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来到鹿城。”

随着管理者安和的播报声落下，空轨慢慢靠站，停稳后打开了车厢门。

京栒霜抱着外套沉着脸拒绝了说要送她回家的明骞，“没事，谢谢你，我想先静一静。”

空轨站人来人往，鹿城一如既往的温暖热闹。

京栒霜打车回家后泡了个澡，裹着浴巾在床上闭着眼休息，再睁眼已是黑夜。

床头的智脑上显示讯联有新消息，她扫了一眼，没有实验室的讯息，就没管，把浴巾换成家居服出了卧室，到一楼给自己泡了包速食面。

客厅里的全息锦鲤游来游去到了厨房，在泡面汤里打了两个滚，然后甩了甩尾巴穿过玻璃门溜走了。

京栒霜端着碗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走廊是白灯，两边的金属门嵌了蓝色的冷灯。

她走到一扇普通的金属门前进去，里面放置着一些杂物。

她拿开一个箱子，按下一个隐蔽的灰色按钮解除了视觉伪装，另一道门出现了。

她推门进去，里面的感应灯亮起。

“京栒霜。”

“阿佩斯，我来了。”

身份认证通过，另一重视觉伪装的幕布消失，一个直径一米连接到天花板上的玻璃罐浮现，在罐体前还有一套一尘不染的小桌椅。

玻璃罐盛满了淡绿色的液体，里面悬浮着一颗大脑，与大脑相连的是一副完整的脊髓。

京栒霜走到桌椅前坐下，平静地吃起速食面。

阿佩斯的声音传来：“京栒霜，你又吃泡面了？”

“是啊，”京栒霜笑了笑，“我又不会做饭，管家做的还不如外卖，吃点泡面多方便。”

“我只是出差几天，你就将就一点吃管家做的嘛，听话，我很快就回去了。”

“嗯。”

“不开心了？唔……我的错我的错，我这次回去再训练一下管家，让他争取比外卖做得好吃！”

“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你了。”

“收到！我也很想你。阿霜今晚按时睡觉，等明天醒来我就在你身边咯，还会给你带很多小礼物。好了，笑一个我看看……嗯嗯，阿霜真是比月亮还要美丽的姑娘。”

“……”

京栒霜把面吃完，汤都喝了个干净，然后收拾了一下，在这间只有玻璃罐和一套桌椅的房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

她在脑海里一遍遍回忆ITS组织袭击翡玉实验室那天的细节。

那是很寻常的一天。

早上阿佩斯和她一起去实验室，两人核对了前一天的实验数据，做好了备份。

南茜过来说今天大概可以早点下班，还问京栒霜想点什么下午茶，她请客。

阿佩斯说要两份无糖的茶底饮料就好，他今天给京栒霜做了小蛋糕，刚好和茶饮配着吃。

林染凑过来，说下次做蛋糕提前说，他也想吃点私房甜品。

阿佩斯拒绝了，理由是没时间，林染梗着脖子，呲牙，阴阳怪气学了一句“没~时~间~”，把南茜和京栒霜逗笑了。

中午几个人在食堂吃饭，阿佩斯突然对京栒霜说：“今天下午我要离开一下，就是下午茶的时候，蛋糕我放在保鲜柜了，你记得去拿。”

京栒霜点头，就看见南茜和林染两颗脑袋凑一起不知道嘀咕什么。

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实验室的人都聚在小厅，等下午茶送来。

京栒霜去茶水间拿阿佩斯给她留的蛋糕，回小厅的路上阿佩斯突然出现，走在她身侧。

“阿霜，我回来了。”

“去做什么了？”

“没什么。”阿佩斯绷着嘴角，又掩饰性地往旁边看。

“你今天怪怪的。”京栒霜说。

“哪有。”阿佩斯握住她的手，正要再说点什么，楼道口就传来了一声巨响，走廊两边的应急指示灯亮起。

林染从小厅冲出来，后面跟着南茜，不过被林染推回去了。

一个套着白大褂的陌生面孔出现在京栒霜的视野中。

林染喊了一声：“你是谁？那边很危险。”

接下来是京栒霜最不愿意回想却又不得不一遍遍去复盘的时刻。

那个人嘴里念着她听不懂的语言，这段声音京栒霜在后面每一次回想时都感觉它像一段魔咒缠绕着无数个时刻的她。

陌生人转头看了一下林染，林染镇定地朝同在走廊里的阿佩斯和京栒霜使了个眼色，阿佩斯放轻了脚步，拉着京栒霜往旁边的实验室走。

但那个人突然转身，朝阿佩斯这边走过来。

林染又喊了一声，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京栒霜看见他走路带起的风撩起了他的衣摆，露出了里面挂着的炸药。

