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风。

一阵大风。

黑影在何所乐踏出府邸的一刻从几人背后席卷而来，发出撕破空气的音爆。

“锵！”

饶是沈怆诗早有防备，掏出赤阑阻挡，虎口还是被巨大的力气震出微小裂口。黑影偷袭附带的灵力被她吞噬了个干净，连带着速度也减慢下来。凝固的水雾包围那人，彻底停下他的攻势，让众人看清了他的脸：样貌清秀，面色灰白，嘴角却有一道显眼的疤痕，与周身气质格格不入。

“——李如苦！”

拔出一直挂在腰间的横刀，何所乐冲回房间，单从背影便认出那人的身份，眼睛不由睁大。

李如苦......我听过他的名字，是逼死柳池月掌柜、杀死花红的凶手。

听见何所乐的声音，沈怆诗眯起眼，更加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人，要将他的轮廓与姓名联系起来，像一根硬刺，牢牢篆刻在识海。

我永远不会忘记。

“与你无关。”巨大的镰刀凌空划出一道半圆，将洛迟迟划分至自己控制的区域，与二人隔开，“我只杀她。”

躲开他砸下的镰刀，才意识到他这一击的目的，沈怆诗皱起眉，开口道：“婚约既定，无法反悔，你这是做什么？”

真搞不明白这妖皇脑子里在想什么。

“墨清槿所为。”李如苦一把掐住洛迟迟纤细的脖颈，仿佛手中握住了一只蝴蝶，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她置于死地。

五个字说完，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是察觉言语传达不够详细，于是补上几字：“此后，魔族妖皇合作，对抗。”

之前在墨云溪那里只听说过妖皇有一姊妹对皇位虎视眈眈，想必就是这位墨清槿了。但为什么不惜破坏联姻也要出此下策？妖皇老糊涂了吗？

一股暖意爬上李如苦的双腿。每一滴水都在诱导他血液中的水分聚集沸腾，如针刺般将疼痛扎入骨髓。

“既然妖族不仁，那就别怪魔界不义。”

细若琴弦的水流一圈圈包裹成茧，极细的丝线逐渐嵌入李如苦的皮肤，勒出墨绿的血。混合烈性毒液的鲜血与水流相接，升腾起滚滚浓烟，却伤不到那水流分毫。

他眼神变幻，并不惊讶地向暗处移过目光，看见水色衣袍的妇人缓步走出黑暗，步调好似池塘里刚好滚落水珠的莲叶。

洛问锦面色淡然，连基础的施法手势都未曾动用，便让李如苦动弹不得。

不愧是洛城主，如此轻松就压制住了六境中期的李如苦。要是换我.....多半只能勉强打个平手。

暗自在脑海里对比战力，沈怆诗稍微放心地调整了一下手中赤阑的姿势，忽觉得四面八方都传来熟悉的嗓音。

“妙啊，真是妙啊。”

像是很多人一齐说话，声音却完全一致，房间的各个角落传来散开的回音，紧接着是参差不齐的鼓掌声。房间里的烛台灯具一盏盏亮起，将局面照了个清晰。

——七个长相穿着一模一样的权正出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有的挥扇、有的鼓掌，表情一个比一个得意欠揍。

......修为都是六境前期，这场景多少有些荒谬。

“诸位，”最靠近李如苦的那位伸手便将洛迟迟置入自己的控制范围，开了刃的折扇抵在少女白皙的脖颈上，歪嘴微笑，“你们说......是因为魔界交不出人联姻，天族替天行道剿灭魔族余孽好？还是妖界暗杀和亲魔族，天族维护正义诛杀妖族好呢？”

“天族还和我们说什么狗屁正义。”赤色火焰撕裂空气，一刀将那权正砍得大步后退。何所乐收刀入鞘，回眸与沈怆诗相□□头示意。

早用积攒的吞噬之力给赤阑和燃柳附上一层，现在果然派上用场。还好只是法阵驱动的傀儡，只要用吞噬之力找到阵法核心就行，若是六境前期的真人，肯定没办法一击必杀的。

抬手一刀击碎还未缓过来的权正傀儡，沈怆诗立即抽身护在洛迟迟身旁：“权正，你到底还有什么把戏？”

虽然解决了一个，但剩下的灵力不够继续维持战斗，只能等他先出手替我恢复法力了。

“沈—怆—诗，哪怕你之前毁了我好几个傀儡人偶，我们原本也并不想把你列在悬赏的名单上的。”其余的权正丝毫没有慌张的模样，依旧慢条斯理地扇着折扇，扇尾的琉璃金吊坠将室内灯火反射出五彩的光华。

“你可以不必收拾魔界的残局，我们会在尘埃落定后将魔界转交给你拥有。”

“为什么是我？”

“嗯哼，这并非我的意思，不过你总会见到她的，一个你记忆里未曾出现之人。”权正们在沈怆诗面前排列整齐，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不敢轻举妄动，“过去的你亲手颠覆了天族，如今，你得替你的所作所为赎罪。”

“你们天族管阻止天界奴役其他四界叫罪？”沈怆诗想起宴会时偶然瞥见过的《太古本纪》的几行内容，忍不住皱起眉头。

我以前到底干过多少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每一件听起来都格外夸张......(?)`ω?(ヾ)

“沈怆诗.....创世神....天族引以为豪的王朝，比不过神明晨起跌落的一根发丝。”洛问锦喃喃自语，抬手用袖中长鞭击穿靠近傀儡的肩膀，眼瞳里流露出些许前所未有的神情。

过去的数百年时光，她曾全身心投入于对过往历史的研究。友人暗地里发来的对神明遗迹的探索记录一次又一次打破她对太古诸神的认知。

“哦？我倒是从未想过神明如今还有你这般的信徒。”六个权正一齐挑眉，目光戏谑，“神明的时代早已落幕多时，就算你把那些破书全部翻烂，也无法阻止‘凡族’的崛起。就连只是被称之为神的凡族冒牌货们，如今都陨落于凡人手中。”

“我并非信徒，相反，我对祂们欺压凡族的行为感到不齿。”洛问锦皱起眉，握紧长鞭的手指用力，骨节发白，“但我们无法蔑视神明的强大，现如今的五神，各自也只是当初某位已故神明的五分之一罢了。”

“天族不会崛起，妖皇不会落败。”

意料之外的声音响起，凭借双翼灵力终于挣脱洛问锦法术的李如苦开口说话，背后张开一对半透明的虫翼。

“哦，对。你看我们，差点把你给忘了。”权正们笑嘻嘻地摩挲折扇，完全没有回答李如苦问题的样子，只懒洋洋地递出一眼轻蔑，“还有一位.....妖皇最忠心耿耿的狗。”

属于法阵的光芒在众人脚下绽放。