道,“简,快过来,快到镜头前。”
简·斯卡雷特只觉得这些人全都是些谜语人,眉头紧皱,站到会议室镜头的正前方。
霍华德深邃澄澈的蓝色眼睛,温柔注视着简。简望向那双眸子里时,也不由得想,她和族长的眼睛非常相像。
但家族里蓝眼睛的人也不少,她没有深思,只是定定站在原地,等待族长的裁定。
“简,我为你付出过太多。”
简疑惑:“什么意思?”
霍华德没有回答,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的柔情已经消失殆尽。
“墨女士,程开女士,斯卡雷特家族永远是两位最忠诚的朋友。”胡利安六世恢复威严,扶正自己的冠冕,身上笼罩着教皇般不朽的光环,“简·斯卡雷特既然犯下大错,就请按你们的想法,对她降下最公平公正的惩罚。”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本文主角名字改为:程开。(作者后背一凉)感谢在2024-03-22 23:24:46~2024-03-24 08:2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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