她还没来得及提醒林染，他就扑到了那个人身上。

阿佩斯则是立马将京栒霜抱进了怀里，背对着那边。

接着是几乎要震碎耳膜的巨响，京栒霜感觉头顶和胸前有几股热流淌过，她清楚地知道那是阿佩斯的血液。

走廊已经陷入了黑暗，她听见了尖叫声，像是很远传来的。

走廊塌陷了，只有旁边的实验室亮着。

——那是她的实验室，她预备了好几个预备电源和发电机。

她和身前的阿佩斯像是困在了一座孤岛。

阿佩斯已经没有了心跳，她的视力也有些模糊。

这一切都在十几秒内发生。

之后她被本能所接管，把残破的阿佩斯拖到了实验室里。

阿佩斯的心脏被爆炸碎片击穿，她只能开了辅助手术的机械臂，开始剥离阿佩斯的大脑和脊髓。

她很熟练地动刀。

她对阿佩斯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血管的位置都了如指掌。

因为她已经做过上千次这个手术。

在她和阿佩斯还在读大学的时候，两人就会扫描对方的身体，建模，然后进行模拟解剖。

尤其是剥离大脑和脊髓，他们模拟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到了闭眼也能在十分钟内完成的程度。

这是他们交予彼此的第二条生命。

京栒霜没想到会是她先动手打开阿佩斯的头颅，在这样一个寻常的下午。

尽管她和阿佩斯为此一直准备着。

混乱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京栒霜最后从旁边的柜子里拖出一个不起眼的箱子，

将阿佩斯的大脑和脊髓放了进去。

她处理好阿佩斯的身体，头骨里也放了填充物。

等南茜脸色惨白地穿过变形的实验室门找到京栒霜时，就看到她正捧着阿佩斯的脸颊亲吻。

南茜几乎要晕过去。

林染被炸碎，他的血肉和袭击者的血肉以及石块灰尘混在了一起。

那晚京栒霜和同事们花了一晚上把他们分开。

时至今日，京栒霜依然能想起阿佩斯头骨的触感，想起林染手指骨的形状，想起裘梦山只在意实验数据的表情。

阿佩斯的大脑受到了损伤，京栒霜用尽了办法维持了大脑的休眠状态，并且把他藏在了别墅的地下室。

在爆炸后的次日，南茜将一个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蛋糕盒递给京栒霜。

奶油沾满了混着血的灰。

京栒霜用手指沾了一点奶油放到嘴里，咽了下去。

有一点酸。

坏掉了。

然后她在蛋糕里找到了一枚戒指。

海浪形状的戒臂托起一轮弯月，一颗红宝石镶嵌在月亮的缺口。

南茜说：“昨天阿佩斯告诉我们他下午打算向你求婚，还我帮忙借着请大家下午茶的理由把大家支开，好让他能单独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了，谢谢你。”

京栒霜把戒指擦干净，放在了口袋里。

ITS组织认领了这起自杀式袭击，无垠海公司配合鹿城安理会对此事件进行了调查，最后得出了袭击者走错了实验室的结论。

袭击者原本是要去另一层的素石实验室的。

南茜和京栒霜都无法接受这个结论，但鹿城安理会已经定论，重新调查的申诉也被驳回。

京栒霜告诉南茜，她会一直调查下去，南茜不用刻意参与，甚至最好不参与，如果她暴露了或者被ITS组织狙击而无法继续，那时就由南茜接手。

但那之后ITS组织被无垠海公司打压，一年内再未有动静，导致京栒霜的调查进度缓慢。

京栒霜试图从鹿城安理会入手无果，只能先在“真言”组织里潜水。

同时她还在搜集关于“轮回计划”的消息。

裘梦山给翡玉实验室的项目是培育人体四肢的，她猜想计划至少还有另外两个项目，躯干和头颅。

不过根据目前的调查来看无垠海公司名下另一个素石实验室确实没有涉及这个计划。按照裘梦山将实验体运往鹰城做评估来看，鹰城至少是其中一个项目的研发地。

只是目前她无法获得更详细的信息。

裘梦山太谨慎了。

只从裘梦山这边入手，可能永远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

京栒霜预见鹿城安理会迟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毕竟很多人都盯着安理会这块蛋糕，各家都或多或少将局面往更混乱的方向推动。

人的本性罢了。

于是京栒霜选择了安理会作为另一个切入点。

这是很冒险的一步，或许她在未来也将成为某人计划的一环。

但她只要最后的结果是她想要的就好。

京栒霜收回思绪，又想起那个莲藕塑身的故事。

翡玉实验室这边的实验成果在乔尔森身上得到了验证，那是不是说明另外两部分的项目进展也接近收尾或者至少过半？

说不定等她找到了另外两部分项目实验室所在，刚好能使用他们的研发成果，让阿佩斯重新回到她身边。

鹿城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舞台。

那么在和阿佩斯重逢前，她真心希望每一个人都能在这个舞台上玩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